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你是在说什么吗?”贝法娜抬起有些混浊的眸子,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当然知道了,对此我再清楚不过。”巴萨罗谬毫不相让,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化作实质。
“一如当年在皮亚琴察宗教会议上的乌尔班二世一样,我将继承昔人未完成的伟业,在米德加尔特的会议上发起第二十一次东征,让所有人都投入到这一场开拓人类世界的战争中去。”
巴萨罗谬理所当然的陈述道,没有波澜起伏的高昂情绪,就像是描述着必将到来的未来一样,语气如此平淡。
可安雅和贝法娜都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那银灰色的眼眸中,所燃烧着的分明是野心的光。
像是永不知饱足的恶兽一般,在不断贪婪的渴求着更多的血肉。
如果是这个家伙的话……哪怕就算是溺毙在这不可能的幻梦中,他也绝不会后悔的吧。
不不不,如果是他的话,恐怕不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念头,一定会是为此而喜悦的狂笑不已的!
“我要将人类的地图再拓展十分之一,从这座凛冬要塞为起点,直至重新回到斯拉夫人的祖地,面见喀难世界另一端的那个国度,我的这场旅途才会停下。”
说到这里,就仿佛已经可以看见那美好的生活一般,巴萨罗谬忽然笑了起来,像是梦呓、像是呢喃:“为了胜利,为了人类,我将会给所有人祝福、调停一切争辩和倾轧,保证所有人的生命都会在战场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在战斗中荣耀的死去。”
“火刑架的光会将夜晚照亮的,我相信,那定会是一场直到黎明到来才会落幕的盛宴。”
一瞬间,就像是被男人那眼瞳中火光所慑服了一样,畏惧着那燃烧的炽烈火光,贝法娜不自觉的愣神了,本能性将目光移开,不敢直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
“可是……你有那个资格吗?”
就像是被逗笑了一般,男人咧开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无比平淡的陈述着事实:“我当然有了。啊,或者说……除了我之外,这个喀难世界还有几个人会像我一样有这种资格?”
“乌尔班二世未完成的愿望会在我手中完成,格里高利看不到的更多人我也会去拯救,如果硬要我找个理由的话……”巴萨罗谬耸了耸肩,理所当然道:“那就因为我是巴萨罗谬好了。”
“因为你是巴萨罗谬?你以为你是谁?”贝法娜嗤笑道。
“真是熟悉的话,刚好,在不久前格莱克斯也和我说过一句差不多的。”
男人的样子颇为感慨,纠正道:“听好了,不是因为我是谁,而是因为我是我。”
“不是因为我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我才是我,而是因为我是我,所以我才有着强大的力量,这二者的意思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请您下次不要搞错了。”
恍惚间,安雅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变得不一样了,终于撕开了身上用以伪装的人皮,在黑暗中傲慢的展示着他那由纯粹暴力之美所构成的本相。
阴影中的怪物睁开了眼眸,于是人间便就此迎来了喧嚣的声音,重新变得吵闹无比。
“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安雅终于忍不住问道,语气不仅不复一直以来的平淡,甚至还有些颤抖。
“当然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啊,安雅小姐。”巴萨罗谬张开双臂,就像是无知的孩童一般,说着狂妄而荒唐的话,描述着那正常人都不会觉得可能到来的未来之景。
“根绝地上的罪恶,根除世间的苦难,让蒙昧的长夜就此终结,让世界随着我的想法而去改变,将那在孩童时曾许下过的愿望于手中真正实现。”
“这不可能做到的。”
“为什么要觉得不可能呢?是因为以前都没有人做到过吗?”巴萨罗谬反问道:“难道以前没有人做到过就应该理智的选择不去做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活着的人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死去呢,反正也没人达成过永生,继续活下去也只不过是受苦而已。”
“偷换概念的诡辩而已。”
“不,这两件事情本质上是一样的。”巴萨罗谬摇了摇头,否定道:“人类本就是不自然的生物,倘若不战斗的话,便无法活下去。”
“从一开始的驯服火焰,到后来的驯服雷霆,进而觊觎太阳的伟力,从原始的挖出大地的骨骼以打造杀戮的兵器,到更加先进的吮吸大地的血液以维持文明的生命。”
“手持着火与钢,和龙蛇作着争斗、和天灾作着争斗、与自然规律作着争斗,不正是因为这种不断催促着向着危险挑战、不正常的争斗**,所以我们人类才走到如今地步的,将领土开拓至如今的大小?”
