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路上杀出来的女程咬金,向文轩叫她“姨母”,刘娟儿其实听得真真的,但气她目中无人又推摔了自己的冰糖葡萄,是以装傻充愣地喊了她一声“大娘”,气得女子倒抽一口凉气,偏偏向文轩又没忍住笑意,直笑得所有人都尴尬不已!
适才刘娟儿被向文轩的姨母一推,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走在前面的乌青、刘树强、虎子和胡氏大葱都被她叫转了头。『雅*文*言*情*首*发』(www.pnxs.com平南文学网)胡氏不知发生何事,头一个拖着大葱的手跑了回来,另有两个大丫鬟从斜刺里疾步追来,犹如牛头马面一样镇守在那位“姨母”左右两侧,三个女人一齐恶狠狠地瞪着刘娟儿,顺带也瞪两眼大笑不止的向文轩。胡氏被她们吓了一跳,一时间空气凝滞,女人们的神色精彩纷呈。
刘娟儿自然不会那么笨,给自己判一个不识礼的罪名,待看清那女子气得咬牙的表情后,她便佯装无辜地抖了抖裙子,几步上前福了一礼,唯唯诺诺地低声道:“光线暗,没看清是位年轻婶子呢!失礼失礼!敢问婶子为何推我?是小娟儿有啥失礼之处么?这坛子零嘴儿本是要送给向家小姐当见面礼的……”
闻言,向文轩好不容易忍住笑,横跨一步拦在刘娟儿面前,抹了把脸对那横眉竖目地女子道:“姨母,小娟儿不懂事,适才又没看清您的头脸,还以为您是哪个不懂规矩的粗使婆子!您可别和她计较,这好好的零嘴儿都摔了,她也难过,刘家人毕竟是来赴宴的,您可别让父亲母亲下不来台呀!”
“刘家人?她就是那刘家小女?!”那女子本来被向文轩一句“粗使婆子”气得又要发飙,听闻刘娟儿的名号,陡然恢复了满面倨傲的神情,只抬着下巴接口道“原来如此……呵呵,这便是我的不对了!我当是哪儿混进来的小蹄子不知廉耻勾引你这大少爷呢!原来是你看得比自己亲妹子还重的‘小娟儿妹妹’呀?”
“这位是……”胡氏见她话中有刺,气得心肝乱缠。偏偏又不能当面锣对面鼓地叉腰骂架,只得疾步绕道刘娟儿身前,静立在向文轩身侧对那女子略微一低头,刘娟儿看得很清楚,她娘满眼都是冷意,冷到大葱都打了个寒颤。
糟糕,这婆娘要触及娘的底线了,别的倒也罢了,可不能让向哥哥下不来台呀!刘娟儿心中急转如电,忙挤到胡氏身边。抬着粉白的小脸娇笑道:“对了。我也还不知道这位漂亮的婶婶是谁呢?!看着竟比向夫人还要美几分。白白的脸,花花的裙子,真好看!”她一面不顾恶心地吹捧一面暗中拉住胡氏的手捏了捏。
闻言,那女子脸上好看了几分。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也不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向文轩适时接口道:“刘婶,小娟儿妹妹,这是我的小姨母,是我母亲的幺妹,你们之前都没见过……”
“呵呵,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在这向府里吧,大家伙都叫我长姐为向夫人,叫我为杨夫人或小杨氏。www.yawen8.com胡姐姐呢,我比你年纪略小,你就叫我杨妹妹好了!”小杨氏笑得一脸娇媚如花,伸出手来要去挽胡氏的胳膊,胡氏不动神色地错开半步。垂着头轻声道:“杨夫人好,小女娟儿不懂事,得罪了您可别和她计较,这坛子冰糖葡萄也不值得啥,摔了就摔了。”
说着,她也不抬头,看起来十分卑微,却愣生生让小杨氏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理会。向文轩知道她是心里有气,忙冲着小杨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叱道:“你们愣着做甚,难道还要等主子亲自动手来打扫地面?”
小杨氏吃了胡氏一个个软钉子,心中本就不快,见向文轩拿她的贴身丫鬟作伐,只得僵着脸附和道:“金丝银线,你们去寻扫帚来把地面打扫干净!莫要污了客人的裙摆,瞧胡姐姐穿的多漂亮,怕是家中最好的一套衣裳吧?!”
