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连绵不断的阴雨,他们简直像是在伊甸园里生活。
借用郑岳风关于原始社会的表述,人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采摘果子。但并非是从树上,这整个相对静止的世界,就是一片大果园,而且树上的果子取之不尽。百货商场的超市里,加油站的便利店,以及洲际酒店的巨大冷柜中,是人们集中采摘的几个聚点。
雨衣人似乎消失了,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探索隧道的奥秘。
他们尝试各式各样的方法,想保持清醒开出隧道。郑岳风认为,这条带他们进入循环的隧道,亦能帮他们逃离。一次又一次的从昏迷中苏醒后,他们暂定无法达到目的。人们决定,还是尽量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通道上,除非能轻松找到的食物都吃完了。
顺便一提,赵宇飞开始写日记。他本意是记录下每日的工作,在失去时间概念的空间里,人们极容易忘却自己所做的事。所以,与其说是日记,倒更不如说是记流水账。他回想起,上一次写日记,还是在小学时代。
现在时间相当充裕,在找到趣÷阁和本子后,他把这当成一种消遣方式。
此时,这本记录正摊开在桌上,赵宇飞无聊的翻阅着,纸张发出好听而清脆的声音。
①
我没打算很规矩的去写些东西,有很多事情都变了。像我,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但至于每天的天气,我能肯定,绝对都是雷雨天。
所以就用序号来代替日期吧!
我们想从隧道里找到一条出路,但是没成功。郑岳风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让一部分人留在外面。另一部分人开车进隧道,看看这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但是大家,对这建议的热情程度不太高——没人想留下。
我能理解他们,事实上,我们过得还不错,所以也犯不着冒险。
序号旁边,画着云朵的图案,下面还用几条直线代表雨点,最后添上了闪电的形状。
赵宇飞眯起眼,这才过去多久,他就对自己写下的字句都感到有些陌生了,他继续往下读着。
②
今天一路上走走停停,我们经过了许多商店。
对于被死人追逐的人来说,我们的日子逍遥自在的不像话。大家去买了些衣服,上次这任务没完成。我有好几双袜子都湿透了,已经没得换了。现在时局稳定,可以考虑下这些问题。
那个叫林白鹭的小姑娘打扮起来挺漂亮,他和叫张一凡的年轻人,看起来走的很近。要我说,我也没什么资格去评头论足,但如今的世界上,可找不到外科医生,蛮荒时代的女性因为生产而死的不计其数。但是……也许我考虑的太多也太远。
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后写。
在幻觉里的世界,那个小孩大喊这凶手,他好像是对朱云峰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凶手俩字用趣÷阁圈起来,在旁边打了个问号。而这个问题,相隔如此之久,他依旧没有任何思路。
③
大丰收!我们经过了警局,搞到了雨衣和对讲机。这些东西,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比金砖都有用。我们待在了朱云峰的宅子里,吃完晚饭也没闲着,我们搜寻了住宅,从院子翻进去的。
郑岳风找到了婴儿看护器,有了这东西,大家都能睡得安心些。
后面都是一些记流水的内容,看起来更像是一份物资清单。于是,赵宇飞不在日记本上写这些,而是专门找个小本子,记下来他们收集了些什么。但是为了计算天数,他还是会在日记上写下序号。
⑧
做了一个测试,结果不太好。
我们搜寻到的东西如果留在这里,等穿过隧道后就会消失。看来,只有跟着我们放在车上的东西能带过去。也许我们该庆幸,没有做郑岳风的实验,我们的人可能会困在某个我无法解释的空间里,想到这我就感到后怕。
我当然不希望大家死去,而且更不愿看到,我成为最后被留下的人。
此后,又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内容,有很多天都只写了序号。但27这天不同,赵宇飞记得很清楚,他这天本来想写点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下趣÷阁,他对钟煜菲大发了脾气。
钟煜菲在晚上值夜的时候打瞌睡,和他一起的周亚夫却没叫醒他。赵宇飞偶然间起来上厕所,才发现了这事。他有种直觉,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光是钟煜菲一个人变得懈怠。
“你想失去在这的永久居留权吗?”赵宇飞问胖钟,他更为光火的是,这群人看到他的反应,都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
“别发脾气了,是我的错。”周亚夫说,双手举起像是要投降。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度?”张一凡说。
其他人似乎也偏袒向钟煜菲,赵宇飞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因为钟煜菲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
只有朱云峰和他站在一起。
“你们还没忘记,有什么东西追在屁股后面吧?”朱云峰说。
人们都以一种不满的目光看着他俩,好像他们刚刚故意搅黄了盛大的派对。
赵宇飞很担心大家,像担心自己的家人一样。作为警察,责任感是自然,谨慎也是必不可少的素质,他也已经让小心成为了习惯。而眼前这群人,只会在安逸中懈怠,最后变得像被圈养的家猪一样。
这就是你的诡计吗?赵宇飞在脑海里和雨衣人对话,然后把我们杀个措手不及。
雨衣人从不回答,只是在他的幻想里沉默,散发出绝望而悲哀的气息。
赵宇飞无奈,只好把钟煜菲安排来和他一起值夜。起初那段时间他很后悔,因为钟煜菲的鼾声太大,听起来像是大象在擤鼻涕。又过来很久,他才适应了在这汽笛声中入睡。
他继续向后烦乱的翻着页,写下了29的序号。他思忖了片刻,只写下一句话:他不会放过我们,勿松懈!
