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想到,她根本就没有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可对于一句话便价值千金的她而言,也不过尔尔。
古玩珍宝,灵丹妙药,金玉玛瑙,地契房契……这些年来,单是她收到的这些,就远不止黄金万两,更别提那些借提供商机而入的干股了。
再加上她“云仙子”这三个字本身所带有的无法衡量的商誉,谁又会怀疑她拿不出“区区”万金?
不怀疑,也就无所谓查证了。在这德庄,只要落下她云子桑的印章,就万事皆可行。
再则说,账册上有她的印章,严明也不怕她赖账。她云子桑不耐,严明也不是好惹的,若是最后她真不拿不出钱来,他也有他的办法,他放贷之名不亚于赌博,只要债主没死,就不担心钱回不来。
只是,在此之前,她从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她只想到,她制造出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大捞一笔?反正又没有人知道,便是空手套白狼又何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如今,也是被钱逼得紧啊!
哪怕是再多的钱,也填不满那个大窟窿,她不得不绞尽脑汁,用尽手段。
云子桑五指紧握,用力用到整只手都在颤抖,可是,那让她最不想面对的声音,还是出现了,且是蜂拥而来,大有要将她淹没之势。
站在相对的立场,又攸关自身的利益,心中还带着这些年来被欺骗的愤怒,众人的声讨。那真是货真价实,一点不含糊。
“我等都投钦史大人胜出,独仙子始终坚持潜大人必胜,我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仙子如此笃定?”
“是啊,我也好奇,虽然都说仙子神机妙算。但这也能算出来。我也真是服了。”
“田姑娘都说了她是怎么识破这计谋的,仙子不妨也说说,你是怎么算到今日会有宵小作祟的?”
“其实照我看。仙子不解释也可以,反正这些年来,仙子做什么事跟我们解释过啊?不都习惯了吗?我也不要解释,只要仙子一句话:如今真相大白。那万两黄金,仙子究竟是给。还是不给?”
“是,今天就当场说清楚,胜负难断后,这赌资该怎么办?!”
此言一出。一片应和声起,云子桑的衣着本就独特,如今她带着一顶长长的幂篱站在人群中。就更显得特别了,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周围的唇枪舌剑,统统往那里去,她避无可避。
曾经众星捧月的云子桑,如今也终于尝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然而,她的脊梁却始终没有弯曲,反而更直了,撑得全身都在打颤,硬是从牙缝中溢出两个字:“田蜜……”
这两字方出,她忽然感觉自己紧得青筋暴起的拳头一凉,她一愣,侧脸,却见是卢碧茜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上前几步,站在阶梯旁,对着观礼台。
这个举动,倒着实让人意外,卢碧茜也曾是德庄的名流,众人也都识得她,却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她竟然会选择站在云子桑身旁。
难道,真如在大门前所见的那样,这两人,如今亲如姐妹了?
田蜜看着一身素白,神色平淡,眼眸黯淡无光的卢碧茜,再看了眼周围忽然间安静下来,用各种眼光打量她的人群,秀气的眉头皱了皱,嘴唇动了动,脚下意识的往前踏去。
“别去。”宣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疑惑回头时,他漆黑的眸中有暗暗流光,认真的看着她道:“相信我,别去妨碍她。”
田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坚持,她眉头虽然还皱着,却还是对他点了点头,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宣衡并非冷血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就定然有他的理由。
卢碧茜整个人虽然了无生气,但动作却十分坚定,她握住云子桑不再颤抖的手,面向着北边,施了一礼,道:“大人,现如今,既不能算钦史胜出,也不能算潜大人胜出,既然胜负都不能定夺,又依据什么来计算赌资呢?”
