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的呼声此起彼伏,唯有马千里恭恭敬敬地垂头嘟囔了一声“徐营长”,他如今脱离徐营马帮成了刘家百川食府的西北菜系大厨,是没有资格再叫“帮主”的。『雅*文*言*情*首*发』徐万头看也没看马千里一眼,只对其余的三个马帮汉子略微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抬起身来的乌土木面前,一拳头砸在他瘦长的胳膊上“你这老锅子真是老糊涂了!跟自己的小外孙女较啥真?!这妮子才多大?”徐万头一向惜字如金,但面对自己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们儿,他的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乌土木“嘶”地抽了口凉气,沉着脸将徐万头按坐在摇椅上“啥时候回来的?咋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咱在乌支县换地头了,仙儿的男人不高兴招待,咱就不好总是去他那铺子里打搅……”闻言,徐万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搅?啥叫打搅?这可真有意思!你这是跟我装糊涂呢?你家仙儿和孙松仁开的那铺子里卖得最好的卤马肉还是咱马帮的方子!卖了这么久也没听那孙子说一声‘谢’,咱可不是为了盘弄他的买卖才这么大方!”说着,他一脸漠然地瞟了乌氏一眼。
乌氏缩了缩脖子,忙垂下头假装擦眼泪。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马帮对自己家酒食铺子提供的助力绝不仅仅是让出了卤马肉的配方,还有羊头锅汤、羊肉饺子等等几味卖得很好的小食菜方!明白地说。那酒食铺子里也只有苦梨花这味酒是孙家的祖传方子,连开铺子的本钱都是从刘娟儿手里借的!也难怪徐万头看她的眼神如此冰冷,她若就这么对孙松仁妥协。那就等于是吃里扒外了!
思及此,乌氏忙醒了把鼻涕抬头道:“徐叔说的没错,我和秀云哪能就这么被不明不白地赶出来?孙松仁那棒槌拎不清,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要我带着秀云回娘家也成,他得把从马帮得到的好处都给我吐出来!还有欠刘家那一百两银子的本金,那可是从我手上借过去的!要么就和离,我带着秀云麻溜儿走人。豆腐留给他,想就这么发一顿脾气休我出门?休想!”
“仙儿。你这话说的还像个样子,我就见不得女人家哭哭啼啼的没个主意!说出来还是我乌土木的女儿呢,哪能让人当成个软柿子想咋捏就咋捏?咱也来了这么久了,总不能老占着人家的院子么不是?你这就收拾收拾。带着你的娃儿去铺子里一趟,找你男人把话都掰扯清楚!”乌土木赞许地点点头,又瞟了徐万头一眼“这是仙儿的家事,就不劳动你这老胳膊老腿了!”
“矫情!仙儿就跟我自己个的女儿也没两样,你说不劳动就不劳动了?”徐万头哼了一声,这才认真地朝马千里脸上探了两眼“千里小子,你给我句实话,当初是不是为了仙儿才梗着脖子要来这酒楼当大厨的?我呸,摆那点子心眼儿给谁看?!若不是看在刘家人仗义心善的份上。你当我能那么容易放你走?”闻言,马千里什么也没说,松开孙秀云的小肩膀顺溜儿对徐万头跪下了。
“给老子起来!”乌土木啐了一口。『雅*文*言*情*首*发』皱着眉头沉声道“咱帮子里的汉子从来不兴膝盖软!你这是当了几天大厨就忘了本了?帮主让你跪了么?你怕个啥劲儿?!摆这副难看的样子想让谁笑话?有啥打算趁热打铁说出来吧,总得给咱家仙儿交个底!”虽然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马千里脸上却没有半分难色,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轻声道:“既然仙儿跟那姓孙的小子过不下去了,就让他们和离吧!我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承着!锅头,您还嫌弃我这个女婿么?”
听他这么说。乌土木脸上总算松动了几分,咧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板牙点头道:“成!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他们刘家给你开的月饷也不低。往后仙儿也能做主把要回来的菜方子卖给刘家,你们这一家子就这么过着也挺乐呵的!秀云……”他转向被打懵了的孙秀云,招招手柔声道“姥爷打你是为了让你想明白点儿,你是觉得跟你爹过能更好还是咋地?马千里待你可不薄!”