近来,他们停留在洲际大酒店。
每次搜寻物资,都可以用丰收来形容。也许,这种喜悦已经刻在了基因里,这种随之而来的欢庆与歇一口气的心态,可能是无法避免的。
人们穿着浴衣,集体来到水疗馆泡室内温泉。
两个女人在浴池里作伴,水汽缭绕。之前那空旷带来的孤独感,被喜悦冲淡。她们学着享受这样的日子,感受着身体泡在水里的暖意。身下的按摩水流,让林白鹭有种漂浮感。
“你和那个小伙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若不是水温蒸红了皮肤,黎宝莲一定能发觉她脸上的红晕。
“不怎么样。”
林白鹭蜷起膝盖,抱在胸前。那阵羞怯,也给身体的一部分带来过电般的快意。
“那就是不顺利咯,要我传授给你点经验吗?”
林白鹭捂住脸,但还是点点头。
“结婚这么多年,告诉我一个道理。我家那个死老头,你叫他洗碗,他就会乖乖洗碗,但是他绝对不会洗完碗,再帮忙把厨房的地给拖了。”
林白鹭茫然的望着她,她有过恋爱经历,但尚未足够她总结出结论性经验。
黎宝莲指向太阳穴:“男人的思维,和女人很不一样。如果你心仪的小伙子,跟你告白,大部分女人是会矜持一下的,故作姿态。”
两人相视而笑。
“男人则不同,他们的思维是流程和逻辑之类的。所以,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什么,不要暗示他们,等他们体会过来,可能好几年都过去了。女人的衰老很快,我们可跟这些呆木头耗不起,你应该直截了当的问。”
“他们真蠢!”
黎宝莲打了个响指,她衰老的外表下,隐藏着年轻的心。
人们聚集在二楼打棋牌,起先这项活动只有几个年轻人参与。但那阵热闹劲,逐渐吸引了所有人。
今天他们玩的是UNO,两位老人刚掌握了基本的规则。
“哟漏!”老头子只剩一张牌,兴奋的像小孩子似的。
“最后一张牌不能是功能牌。”妻子在一旁提示。
“啊?”
玩了几把,他们就回酒店休息。
张一凡用他惯常的姿势坐在地板上,正读着从书店里搜刮来的小说。林白鹭又开始跟他讲话,只是不像之前那般亲密。不知是不是他的想象,他从郑岳风的眼神里,看出了点什么,那眼神好像在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让一让,老弟,要是你不喜欢这位漂亮姑娘的话。
近来,这思绪一直困扰着他,但他没有失眠。自从车祸后,大家睡的都挺好,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因为逃亡的疲惫。但后来发现郑岳风说的没错,他一直说的不错,这一点连张一凡也不得不承认。正常的世界里,生活跟他们面对的那些怪物一样凶残。欲望是一块烧红的铁板垫在他们脚底,所有人都参加了这场诡异的真人秀节目,在这滚烫的铁板上起舞。社会是一个巨型怪物站在人类面前,也是他们的评委,每个人都想胜出,在铁板上卖弄风骚。
他胡乱想着,几乎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眼前的书只是个摆设。林白鹭坐在他旁边时,他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注意有人接近了他。
你想失去在这的永久居留权吗?张一凡觉得赵宇飞说的很对,他们确实在松懈。
“在看什么书,这么入迷?”
两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张一凡知道她有什么事要说,但又不想直接开口问她,因为那会显得他很冷漠,于是只好说道:“要我帮什么忙吗,吹头发?”
他在装傻这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跟我讲讲你的事,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她目不转睛,张一凡比之前习惯了些,但时间一长还是有些害羞,他感到脸上微微发烫,像钟煜菲准备的温热炖汤搁在了他脸上一会。
他再一次感叹女人的直觉,但又突然想明白,除非他和前辈一样,除此之外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位佳人呢?柳下惠的故事和刘邦斩白蛇的传说同样不靠谱。
“呃……有机会我们不是都要讲述自己的过去吗,我们要找身上的共同点,还记得吗?”
“可是我想听你跟我一个人说。”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林白鹭是在撒娇吗?那种熟悉的漂浮感出现了,好像他在棉花团上行走。加上她那清澈的眸子一直看着他……
“好吧,好吧,我认输。”张一凡败下阵来,“不过,这次能帮我也倒杯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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