被唤作“金丝银线”的两个大丫鬟一看就是贴身伺候主子的一等大丫鬟,哪里做过这种粗使婆子干的事儿,叫金丝的那个顿时有点不甘不愿,但主子都发话了,她也无法,只好同银线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松开小杨氏的胳膊去寻扫帚去了……乌青带着刘树强和虎子静立在几步开外,乌青又羞又气,连头都不敢抬,刘树强和虎子虽然心中也有气,却不好插嘴,只得瞪着双眼静立在原地。
向文轩适时回头对虎子丢下个安抚的眼神,只等金丝银线沉着脸徐徐归来,只见她们一人手中拿着大扫帚和撮箕,另一人提着个小木桶,小杨氏嘴角含笑地正举着自己的纤细素手对着昏暗的暮色看指甲上的蔻丹。
金丝正要将滚了一地的冰糖葡萄打扫干净,却见原本躲在胡氏身后的大葱突然疾步绕了出来,问也不问就从金丝手中接过扫帚,动作麻利地将地面上滚得七零八落的冰糖葡萄扫到撮箕里,又笑着走到银线面前,接过小水桶哗啦哗啦撒了一地的水,地面上顿时清洁溜溜,所有人都看呆了。
刘娟儿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大葱为何要如此作态,正要开口问,却见大葱将水桶放下,走到小杨氏身前福了一礼,垂着头娇声道:“杨夫人,一场误会,抱歉抱歉,这种事何须两位姐姐动手?我本就是在刘家帮工的小丫鬟,这些扫洒活儿是天天都做的,我来做就也便宜,不敢污了两位姐姐的手。”
“小丫鬟,这可稀奇……”小杨氏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不顾胡氏冰冷的目光,就手将大葱的下颚抬起,左看右看,呲牙笑道“倒是个干净的小模样,看来你家主对你不错,这身小衣裳倒是挺鲜亮的,原本嘛,也比不过你们小姐的那一套,但胜在干净,且又显得人文文静静的。”
胡氏简直不能忍了,这意思就是说刘娟儿的衣服显得人不文静,不干净?!她默默瞥了刘娟儿的裙摆一眼,只见原本鲜亮的月白色裙摆被冰糖葡萄里的散落的糖汁滚了几道泥印。果然是“不干净”!
虎子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就要理论,却被向文轩背着头拦住,他飞快地扭头对虎子拱了拱手,又冲着小杨氏低声道:“怕是要开宴了,姨母,这边不好耽搁!乌青!你快去喊轿子来,若是耽误了开宴,我唯你是问!”
乌青似乎就等这句话,向文轩话音未落。他已经跑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见。
小杨氏心中冷笑。丢开大葱粉嫩的脸颊对胡氏捂着嘴打趣道:“原本这正门是候着轿子的。但其余几位贵客都给送进去了,也没来得及转回来,我姐夫让他们直接去了角门处候着,也没想到您全家人是从正门进来的呢!文轩这孩子真是的。倒让大家尴尬下不来台。”
我去!这婆娘是连装都不想装一下,打算鄙视我们全家人到底么?刘娟儿心中腹诽连连,见胡氏脸上越发不好看,忙捏捏她的手,挤出个甜美的笑容对小杨氏娇声问:“杨夫人,我问您个事儿呗,我娘教我在外面都要叫女长辈的夫家姓!那您的夫君也姓杨吗?我就是怕叫错的礼节惹您生气……”说着,她好奇地眨巴着眼睛,却见那杨氏脸上顿时变得比天色还黑。金丝银线同时吓得张大了嘴。
“我……我和……夫家……反正你叫我杨夫人就是了,小小年纪,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难道你娘没教过你?!”杨氏气得心口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了胡氏一眼。胡氏却抬起了头,一脸淡淡地接口道:“抱歉,小女年幼,还不懂得何为大龄未嫁,何为和离,我是觉得她还太小,所以没顾得上教她这些,若是得罪了杨夫人,我给您道个歉!”说着,她低低垂下头,脸上却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刘娟儿也是拼命用手指抠掌心才没笑出声来!她心道,哈哈!让我猜中了吧?!你不敢说夫家姓,那要么是大龄剩女嫁不出去,要么就是和离或者死了夫君,不论哪样,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都是非常不好听的名声!