问住众人后,她又道:“既然赌资无法再计算,那倒不如将佣金留下,赌资还给诸位。如此,严三当家的也不算白忙活一场,我等虽然损失了一些佣金,但不用付出更大的代价,也没坏到哪里去。”
这个方法,倒是两全其美。
众人想把那万两黄金赢到手,可能性并不高,因为钦史毕竟没有获胜,他们若强要,便是在仗势欺人了,台上的大人们未必点头。
而若判他们输,那就更不行了,毕竟潜大人那不算赢。
既然这两个方法都行不通,未免遭受更大的损失,卢碧茜的方法就最保守有利了。
现在,虽说佣金不能退,但这也是行内约定熟成的,总要比血本无归好吧?给赌坊点甜头,免得他们死咬,早点拿回钱早点安心,免得夜长梦多。
至于赌坊,基于长远考虑,也没必要把事做绝,有佣金做酬劳,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三方权衡一番后,都没有出言拒绝。
严明神色淡然,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把那成堆的金银铜板当成自己的,他没有丝毫不舍的道:“卢小姐的提议,在下无异义。”
观礼台后的几位大人相互交换了一下意见,最后由兵马司长史拍板道:“既如此,那便按卢小姐的办法施行。”
兵马司长史话一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才刚松下,忽而听见场中的钦史大人笑着道:“看样子大会也快结束了,既然都没什么事了,诸位不妨跟本官一起,见一位来自远方的客人吧。”
来自远方的客人?众人一头雾水。
“请出来吧。”钦史悠长的嗓音,飘进场边黑黝黝的石门。
众人皱着眉头,疑惑的看向那处。
场中的石门一直是打开的,但因其地处地下,遂除了阳光能照到的地方,从外面看,甬道内完全是黑漆漆的,阴冷而鬼魅。
黑暗里,隐约有身影走来,一摇一晃,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直到他们踏入门口光影里,众人才看出来,原是两个手持长枪的兵卫,护着一个衣着普通的人,不,不应该说护,应该说压,因为那人的脑袋上,还套有一个麻袋。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有朋自远方来吗?怎么好像是犯人啊?钦史大人这是何意啊?
众人皆困惑的看向宣衡,眉头皱的死死地。
宣衡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看着众人,轻笑道:“算是老朋友了,相信诸位一定认得。”
说着,对押送的兵卫点了点头。
兵卫将那人脑袋上的麻袋揭开,阳光一照,便听得一片尖叫——“啊——有鬼啊!”
场中,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便是汉子们,也蒙住了头。
还真是,有朋,自远方来啊,好远啊……远到另一个世界了……
要哭了都,这哪里是朋?更进一步来说,他哪里是人?他不是早已被处决的异国商人扶桑吗?这青天白日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啊,青天白日——若是鬼,又怎么可能在青天白日里出现?莫非……
抱着脑袋站起身来,偷偷的,往场中瞄上一眼,钦史旁边站着的那人,有影子,有影子,就不是鬼。
这么说,扶桑没有死?扶桑,没有死?!眼瞪得溜圆。
“相信大家都很好奇,”场中,钦史大人轻浅一笑,笑着道:“其实,我也和你们一样好奇,本该被前府尹处死的犯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明明应该被处死的犯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隐约觉得,今天的事不简单,绝不是巧合。
今天连番的意外,早已超出他们所能承担的正常范围了,让他们的心绪也随之跌宕起伏,竟是比半辈子还精彩。
精彩到,他们都想爆出口了。
场中还算镇定的,除了当事人,便要算田蜜了,她虽然没想到扶桑没死,但他若是云子桑的人,还活着,也就不那么让人觉得奇怪了。
田蜜站在场中,秀气的眉头蹙着,看着扶桑盯着她的那双充满憎恨的眼,她的面上不是害怕,而是若有所思,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扶桑,又转向云子桑。
一直注视着扶桑的云子桑敏感地向她看来,虽看不见她面纱下的眼,但她那视线,却像扶桑一样,如针刺一般。
倘若眼神能杀人,她早死了千百次了,这两人给她的感觉,反而像她才是始作俑者一般。
田蜜处之坦然,但云子桑浑身却又开始战栗,她紧握着五指,硬生生的将目光移到扶桑身上。
扶桑看着她眼光,依旧是如此虔诚,他站在场上,真如他临行前所说的一般,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从不担心扶桑会出卖她,她担心的是——
“啊——”但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众人一惊,霎时往那边看去,却见一女子惊恐的瞪大眼睛,指着场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