不等孙秀云醒过神来,一直没法插上话的豆芽鼓起全身勇气冲到马千里身边和他并肩跪下,抬着青嫩的小下巴对乌土木和徐万头拱手道:“帮主,姥爷,我豆芽虽然年纪小,也没啥本事,但也知道护着自己的妹子!往后我一定不会让秀云妹妹受委屈的!咱家就团聚在一起好好过,把往年缺失的全都补回来!只是……豆腐为啥就不能跟咱一起呢?我在帮子里见过他,还教他骑过马,他那身子骨比个女娃儿还不如,可见以往在孙家也没过过啥好日子!不如……”
他话音未落,却被马千里一把捂住了嘴,乌氏垂着头不说话,孙秀云却好似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满脸嘲讽地嗤笑道:“甭打这主意了!我爹就是拼了命也会留下我豆腐哥的,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事儿若是闹得不好,我爹往衙门里一告,娘和千里叔还咋做人?到时候别说闹得咱全家都没脸,便是刘家这酒楼的名声也可能被这事儿带累了!千里叔可是这儿正正经经的大厨!豆芽,你想让我叫你一声哥?那我就给你说句明白话,我孙秀云不可能管一个傻蛋叫哥!”
豆芽被她一番话噎得直翻白眼,乌土木和徐万头四目相对,突然双双拍着大腿放声大笑,只笑得那三个马帮的汉子背后凉飕飕的!他们都不记得上一回看到这两位爷笑出声来是啥时候的事儿了!
“好好好!瞧这辣劲儿!这才是咱马帮的好女儿!”徐万头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偏他往常总是耷拉着眼皮摆出一副阴沉淡漠的神情,如今这样子可谓百年难得一见,看得众人直咋舌。乌土木的情况显然要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憋红着瘦条脸大声咳嗽,咳出一地黄痰,随手抹了一把就朝孙秀云伸长了胳膊“姥爷的心肝小辣子,你这性子我喜欢!快来,姥爷给你拿俩钱去买零嘴!”
孙秀云算是明白了,这马帮的两位老祖宗就是喜欢看到自己表现出真实的性格。万事以马帮里的人为尊,坚定不移地站在马帮的立场上看待问题。既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又不是个蠢的,自然懂得如何讨这两位爷的欢心,但这不代表她乐意去碰乌土木那双沾着黄痰的手!思及此,孙秀云一甩辫子走到乌氏面前。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娘,我想明白了,咱这就回铺子里去吧!千里叔……”她又一脸镇定地转向马千里“叔就别去了!”
这事儿当然不能让马千里亲自跟着去帮腔,若去了,谁能说孙松仁会不会气得失去理智!乌土木摸捏着自己的胡渣点点头,看向好不容易咽下笑声的徐万头“你是准备咋地?跟咱去一趟仙儿那铺子,还是回南街那地儿歇歇脚?”他这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但徐万头很明显听得懂,耷拉着眼皮哼哼道:“我还有事儿和你说呢!要不你先跟着娘儿俩去一趟?酒楼的管事摆了席。我想喝两口。”
眼见徐万头又恢复了说话能省多少就省多少的德行,乌土木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伸手扯着他的衣袖一趟儿进了李家的小屋。那三个马帮的汉子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也前前后后地跟了进去,队伍末尾的一个进门后还反手磕拢了门板。乌氏知道自己的爹和徐万头怕是关于马帮的密事要谈,干脆抬着微红的脸颊对马千里轻声道:“你也耽搁够久了,拿人家的月饷哪能说旷工就旷工?快些回后厨吧!豆芽,你是打算呆这儿等我爹他们出来。还是……”她打算这就带孙秀云先回铺子里去找孙松仁谈判,自是不好带着豆芽一起的。
“豆芽就跟着我吧……”马千里拍了拍豆芽的肩膀。神色黯然地对乌氏低声道“徐营长和乌锅头四年多以前就把豆芽给找回来了,却一直没对我讲明,我知道,他们这是要惩罚我对你犯下的错……仙儿,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你,但没来乌支县以前,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儿子!我以为你当初是因为不乐意嫁给我这个下人才离开马帮的……如今豆芽都这么大了……”