巴萨罗谬笑了起来,向着那此世最强的预言者展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我会将这个世界改变的,让它变得更加热闹起来,贝法娜大人,您不是能看到未来吗?那么此时为什么不来看看我的未来呢?”
安雅不再言语,似是被他的这番话中所蕴含着的气魄摄住了,而一旁的贝法娜则是终于在这一次的对话中展露出了笑意,抬起了混浊的眸子,似是已经看到了那逐渐变得更加清晰的未来之景,忍不住给这个男人的野心鼓起了掌。
“真是一番不错的演讲,差点就让我这把老骨头也随之燃烧起来了啊。”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不是还没燃烧起来吗。”巴萨罗谬耸了耸肩,将刚才那股摄人心神的恐怖气势收了回去,像是重新变回了人一般,无奈叹息道。
“不,我是真的相信了你将会那个改变喀难世界的人了,一如当年那位我未曾得以照面的弥赛亚。”老妇人点头,表示肯定的同时,话音却又突然一转,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口并不算整齐也并不算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
“可是……谁说只要是正确就一定得支持呢?不够正确不够正义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世上也没这种道理可讲的吧。”贝法娜垂下眼睛,又是嗤笑了起来:“小鬼,我可是一早就说过了啊,教团的那一套对我来讲是没用的,我是个自私又短视的老女人,而不是你这种胸怀天下的大英雄,能在意的只有自己身边的亲人而已。”
“你要将波赫尤拉家的这座黑暗世界当做你改变世界的起点,从这里发起第二十一次东征,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根本也没必要配合你不是吗?”
“但是,您也是在想让波赫尤拉家摆脱这持续了千年的责任的不是吗?”巴萨罗谬认真道:“我认识格莱克斯,他是与您一样的人,所以请不要继续再用这是波赫尤拉家的内事和碍于老一辈人不能插手新一辈人的规矩这种烂借口来敷衍我了。”
“啧,真是和那些人一样惹人厌恶的嘴脸。”望着巴萨罗谬这副姿态,老妇人不快的冷哼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久违的从口袋中掏出了烟卷点燃,粗暴的吞吸着烟雾。
这种抽法事实上并不会给人带来多大的舒适感,所以,很快贝法娜便猛然的呛咳了起来,一旁的安雅倒是想上前帮助,可老妇人却一反常态的直接拍开了对方的手,独自喘息着,直到一会后才缓过来。
巴萨罗谬认得出来,那是只有一个人在面对自己最重视之物时才会露出来的认真神色。
“不要再说那种小孩子的梦话了,想要我答应的话,还是先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吧。”老妇人掐灭了烟卷,似是有老了几十岁。
“啧,果然你们老一辈的人都喜欢这一套啊,说到最后还是要动手。”巴萨罗谬并不意外,虽说嘴上说着失望,眼瞳中却燃烧起了火光。
贝法娜反问道:“超凡者之间的讨论不都是这样么,每个人的意志都无比坚定,谁也不肯向对方妥协,永远只有力量才能勉强说服对方。”
“是啊,正是这样。”巴萨罗谬叹息,手中浮现圣枪的虚影。
瞬息间,无穷尽的光辉流溢而出,洞穿虚空,令天地倒转!
“这里太小了,束手束脚的,打起来砸到东西也不好,还是去宇外之地比较好,我想……就算是贝法娜大人你也应该不愿意平白无故的被教团通缉吧?”
贝法娜冷哼了一声,一边虽是动手抵消掉了周身圣枪的牵扯之力,一边却自己以能力翘曲着时空,向着喀难世界的外太空跃迁而去。
彼世是与常世相互对应着的,到了他们这种地步,一旦战斗起来,哪怕是彼世也不能完全隔绝他们的力量,想要不束手束脚的进行一次战斗,只有前往黑暗世界和前往外太空的虚无。
这二者的空间尺度与喀难世界的空间尺度都是截然不同的,虽然依旧不能抵御他们的力量,但却能够凭借“距离”,将所战斗造成的损失降低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