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大哥,吃口东西吧。”抬眼看看小海棠递给我的烤红薯,香气扑鼻十分诱人,可没有一丁点胃口。我病倒了,四肢乏力,头晕目眩,心中还不时暗暗发狠。
那日渡河,我担心白马渡的守军会对我们发起攻击,于是让船夫一路东行,一直到了出海口才停下。我们找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下船,刚一离船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咬着牙让他们换下衣甲,以乞丐的姿态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已进入了北海境内。
北海啊,距离东莱只有一线之隔。说真的,好想回去看一看现在的东莱村是个什么样子。然而我却倒下了,连行走都十分困难。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在北海郊外暂歇,找了个破庙,一帮人全靠乞讨为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什么病,休养了五六天仍不见好,又没钱请郎中,只能这么硬耗着。童无涯和蔡琰看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小海棠,我真的吃不下,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自己吃吧。”
“欧阳大哥,你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厉害的,好歹吃一口嘛。”看她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我只好小小的咬了一口。“嗯!好吃,剩下的你都吃掉吧。”
“再吃一口,就一口。”我拗不过她,只得又咬了一口,但觉如同嚼蜡,费了半天劲才咽了下去。并不是这烤红薯不好吃,而是自从生病以来,无论多么好吃的东西到我嘴里都是一个味儿,并且伴有强烈的反胃感,实在难以下咽。
小海棠却很高兴,拿着红薯一蹦一跳地走了,看她能这么快从恐怖的梦魇中恢复过来,我的心里也是甚感欣慰。
“信弟!”童无涯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两张纸道:“你看,咱俩的通缉令。这是去城里乞讨的伙伴揭下来的,据说北海城里已经贴的到处都是。”
我颤抖着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画着我俩的头像。虽然不像照片那么精细,却也有几分神似,尤其童无涯脸上那道疤,简直成了标志。画像下面段话,写道:“诏曰:今有凶犯欧阳信,于近日,在上党城内谋害太守之子张晋,强抢朝廷命官之女,聚众抗法,杀害朝廷命官,以致上党太守张龄身残数处,此穷凶恶极之徒,按汉律典刑当以谋反论处。凡发现行踪者,报官可得白银千两。捉其者,无论生死,皆赏黄金五百两,封百户侯。钦此!”
我又看了看了童无涯的通缉令,说得都大同小异,唯有赏金比我略低一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看来咱们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是啊。”童无涯忧虑地说:“马蜂也紧跟而来啊。”
“什么意思?”
童无涯没有答话,眼神却变得什么凌厉,扭头对身后大喝一声:“带上来!”
紧接着,两个伙伴架着一个樵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到了且近,一把把他按在了地上。童无涯指着那人说:“这人在北海城中,见咱们的人揭了榜,便一路跟了过来。幸好他们机灵,一下就把人给制住了。”
我看看这人,头被压得很低,说道:“让他抬起头来。”
那人闻言,抬起头盯着我半天,忽然大喜道:“欧阳信!‘东莱四杰’之一的欧阳信!果然是你!”
我心里一惊,仔细看去,发觉很是面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你是谁,如何知道我是‘东莱四杰’之一?”
“是我!东莱村的魏西寒!”
“魏西寒?”我念叨了几遍,还是没想起来。
“去年,我跟朋友一起在外砍柴,碰到王国带人围村,唯一一个跑回来的那个!还记得吗?”
“哦!~”我一下子想了起来,他就是当初那个浑身是血,晕倒在街头的玩家。“原来是你啊,伤养好了吗?怎么到这来了?东莱村还好吗?”遇见了故人,我也不禁精神一振,觉得有好多问题想问,不由一股脑抛了三个问题给他。
“呵呵!好啦,当初多亏你们‘东莱四杰’,我才能活下一命。”
“‘东莱四杰’?信弟,莫非你就是朝廷正在缉捕的那个天选者?”童无涯一脸疑惑的问。
我有些尴尬的笑道:“对不起哥,这事儿一直瞒着你,容我日后再向你好好解释。”
“呵呵,这倒不必了,既然你们相识,那我就去打猎了,你们聊。”说完,转身走了。
“魏兄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村子还好吗?”
魏西寒笑道:“好着呢,自从你们走后,一直由封准和张嵬两人管理。一个管武,一个管政,倒把东莱村搞的风声水起,现在啊,都得叫东莱镇了!”
“好!好啊,看来当初委托封准留守东莱是正确的。”我也高兴的说。
“的确。‘东莱四杰’一战成名,很多人都慕名来找你们,甚至还有朝廷的人,几乎每天一趟的跑来打听你们的情况。我们也都守口如瓶,没有透露你们的身份。后来,我们听说你和白且破了黄巾,杀了张角,直把村里人给激动的想给你们立碑呢。可一转眼,你们怎么又成通缉犯了?”