闻言,乌氏险些没忍住又哭出声来,豆芽也激动地红了眼圈,唯有孙秀云毫无动容,只一脸淡淡地站在乌氏身侧,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随着乌氏母女的离去,百川食府午膳这一摊的买卖终于结束,马千里匆忙带着豆芽去了后厨,推开门就见李幺三正坐在他专用的靠椅上喝茶歇脚。整个后厨房里四处都空荡荡的,显然其余人等都换班吃饭去了。
“马大厨,你咋耽搁到这会子才来?这……这男娃也是马帮的人?”李幺三本想责备马千里两句,但见到有个面生的男娃儿跟了进来,只好将一肚子牢骚咽了回去。他端着茶杯打量了豆芽两趟,见他一脸机灵相,瞧着倒有几分喜欢。
“是是是,这是我大侄子!豆芽,快叫人!这是咱们酒楼的李大厨,一手鲁菜手艺可绝了!咱酒楼的贵价菜差不多都得靠着李大厨来亲自动手呢!”马千里强压下满心无奈,死撑着笑脸将豆芽引导李幺三面前,豆芽很乖觉,忙对李幺三咧嘴笑道:“李叔好!听说您做菜可好吃了!我可得见识见识!”李幺三噗嗤一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把“好小子,待会儿李叔给你做两道拿手的!”
后厨里这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起来,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拉话,他们谁也想不到有两个人此时正惊讶得目瞪口呆!一个是吕管事,另一个就是刘娟儿。刘娟儿为红枫的轻佻做派狠狠气了一场,虎子也顾不上安抚她,谁让罗公子那么难缠呢?等虎子强拉着罗公子出门下楼后,刘娟儿忍不住当着童儿的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几乎不曾把红枫训得哭掉了半条小命!
是以,刘娟儿主仆三人连午膳都没吃上一口热乎的,红枫还好说,可刘娟儿和童儿早间为了赶出门去荣善堂,连早点也没顾上吃!童儿倒很能禁饿,刘娟儿却是少了一顿都不行的!就这么拖拖拉拉过了末时,刘娟儿饿得受不了,干脆让童儿领着红枫去自己得办公休息室候着,自己抬脚就下了楼。她是想让童儿扮红脸安抚红枫一番,免得自己这个白脸扮过了头反而不美!
因为食客们基本上都走了个干净,刘娟儿也无所顾忌,一路匆匆跑向后厨,打算给自己踅摸点热乎的来填肚子。谁知刚走到虚掩着的后厨门口,她就见到了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还能再见面的人!豆芽!原来此豆芽就是彼豆芽!他就是以前和善高翔他们那一堆流浪儿一起陪在善娘身边,过后又被人神不知鬼不觉领走了的那个男娃儿!刘娟儿满腔震惊难以言说,干脆静立在后厨门外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见马千里的态度不对劲,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其实乌氏在刘家的马车上就说过以前被自己卖掉的儿子名为豆芽,但当时刘娟儿压根就没多想,因为在这世上小名为“豆芽”的男娃女娃不知有多少,怎么就能这么巧呢?!看着豆芽健壮了不少的身子,刘娟儿候在门外陷入了沉思。
再说吕管事,其实他一直都不曾远离李家小院,刘娟儿让他安排酒席招待马帮来客的时候,酒楼午膳这一摊的买卖才刚进行到中段。是以吕管事原本的打算是到三楼寻个雅间摆一桌丰盛的席面来待客,谁知他亲自到李家小院去了两趟,竟次次都被堵了回去!马帮的三个汉子轮番堵在院门口,只说来之前用过午膳了!
马帮如此推拒刘家的款待,虽然有些奇怪,但吕管事也不好追问,谁知他刚走开一段路就见一个伙计满头大汗地迎面跑来!那伙计猛一伸手拉住吕管事的胳膊,压低嗓门急声道“吕管事,了不得了……是洪……洪响!洪响正躺在马房里呢!瞧他那样子就跟傻了似的!”
就在吕管事匆匆跑向马房时,坐在李家小屋里的徐万头对乌土木沉声道:“将军大人的部署已经差不多了,咱也该想想自己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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