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底去哪儿玩,她也没想好,只是有了这么道金牌令箭,觉着很威风。想出宫去找呈轩,奈何不清楚他哪天不用上职,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主动去问,想想也有些苦恼。
“还没想好,等我琢磨好了去处,我过来跟你说。”
“成吧。”
皇帝回的挺干脆,瞧着她没下文,自个儿该干嘛干嘛了。
这几日精神头儿有些不济,时不时的总有些头晕,犯的厉害了,眼前一黑,觉得天旋地转,没多一会儿又能恢复如常,皇帝也没多加在意。
每日阖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个人,午夜梦回,她还能如梦里来同他相见,醒来思念愈深,却总是再睡不着了,大多数睡着的时候也只是两三个时辰,时候长了,任谁也支撑不住的。
寅时二刻起,卯时到乾清门上“御门听政”,下了朝要往养心殿去,走在半道儿上,忽然间两眼一码黑,身子晃的站不住,顷刻间恍惚,不省人事了。
这事出就在一瞬间,李德顺跟在皇帝身边,皇帝就要一头栽到地上,他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可到底接不稳当,他拿自个儿的身子作垫子,随着倒下去,底下有人接着,皇帝没受到半点耗损。
还好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这么一出儿,否则这朝堂可就不稳了。
眼瞅着就到养心门了,大总管招呼着把万岁爷抬进后边寝殿,让他徒弟在主子跟前儿守着,他亲自赶去慈宁宫报信,好让太后给宣太医。
母子俩赌气,几个月没见面,冷不丁的让老太太听见这么个消息,还是吃了一惊,没功夫细问了,先给儿子瞧病要紧。
李德顺得了懿旨,脚下踩了风火轮,片刻不敢耽误,赶到太医院把当值的太医全都叫上了,等他们到了养心殿后寝殿的时候,太后已经到了,坐在塌边守着皇帝,眼里含着泪。
底下奴才跪了一地,寝殿里显得很拥挤,太后瞧着心里堵得慌,把人全都遣走了,剩下太医,总管和苏嬷嬷。
给皇帝瞧病,须得慎之又慎,三五位老太医轮着把脉,望闻问切一样儿部落,李德顺跟太医讲述的仔细,太后在旁边听着,心思越发沉重了。
总管说的隐晦,里头内情,太后自是心知肚明的。向来薄情的皇帝,如今痴情的如此,教人喜也不是,怒也不是。
杀了之宜,从此两个儿子再没有了这牵挂,大家也就都安生了。这念头在太后脑仁儿里盘桓了很久,可若是弄的母子反目,生了嫌隙,弄的路人都不如,她复又犹豫了。
左右思量间,几位太医诊了脉,到外间去会诊。
皇帝常年习武,身子骨向来健壮的很,突然晕倒,怕是不太好的。商量了须臾,请太后过去听结果。
太医们都是学富五车的老学究,说起医理来也文诌诌的如同写八股,太后听着起急,让他们挑着要紧的回话。
院正大人立刻换了套调调儿,语句通俗易懂,太后听着也没那么累。
读书人再怎么说话,也舍不掉那股书卷气,车轱辘话说了半天,结论就是万岁爷太操劳,忧思尤甚,夜里睡不安生,时候儿长了,身子慢慢就倒了。没什么要命的症候,养足精神才是正经,开了安神补气血的药,大总管听了老太医的嘱托,送到养心门上折回来。
太后让人把佟贵人请过来侍疾,说皇帝身边不能每个人伺候,太监没有女人细心,后宫眼下只有佟佳氏一位正经主子,自然是用不着别人的。
许久不曾离开永和宫,乍一走出来,有种恍如隔世的念想,再见到佟佳氏,她如同变了个人似的,面上沉静如水,瞧不出什么起伏,性子也柔和了不少,人就没那么张牙舞爪的让人觉着不舒服。
又太监宫女打东一长街上经过,看见佟主子退到宫墙边跪好,往日的泼辣劲儿一扫而空,再迎来的是位崭新的贵人主子。
说不诧异是不大可能,大伙儿都猜是因为主子爷平日里冷落了佟佳氏,人家在永和宫里静思,想明白了,把自个儿从里到外换了个全新,药重获荣宠。
进了养心殿,太后还没走,贵人上前请安。
太后见了人,也觉着这个女人变化不小,眼下瞧着,倒是不怎么招人腻烦了。老太太把太医说过的话照搬过去,重新嘱咐一遍,又瞧了两眼皇帝,让苏嬷嬷扶着回宫。
寝殿里留下的人不多,只佟贵人,总管还有穗子。
太后能把佟佳氏叫来侍疾,估摸着就是尽释前嫌的意思,两个女人在同一间屋子里相处,气氛并没让人觉着多舒服,虽然没到剑拔弩张的份儿上,可到底还是有些生分的。
