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浅楞了一下,尽管他的心思她一直是明了的,可是就这么突兀出口还是让她有些个措手不及。
电话那头的男子,也不急着她的回答,保持着沉默。
苏意浅踌躇良久,只因为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本能的反应想要拒绝,可是,眼前又不合事宜的浮现出他对自己种种的包容和照顾,想起在美国自己独自苦撑了两年,身无分文,面对着离不开母亲照顾的病中的女儿,欲哭无泪的时候,他像是救世菩萨一般从天而降在她的面前,她失控的抱住他哭得个天昏地暗的时刻妗。
自从父母出事以后,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多灾多难的,而她也无时无刻不在伪装自己,包括,拷上手拷踏上警车的那一刻,也包括出狱后面对着苏浅岚的冷嘲热讽的时候,还包括怀着染染和慕炎熙擦肩而过,他冷冷的抛过来一句“我只要婳儿的孩子”时,她都强逼着自己把眼泪咽回肚子里,用虚伪的坚强遮盖住身心上无比的溃败跬。
可是,那一次,在高崎面前,她把自己的伪装卸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温润的,包容的,可以一眼看到你的心里去,可以无时不在为你化解尴尬的男人,应该说是她怎么都不愿意伤害到的人,可是,因为,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她还是把他伤到了。
每一次染染在生死线上徘徊时,她在无助和绝望中挣扎,也会幻想着有什么人可以作为依托,可以替她分担一星半点,可是那个人应该是染染的父亲,而不应该是别的什么人。
“我的父母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因为他们不想我一个人孤独终老,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太多,爱屋及乌的,他们会对你很好。”许是因为漫长的等待太过折磨人,高崎还是先一步开了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觉得我有能力把你从苦难的深渊里拉出来,给你下半生的幸福。如果觉得一时不好回答,那么,我等你。”
轻轻的,他挂断了电话,苏意浅握着手机的手却没有移动半分。
……
一夜难眠,苏意浅早起时眼圈都是黑的,难掩倦容。
方回已经哄着染染在吃早饭,一大一小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怎么又失眠了,瞧你这气色,真够受的。”方回叹着气,替她盛了一碗粥,又剥了一个熟鸡蛋。
“你昨天看我的报纸了吧?”苏意浅一面坐下来,一面发问。
“芝麻绿豆大的事,你提来做什么。”方回不抬头,只顾着给染染夹菜,心里却在敲鼓,这么一点子事,怎么她都放在心上?
“昨天的~日报你拿去了么?”
“妈妈,那张报纸给方回阿姨撕掉了。”染染出声作了回答,惹得方回一个劲对她瞪眼睛,染染于是摆出一副无辜的小模样给她:明明只是说不要说起照片的事么,撕报纸和那件事有毛关系啊?
“为什么撕掉啊,我都还没有看。”苏意浅措异。
“看着沈思思不顺眼,就撕了。”方回应变能力超强。
沈氏这几年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可是依旧时不时的会上报,这个谎言倒也说得过去。
苏意浅不愿意让那个女人搅了方回的好心情:“也没什么的,就是我发了一份招聘启事给报社,想看看登出来没。”
原来如此。
……
大人们全无所谓的生日聚会,与小孩子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盛宴了。
白天需要工作,预定了晚上庆祝一下,方回负责一应筹备工作-不过是四个人的一场小聚,也用不着怎样的大张旗鼓,定了祁县最好的酒店里的一间包房,准备过一个温馨却又简单的生日宴。
酒店距离诊所是一段不很近的距离,约莫半小时的车程,苏意浅却可以在这半小时里昏昏睡去,到了目的地下车时,望着鼾声均匀,犹自睡得香甜的她,方回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心口处。
揉着惶悚的睡眼下了车子,晚风徐徐,苏意浅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你呀,就是太累的缘故,也不注意休息,身体都给搞垮了。”方回望着她瑟瑟的单薄的身影,叹着气:“真叫人头痛,不然你搬去我那里吧,我也能照顾你点。”
这个提议实在叫人难于接受,苏意浅默默摇一摇头。
S市属于很发达的城市的范畴以内,据说那边有慕炎熙
好几家分店,而且,苏浅岚应该也在那里的吧,她理所当然的对他们避之不及。
染染却是一脸憧憬:“可是妈妈,我好想经常和方回阿姨一起玩的。”
“那么你搬过来如何?以你的工作阅历,到了这边也一定吃得开的。”苏意浅没理会女儿的抗议,提议道:“而且,也可以避开陈昊不是。”
方回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只摇一摇头。
苏意浅一直盯住她的眼睛,把她那一瞬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笑了笑:“我觉得你和陈昊还是合适的,都已经不年轻了,有必要再继续耍小孩子脾气么?”
