谢远站定在张青木身前,伸手一握,虚空骤然变色。
一根晶莹剔透好似冰刺一样的箭矢凭空浮现,那箭尖正被谢远牢牢握在手中。
一圈涟漪自空气中波荡而出,附近数百米之内的树木俱都被压得低头,便是谢远的长发也在空中飞舞起来。
“好可怕的箭!”
此时才回过神的张青木有些震撼。
这箭矢的威能绝对超过了五行巅峰强者全力一击,最可怕的是竟无声无息。
可以说要是没有谢远,此刻张青木多半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死的不能再死。
“全神戒备!”
谢远却没时间和张青木探讨这箭矢的可怕,他嘱咐了张青木一句,将箭矢小心翼翼的收起,随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脸色微变。
只见一股青红之色,正从谢远的指尖处开始蔓延,似乎是想要爬上谢远的手腕。
“箭头有毒!”
张青木脸色一变,刚要从储物戒中拿出药丸来救治谢远,却被谢远摇头阻止。
张青木正迷惑的时候,谢远已经用另一只手掌将那被毒素侵袭的手掌生生剥下一层皮来。
这时张青木才看清那并不是一层皮,而是一副薄薄的手套,只是材质近乎透明才是让人看不出来。
张青木庆幸之余也不由咋舌……
李师弟的花样未免也太多了点。
“好一个行事老道的少年郎,难怪你在天阳门隐藏如此之久,却是从没有人发现。”
半空之中,一道隐约的苍老笑声传来,却是难辨方位。
“区区‘蛤毒’,我就是不防护又能奈我何?”
谢远高声一笑。
“呵呵,你是想引我出声好知晓我的方位吗?”苍老笑声淡淡道,“想法不错,不过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见面了,还是直接送你上路吧。”
苍老笑声话音落下,四周千丈范围内,便隐约有一些白色的影子浮现。
这些影子很是诡异,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痕迹,明明心中有着警兆,但从它们身上却又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如此情况也是让谢远眉头大皱,最让他警惕的,便是这苍老声音似乎对他十分了解,而且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对方恐怕早就在这里等待多时,却还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后手……
“有办法通知门派吗?”
谢远不会盲目的逞强,直接传给问张青木道。
“我试试。”
“你尽量护住自己周全,想办法联系门派,让门派强者来援,我先应付一段时间。”
“好!”
张青木也没有废话,刚才差点陨落在那冰箭之下,他便知道这等层次的战斗他已经插不上手。
“大!”
张青木低喝一声,祭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器,却是一尊药鼎。
随着他注入元力,那药鼎也是膨胀起来,在他周身不断旋转,隐约形成了一道防护的圆弧。
张青木又捏了几瓶丹药在手中,做完这些,他才拿出一道传讯符开始书写起来。
……
谢远已经无暇顾及张青木能否成功,他此时手握斩月剑,正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这片地域有古怪,他的神识竟是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压制,仅能探出很小的范围,那些在半空若隐若现的白色影子的动向,他只能以肉眼去判断。
咻!
猛地,谢远手中长剑一转,朝着某个虚无处直接斩出了一剑。
锵!
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在那一瞬间谢远也终于看清,原来这白色影子竟是一个身穿银甲的强者。
只可惜这一幕一闪而逝,那银甲卫士在谢远一剑之下直接断了一臂,却是无声无息的又隐匿在了半空中,连惨叫都无,只有些许鲜血和一只断臂从长空掉落。
虚空隐隐战栗,又有更多的白色影子从四面八方突袭而来。
有一部分冲向了张青木,但更多的白色影子却是如海浪一般将谢远淹没。
每一道白影,都是一个五行巅峰的强者,而到底有多少道白影谢远一时间都是数之不清,他杀退了一人又冲上一人,这些白影好似无穷无尽。
若只是五行巅峰修为也就罢了,谢远自忖来多少杀多少。
但这些银甲强者配合之默契,却是让谢远有些心惊。
五行巅峰的强者放在任何一个门派都可谓是精英强者了,谁有这个本事培养出这么多五行巅峰的强者出来,而且能让他们拥有如此精湛的合击之术?
合击……军士?
谢远脑海中忽的灵光一闪,却是想到了什么。
“你们是青州卫?”
谢远低喝出声道。
无人回应他,那苍老声音好似也静默了下去,反倒是白影的攻势变得更加密集了起来。
神识受到压制,白影却是来去自如,谢远一时间也有些被动,而且张青木虽然防护尽出,但在数道白影的围攻下也变得岌岌可危,谢远数次救援之下也有些顾此失彼。
眼见对方的攻势越加凌厉,谢远也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他看出来了,对方似乎是想借人海战术试探什么,真正的杀招应该还没用出来。
谢远身处陷阱之中,神识受制,无异于瞎子聋子,他再自大,也不敢盲目的拖下去。
“张师兄,屏住六识,紧守心神!”
谢远猛地低喝一声。
虽然不知道谢远要做什么,但张青木毫不犹豫的依言照做,同时一直环绕在他周身的药鼎也是再度变大,随后直接将他笼罩了进去。
……
谢远骤然发力,一剑逼退了周身的白影,随即凌空站定,手腕一翻,一个灰色的毫不起眼的小瓷瓶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咦?”
那已经沉寂许久的苍老声音发出轻咦,但很快又再度沉寂,似乎也拿不准谢远手中的是什么。
没有听到停止的命令,那些白影在短暂的退却之后,又再度扑了上来。
而谢远已经收起了斩月剑,面色冷峻,直到所有白影都隐约可见,他才猛然捏碎了手中的瓷瓶。
时空诡异的静止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香味从谢远周身飘散了出来。
几乎是刹那间,方圆千丈的树木便全部枯萎死寂,便是泥土也被染上了些许黑色。
“小心,是剧毒!”