能做到如此地步,太后自然不会说什么和软的话,她眼下不过是个贵人,能让她在这站着就是给她恩典了。佟贵人恭恭敬敬的戳在那里听吩咐,原来的骄傲全都尘封起来,展示给众人的是一个为自个儿男人忧心的小媳妇模样。
心里给一个人瞄上了颜色,无论她再变的如何好,也做不到对她尽释前嫌。瞧着佟佳氏这一副顺从样,太后心里边儿依然不舒坦,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亲自嘱咐了,也不再多待,佟贵人礼数周全的把人给送走了。
贵人叫李德顺跟穗子到外边儿守着,边上小几上东西都备齐了,照顾皇帝的事,她亲力亲为。
许久不见,她再见着他,觉着熟悉里又透着点陌生。万岁爷瘦了些,面色看着也憔悴了些,又比从前多了些沉稳,那就是帝王之气罢。
她用帕子沾了冷水,浸湿了再拧干,叠成个长方的形状搭在皇帝额头上。
寝室里静的出奇,外面也寂静无声,她头一回能有这样的机会,能坐再离他如此近的地方,好好打量他。
眼神细细的描绘,勾勒出他的形状,眉眼,鼻骨,嘴唇,再/往/下/慢慢打量,没放过任何细枝末节。
她还记得自己初见皇帝时的模样,红盖头被掀起,心跳快的快从腔子里头蹦出来了,她觉着自己脸颊烫的羞人,大概已经很红了罢,她不敢抬头去看,然而对面的人就那么站着。
她在心里鼓励自己,小心抬头去望他的脸。
就是这一眼,望进了她的心里,从此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总是冷冷的不爱说话,让她自责懊悔,是不是自己生的不够美,又或是她做的不够好,不能的他的欢心。
可渐渐的,她发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无关乎其他。
他一门心思扑在差事上,到自己和福晋房里的时候并不多,福晋身子骨不好,一直生不出孩子来,这也是她能嫁进来做侧福晋的原因之一。
后来她有孕了,给他生了位阿哥,始终也不见他有多欢喜。
她心里头失落过,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安慰自己,主子就是个凉薄的人,他把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当成责任,当成差事,办完了也就完了。
女人嫁了男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不管自己爷们儿好还是不好,都得守着他直到入土为安。要说她男人有多花心,并不是,他心里并没有别的女人,也没听府里阿哈说爷去过八大胡同。
要说爷好/龙/阳,他身边也没拿起子阴阳怪气的“二尾子”,不像是那样的人。
如此猜测着过了几年,熬到她男人御极,赐了个四妃之一的位子,不高不低。皇后没几年死了,她依然没坐上那位子,却等来了另一个女人。
佟佳氏头一回瞧见自己的男人动情了,原来他也会怜香惜玉,会珍之重之,可惜那个女人不是她。
多年的深情没换来男人的心,她嫉妒的无以复加。从畅春园回永和宫,她思虑了很多。
看着眼前的皇帝,少女时的爱慕又袭上心头,脸上泛起笑容。
该走的人已经被送走了,该离开的人也离开了,万岁爷不好女色,到了如今,后宫里也只有她一个女人,她有的是机会跟他朝夕相处,就算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她还有裕敏呢。
一个人安静的昏睡着,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听着也让人觉着安定。
一个人沉默的端详着,偶尔会抚上他的手,不会被推开,让她的心填的满满的。
要是他能一直这么对她该多好呀,也只有如今这况景,她才能梦上一回。
皇帝一直睡着,不曾有任何动静,到了用膳的时候,佟贵人让穗子把饭摆到外间。里边儿躺着她男人,她饭进的也不香甜,晚膳亦是如此。
照料生病的人不是件易事,佟佳氏却乐此不疲,不让底下人插手。
过了晌午兆惠格格来探望,陪了他表哥一会儿,觉着插不上什么手,也帮不上什么忙,跟佟贵人寒暄了几句,边回永寿宫了。
入了夜,再精神的人也有些乏了,贵人靠在床边守着,忽然皇帝动了下,下意识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