见姨母被这对腹黑母女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向文轩摇着头叹了口气,错眼瞧见乌青领着三乘小轿两脚翻飞地跑了回来,忙插到几个女人之间,请她们各自上轿子,又对各方都说了些好话,顺着台阶搅散了一场风波。
三顶小轿,其中一乘是由小厮抬的,另外两乘是由身强体壮的婆子抬的,刘家人也到李府别院做过客,知道这是为了区分男客和女客,胡氏拉着刘娟儿和大葱的小手走到一乘由婆子抬的绣轿前,正要迈上去,却见侧帘陡然一掀,露出一张略有些发白的娇美小脸。
“湖雨……你怎么出来了?”向文轩瞪大了眼,扔下刘树强和虎子跑了过来“你不好生呆在内院里,突然跑出来做什么?”
刘娟儿顿时明了眼前这位娇美的小女娃的身份,忙抬着粉白的小脸微笑道:“是向姐姐吗?你长得可真好看,我是刘娟儿,这位是大葱。”说着,她行了个平辈礼,却见向湖雨眨了眨秀目,轻笑道:“总算见着了!小娟儿长得真美,刘婶子也是个一等和蔼人,我哥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哎呀,这就是向小姐?”胡氏这才醒过神来,见向湖雨瘦弱娇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地,心里看着疼得慌,忙上前一步轻轻窝着她的小手柔声道“你母亲说你身子不好,我们又不算啥贵客,你咋亲自出来了,这会子又点儿风,快缩进去吧,别吹坏了身子!”
“嗳!刘婶子别娇惯我,小娟儿妹妹能受得,我也能受得,你们快上来吧!哥哥,我都迎出来了,就让刘婶子跟着我进去吧!”向湖雨扭头看着沉静在暮色中的向文轩,似乎只等他点头。
“坐哪儿不是坐呀?”刘娟儿见向文轩沉着脸半天不点头,深感尴尬,干脆拉着胡氏就往轿子里迈,只等大葱和胡氏都坐下了,她才又凑出头去对向文轩招呼道“咱们就跟向姐姐进去,那有啥不一样,我还想和向姐姐多说会子话呢!向哥哥,你别愣着了,快走吧!”
只等刘娟儿缩回脑袋,静静靠在她对面的向湖雨微笑道:“还是小娟儿妹妹有本事,我这哥哥平日里从来不听我的话,连父母的话也只听一半,今日我见他倒是很听你的话呢!”
“没有的事儿!”刘娟儿听她这么说,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忙摆着手娇笑道“也就是我不懂规矩,又怕耽误开宴,得罪也就得罪了,反正向哥哥性子好!”
向湖雨笑了笑,没接话,只随意地拍了拍巴掌,外面四个抬轿子的婆子听到信号,手中一用力,将一顶绣轿抬得七平八稳。
“这个妹妹是?”向湖雨看向缩在胡氏身边的大葱,好奇地眨了眨眼。
刘娟儿正要介绍大葱,却见大葱突然抬起头低声道:“向小姐,我们小姐原本给你带来一样新鲜的零嘴儿,叫冰糖葡萄,可惜刚刚不小心打烂了……真是对不住,您可别见外!”
“冰糖葡萄?……其实我身子弱,不怎么能吃甜食的……”向湖雨轻声笑了笑,就手揭开面前小条桌上的茶壶“说起来我也是讨人嫌,有我在,旁人就别想享受什么美食!刘婶子,您瞧瞧,这茶壶里永远只能装淡而无味的热水!我母亲怕别人吃着有味儿的东西,我看着会眼馋,所以呆会子我也不能陪你们坐席了。我平时也只吃白粥和清淡小菜,也就难怪哥哥不喜欢我了……呵呵,谁会喜欢无味之人?”说着,她给胡氏和刘娟儿倒了两杯热水,竟看也不看大葱一眼。
刘娟儿听的一楞一楞,本能地端起热水来抿了一口,心道,这女娃小小年纪,怎么行事做派如此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