苍老声音再度出现,其中多了一些凝重,“此毒尚未散开,光是一丝气味便已经让生灵死寂,不可小觑,先退开!”
一众白色虚影直接退散,但终归是迟了一步。
仅仅是刹那间,一股淡绿色的“风”便席卷了四周数里范围。
嗤嗤!
即便谢远刻意控制之下,那淡绿色的“风”几乎没有波及到张青木所在的方位,但仅仅是一丝丝气味,便让张青木的药鼎表面被腐蚀出了几个坑。
张青木骇然之余,也赶紧又胡乱塞了几颗解毒的药丸在嘴中。
“风”的速度实在太快,所有白色虚影俱都被席卷其中,他们的身形瞬间凝滞,随后开始颤抖起来,本来的面貌也显露在了半空中。
谢远没有看错,此刻在半空中显露出身形来的果然是一个个银甲卫士,眼神扫过,竟是超过了三十人!
“果然是你们,青州卫。”谢远轻声道,随即看向高空虚无处,淡淡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传说中的青州巡守使季有德大人吧?”
被谢远道破了身份,一个苍老身影也缓缓浮现在了谢远百丈之外。
他满头白发,看面目甚是和善,但眉宇间又隐隐浮现出一股威严来。
比起蒋天明那老狐狸,这季有德倒是更符合谢远心中一般上位者的形象。
“本也没想瞒你。”季有德淡淡一笑,目视着谢远,“只是我觉得你今日反正都要陨落,也就懒得和你废话了。”
“凭他们怕是还不够。”
谢远轻哼一声,扫了一眼那些显露出身形来的银甲卫士。
此刻这些银甲卫士俱都面色痛苦,身上有着淡绿色的气息缠绕,他们的生命气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你这毒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可有名字吗?”
季有德有些讶然,却是并不惊慌,反而笑问道。
“有,它叫做‘解千愁’。”
谢远点点头道。
“好一个‘解千愁’!”季有德赞叹道,“世间诸般烦恼,只等身死道消,自然渺无影踪!”
“你倒当真是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不仅修为恐怖如斯,竟还有时间经历钻研他道,本座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你杀不了我。”谢远漠然摇头。
“呵呵,你不会真以为本座拿你这毒术毫无办法吧?”季有德失笑道:“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不周山数十年来,除了两次开放,其余时间可都是在青州卫守护之下。”季有德轻笑道,“你莫非以为我们占据着这宝山,竟是傻到连其中的宝物都视而不见吗?”
季有德说完,翻手间手中也出现了一个小瓷瓶。
“这其中装的是‘神农草’为主药引炼制的‘神农酿’,可解天下奇毒,任你这‘解千愁’再厉害,也不过土鸡瓦狗尔!”
季有德淡笑着说完,随手一挥,那小瓷瓶顿时在半空碎裂开来,一股让人精神一振的清香传出,无数雾气扩散,笼罩了所有的银甲卫士。
谢远一直漠然注视着这一幕,并没有出手阻止,似乎也感觉到了徒劳。
“现在你……”
季有德正笑着想说什么,猛地脸色一变。
“不可能!”
一直淡定的季有德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随即大袖一挥,却是想要驱散那“神农酿”的雾气。
可惜还是晚了。
当雾气终于飘散,在半空显露出来的,只有三十六道静止不动的身影。
一阵风缓缓吹过。
他们的血肉皮骨都随风而散,只在半空留下了三十六具空落落的盔甲。
高空中一片寂静,这一幕分外的诡异,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至少张青木是真的被吓到了。
作为炼药师,他对毒药也知之甚多,但从没见过如此毒药,竟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让三十六个五行巅峰的强者陨落。
这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应该说是……逆天。
更让张青木想不通的是,若是季有德没有拿错瓷瓶的话……应该也不可能拿错,那瓷瓶里可是以神农草酿制的神农酿啊!
就算不酿制,神农草本身也可解百毒,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甚至张青木隐隐感觉,似乎神农酿反而加剧了“解千愁”的发作。
季有德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他死死盯着谢远,苍老的面孔上有着潮红色一闪而逝,好一会才平息了下来。
“为什么?”
季有德缓缓问出了三个字。
“为什么你的神农酿不仅不能解毒,反而让毒性变得更强了是吗?”
谢远淡淡一笑,“告诉你也无妨。”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对毒术可不仅仅是有点研究,我在毒术一道的造诣,你拍马也赶不上!”
谢远先是略微傲然的说了一句,没有理会季有德阴沉的神色,接着说道:“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世间最毒的剧毒是什么?”
“我在山里坐了几天几夜,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却一点灵感都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灵感吗?”
谢远叹息,“因为我手里始终握着一株神农草……
我总是忍不住想,既然有神农草的存在,那我调配出任何剧毒都没有意义,因为我总能根据神农草又调配出解药。
神农草的存在,就好似一个bug,直到某一天,我忽然想到,如果我将bug填进bug呢?”
谢远说到这里话音嘎然而止,但季有德脸上却渐渐生出明悟。
虽然不知道“八哥”是什么玩意,但季有德却听懂了谢远的意思。
他有些恍然,喃喃道:“是啊,若有一草可解百毒,那如何破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解百毒的草炼为毒药,我以神农酿去解你的毒,不过是毒上加毒,只会加剧他们的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没有想到……”
季有德似哭似笑,他伸手轻轻拂过那依旧立在空中的三十六具盔甲,脸上浮现了伤感之色。
“他们跟了我三十年,却无异于死在我手中,我心有愧,有愧啊!”
当说到最后一个字,季有德猛然抬头,看向谢远的眼眸中满是冰冷,冷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