“唉!此事说来话长。”我把从出村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尽量简短的跟他说了一遍。当提到上党发生的事,我又气急攻心,不断地咳嗽。
魏西寒赶紧上来为我抚背,也义愤填膺的说:“这样的狗官就该一刀杀了!我也是挑着柴到北海贩卖才知道这件事,当看到你的画像和姓名时,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见有人鬼鬼祟祟揭了榜,觉得有些蹊跷,这才一路跟随,没想到竟能在此相遇。”说完,他赶紧摸了摸胸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来塞到我手里说:“这是我刚卖了柴的钱,不多,你先拿着用。我这就回村里去取,顺便给你找个郎中来。”
“不行!”我赶紧想把钱袋塞还给他,不想浑身无力,差点一头栽倒地上。“这钱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不能拿。还有,不要去找郎中,我不想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你放心吧!”魏西寒还是把钱袋硬揣进我怀里道:“这郎中不是别人,正是张嵬,当日他见你排兵布阵大杀王国的兵马,早都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简直拿你当偶像崇拜,他绝对不会出卖你的。这钱啊,你收着,我看你这儿还有不少小孩子,你不吃,也得让他们吃点好的。”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转头对我说:“等我,今天入夜前,我一定再回来。”
魏西寒走后,我的心里直打鼓,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也并不了解,虽说当初救过他一命,可面对如此庞大的赏金诱惑,又有几个人能视若无睹?前面程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经过了上党一事,我不由深刻的体会到人心隔肚皮。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他人,要想活下去,总得留一手才行。
眼看着夕阳西下,我的心里也是越等越焦。正巧蔡琰过来给我送水,我便对她说道:“嫂嫂,赶紧通知其他人。让他们化整为零,分散逃跑,待到得徐州再按记号汇合。”
蔡琰一惊,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来不及详说,还请嫂嫂快些去办。”
蔡琰见我神色凝重,知道不是玩笑,快步走了出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太阳已下了山,周围已是漆黑一片,童无涯和蔡琰,还有小海棠一起走进了破庙。童无涯说道:“他们都按吩咐走了,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着急忙慌的?”
“我们也快走吧!”说着就要强行站起身来。
童无涯一把扶住,转身把我背了起来。带着蔡琰和小海棠,择路往南走去。
天色黢黑,我们也不敢点支火把,童无涯背着我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两个女子也是跟着吃尽了苦头。
行进了十几里,忽听后面传来一阵辘辘的车轮声和马蹄声。我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马车和一匹马正缓缓赶来。他们比我们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追上了我们。马车跑了过去,没多远,忽然又停了下来。待我们走近平行时,从马车窗里探出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她见我们一行四人赶得辛苦,于是问道:“几位乡亲,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我见她慈眉善目,两鬓白霜,不似奸诈恶毒之人,于是虚弱地道:“小可身患急症,家兄听闻有一神医正在徐州游方,特日夜兼程赶去那里。”
那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慈祥的说道:“徐州路远,夜路难行,反正这马车也宽敞的紧,你们就上来同行一程吧。”
我心想还有这么好的事?不禁有些半信半疑,想要推辞道:“多谢老夫人盛情相邀,但恐耽误了你们行程,多有不便。”
“无妨,我与吾儿正要去建业探亲,恰巧路过徐州,几位不必多虑。”
见已无法退却,人家又好意相劝,四人只好依次登上了马车。大娘等我们进来,就着车内油灯仔细打量了我们一眼,掀起了帘布对外面的骑士说:“吾儿,若是有人追赶,只管射去火把,莫要伤及性命。”
只听外面一个稚嫩的声音道:“遵命,娘亲。”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不懂这老太太为何会说出此言。我不由有些担心,问道:“老夫人,您这是。。。”
“欧阳少侠,莫要再装了。”一句话吓得我四人差点晕了过去,想不到这老太太这么敏锐,仅仅一个照面就破了案。但看她慈祥的笑着,又不似心怀什么恶意。
我赶紧按住童无涯想要拔剑的手,喘息着问道:“老夫人何许人也,竟有如此神目?”
老太太闻言笑道:“我不过一介村妇,哪来的神目。只不过我祖居东莱村,去年在村长家里得见过欧阳少侠一面,由此识得罢了。”
我心里登时坦然了一些,原来是东莱村民啊,但我对这老太太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只听老太太说:“当时,我见少侠在村长家中的气派,便知你非凡人。若不是你们天选者奋勇杀敌,东莱恐已不复存在,照此说来,少侠还是我们的恩人啊!”
“老夫人过奖了,祸也是我们闯的,否则也不会引来那场屠杀。”
“唉!也并非如此,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虽一妇人,也知晓当今朝廷的气数已尽。即便没有你们,东莱依然会遭此大劫。”
没想到这老太太竟有这等大局观,心中不禁暗暗佩服,刚想说几句奉承的话,忽听外面那个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娘亲,果有几十骑前来追赶。”
老太太连看都没看,只淡淡回了句:“按娘说的去做吧。”
“是!”接着,便听到“嗖嗖嗖”几声箭响,过了一会儿又没了声音。
老太太笑着对我们说:“吾儿七岁即随高人学艺,弓射之术尚属一流,诸位放心,对方见有高人维护,必然不敢再行相逼。”
我心中暗惊,方才上车时曾瞥了一眼那位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和小海棠年纪相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与那瘦小的身材十分不配。没想到年轻轻轻,竟已是骑射高手,不由拱手问道:“令郎确实英雄,叫甚姓名?”
老太太捂着嘴呵呵大笑,看上去十分开心,忙对着赶马车的车夫说道:“孙伯,歇息一下吧。”
“诶!”随着一声答应,马车车速减缓。待得停稳时,老太太起身就往车下走,刚掀开门帘,那少年已躬身等着接应,礼数十分周到。
等我们都下了车,老太太引着我道:“儿啊,快快拜见恩公,若不是这位欧阳少侠,为娘去年已死在祸乱里了。”
那少年屈膝便拜,朗声道:“东莱太史慈拜见恩公!”
“太史。。。太史慈!?”我惊得合不上嘴巴,眼前这瘦弱少年竟是日后东吴首屈一指的大将太史慈?
正惊讶间,忽听来路上又响起了马蹄声,太史慈秀目凛然,忙对我们说到:“娘亲与恩公快快上车,追兵又赶上来了。”话音未落,已拈弓搭箭,“嗖嗖嗖”以极快的速度连射了三箭,几乎是在同时,远处三枝火把猛然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