“要你管。”方回生硬的扔下一句话,快步进了酒店的大门。
苏意浅楞了一下,心里百位陈杂,感情的事,的确是外人不好插手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品读的透彻。
就如同高崎与自己而言,也许很多人都认为那样出众的一个男人,能看上自己已经是他走了眼了,可是,怎么他的求婚,却无形之中只给自己填了莫名的压力而不是欣喜。
叹了口气,迈步登上台阶,为什么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眸凝着自己,熟悉的,久违的,伤感的……
回头望过去,车水马龙,过客匆匆,哪一个是她所熟悉的身影?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的缘故,脑子也不好用了,幻听幻觉吧。
这么想着,加快步子。
路边,一辆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停在原地,摇下一条缝隙的车窗处,弥漫出浓重的烟雾出来,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大门里面,车子缓缓驶了出去。
……
酒桌上其实没有准备酒,刘陌陌一向不喝酒,苏意浅有胃病,不适合喝酒,方回倒是酒场精英一族的,无奈公事上的应酬已经让她谈酒色变,所以,索性用果汁代替酒品。
很丰盛的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很能勾起人们的食欲。
方回举起手里的杯子:“祝意浅的诊所生意蒸蒸日上,祝染染早日恢复健康,干杯。”
染染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喝了一口饮料,一面开口:“我昨天都梦到天使姐姐来看我了呢,她好好漂亮的,还说要送我一颗比水晶球还要漂亮的心呢。”
她眨动着无邪的大眼睛,说着像是完美谎言的一番话,却如同是撕裂伤口的利刃,把每个人的心都割得痛了一下。
“是么,我们染染一定会有一颗比水晶球漂亮上十倍的心的。”刘陌陌急忙道。
苏意浅把头扭到了一边去:“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先吃。”
出了包厢的门,眼前立刻模糊成了一片,以至于和迎面而来的人险些就撞到一处。
匆匆忙忙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要离开,袖子却给人扯住了。
“意浅姐,是我。”
这声音,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这称呼,久违到让她已经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听到过了。
擦了一把眼睛,望了过去,走廊里并不是分明亮的灯光映照之下,是莫真真已经变得成熟妩媚的脸孔,得体的妆容,温暖里带了丝尴尬的笑意,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慕炎熙的影子在里面。
不由得一愣?
是冤家路窄还是机缘巧合?
“我是,特特来找你的。”真真垂了头,声音低低的道。
“是么。”苏意浅带着质疑的问询,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应该是深恨的一个人,在面对她时,却没了一点一丝的恨意,难道,只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妹妹么?
“能说两句话么?”真真的语气带着一种祈求的味道,眼神直视着地面,像是有一点点心虚的味道。
苏意浅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她有什么话题,可是,又很好奇她会说些什么,下意识的点一点头。
回头望一望闭合着的包厢的门:“我们离开这里去聊吧。”
空寂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息,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气氛有些尴尬。
沉默了好一会,真真才鼓足勇气开口:“意浅姐,你和我哥哥重新开始吧,我求你了。”
话一出口,她的眼里同时就浮上一层水雾。
望
着这样的真真,苏意浅片刻的愣怔,随即黯然的垂头:“我和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说这些是不是不切实际一点,而且,这样的话,由你来说合适么?”
“当初的事,都怪我,那时候我刚刚失恋-而且你也知道,自从伤了一条腿,我有很严重的心理抑郁,一见了你和哥在一起,就想起我爸妈去世的那段日子,所以才会精神失控,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到大哥头上好么?”
真真的言辞恳切,一行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苏意浅的心抽痛了一下,摇一摇头:“那件事,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
“你错了,和我有关系的,如果不是担心我接受不了你,我哥不会那么做的,他其实不过是担心给不了你幸福-而且,当时秦婳拿着假怀孕的事骗了大哥,如果他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他不会那么做,一定不会的。”
“那又如何?一切都已经错过了,再也挽回不了什么。”苏意浅忽然想起染染,心里一阵阵绞痛起来,也坚定了态度。
“可是意浅姐,我哥他真的是爱你的,这么多年,他身边没有过女人,他的痛苦我看在眼,真的很难受-他会好好的待你和你的孩子的,我求你了,回到他身边吧,看在你们昔日的情分上。”
心终究是动了动,可是,又似乎有什么牵绊了她的思想和欲念。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为什么不是他来讲这番话,而是你?”
真真垂了头,想了一下,才又开口:“因为,他是个很讲信义的人,竟然为了秦叔叔的缘故,答应和秦婳结婚,所以我想要你来阻止这场婚礼。秦婳当初那么害你,你不想报复她么,这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而且我会帮你。”
原本已经骤暖的心,一下子又给泼了一瓢冷水在上面,苏意浅苦笑不已。
他已经答应和秦婳结婚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有那么重要么?
“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因为爱秦婳才答应和她一起的?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真真,我和他的缘分,已经尽了,他要再娶,我也要再嫁,从此,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