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长青真的死了吗?”
白衡嘀咕着,他望向两人交战之处,怔怔出神。
第四境的斗法,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手印极其简单,无需施展咒语。
手印结成瞬间,天地有符文响应,出手即是法术。
“死了!”
青丘沐低头看向手中的乾坤镜。
乾镜与坤镜合一,她施术遍寻天下,捕捉不到尉长青的气息,连分身的气息也不曾有。
“也许吧!”
真的死了吗?
这或许只有始皇帝与尉长青本人知晓。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是尉长青这种人老成精的老家伙,他谋划了这么久,也许还留有后手也不一定。
石伧回了神庙,重新化为石雕,不听不视不闻,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青丘沐看了白衡一眼。
“神君,既然此间事了,我可否能回昆仑?”
白衡摇摇头道:“你是陛下寻来的,只有陛下能决定你的去留,我无法决定!”
白衡成了渭河河神,人间的权,再与他无关。
少府也换了人,廷尉正也是如此。
他甚至能远离人间,入得渭河去做他的一方诸侯。
只是在渭河中,白衡活的不是很自在。
都是水灵,看久了,白衡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
青丘沐看向远方的咸阳城:“那可否带我去一趟咸阳,我想向陛下请辞!”
她指了指手中的乾坤镜。
这毕竟是昆仑山不世出的法宝,久不回昆仑,恐怕昆仑中的炼气士会主动找上门来。
白衡对青丘沐感到好奇,这样一件宝贝,昆仑怎舍得让她看管。
后者同样也对白衡好奇,渭河河神,何时变成了一个人类?且这人类修为也不算高。
在第二境的巅峰,距离第三境,还有好几步路要走。
第三境修为,对于妖怪而言,是化形蜕变,修成法天象地之身。对于人类就是魂魄相合,炼化阴神。
人之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等七魄尽皆与天地命三魂中一魂相融合之时,便是阴神出,而第三境成,接着就该修炼阳神了。
白衡修为在青丘沐眼中也有体现,开了天眼,就能感受到命魂之下挂着尸狗,伏矢两魄。
他很年轻,从骨龄上看,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若是在这个年纪修成第三境,别说昆仑了,整个秦国,甚至将整个九州的历史向前推,只怕也找不出一个可以与之媲美的炼气士。
而且还是一位掌控着权柄的神只。
渭河河神神位,能让他顺利修行到第四境。
接下去,就看自身本事如何了。
正想着,咸阳城就已出现在眼前。
然而比起咸阳,青丘沐对于远处的终南学宫更感兴趣。
她指着那处学宫问道:“那是何地!”
白衡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大概判断出那里是终南学宫所在,随即回复。
他毕竟没有青丘沐的天眼,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青丘沐透过眉心的天眼能够看见终南学宫中,有言辞文章汇成的长河萦绕在学宫的上方,各类文字相得益彰,文气如云朵环绕学宫上方,文字,文气被那一条长河穿过,将彼此连接在一起。
人有气,或生气,死气。
万物亦有气,书有气,文字也有气。
人读书,读的多了,久而久之就会带上书气,文气。
身有文气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读书有成的读书人,其中的佼佼者,是贤者,是仁者。
古往今来的读书人,他们彼此交谈论道,其文气会汇聚一处,像是一条流动的长河一般。
有时,就凭着这条长河,就能吸引来诸多的生灵前来听取教化,久而久之,就有开慧的效果。
人类对于这种东西不够敏感,他们生来聪慧,但也会因为一片叶子,而看不见叶子之后的巍峨大山。
“我能去看看吗?”
青丘沐目光不曾离开终南学宫分毫,白衡莞尔一笑:“自然可以,终南学宫欢迎所有生灵入内求学问,论道,授学……”
“只是青丘姑娘,你不去向陛下请辞了吗?”
城门就在眼前,青丘沐却摇摇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
紫霄宫中虽然也常有论道之事,但所论之道是百年前,甚至是千年前的道。
道,百年一变,她想去看看终南学宫中这几百年来新的道。
白衡点头,带着青丘沐去了终南学宫。
终南学宫中,博士檀滕正在向新入学的儒生,讲授句读,训诂。
更里面,大儒孔鲋在讲解《论语》。
听甘云所说,孔鲋讲的是《论语》中的《尧曰》。
光是“四海穷困,天禄永终”这八个字,就讲了整整两天,足足讲了十余万字,很是吓人。
那些久学《论语》的儒生们,穿着青衿,听得很是认真。
就算是在孔鲋身边,也极少会有机会能聆听这位亲自讲授。
《尧曰》这一篇,白衡也看过。
但也只记得“四海穷困,天禄永终”八个字。
这是尧让位于舜时所说的话。
字义大体是:“如果天下的百姓陷于贫困,那么上天赐予你的禄位也会终结。”
后来舜让位于大禹时,也曾将这句话告诉给大禹。
希望他能秉持中正之道,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富庶无忧的日子。
事情是否真假,谁又能说的清楚。
孔鲋妙口生花,白衡大多能听得懂。
只是他引经据典,引的是先秦时期的典故,白衡能叫得出来名字的也就是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这样的明主,纣王,桀这样的暴君,至于其他的,他实在不知道。
“也亏得秦朝没有文字狱!”
白衡心中嘀咕着。
若是有文字狱,只怕是孔鲋要被丢下监牢了。
虽然算不上是言论自由,但这种嘴炮,隐于文字之下的谋逆之言说可以,听到的人也只当是随便听听,但要是做了,那事就大了。
孔鲋讲的很隐晦,讲到周室灭亡就没再讲下去。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治国当以王化,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
需行仁政,不仁只会是自取灭亡。
《尧曰》中有言:“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希望上苍不要因为我的罪过而惩处天下间的百姓;若是天下的百姓有罪过,那请上苍惩罚于我。
这就是仁啊!
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在影射始皇帝吗?
这可是大不逆啊!
秦以法家治国,推行的并非王道,而是霸道。以武力、刑法、权势统治,而非所谓的仁,甚至是与仁相对。
孔鲋这样说,不就是在说秦国继续推行霸道下去,迟早会自取灭亡吗?
白衡都为孔鲋提心吊胆。
而青丘沐听得如痴如醉,她随未曾经历过唐虞,也未曾经历过殷商,周室,她在战国时期有了灵智,也曾在稷下听过学,修成了法力,看世间沧桑变化,百年前,就已入了昆仑。
她在稷下听学时尚懵懂,远不如今日聪慧。
她从孔鲋这里听到了许多东西。
作为束修,青丘沐从口中吐出一枚珠子,送给了孔鲋。
那珠子不是凡物,有辟邪之效,其中还藏着青丘沐的一道法术。
可能是担心孔鲋有一天会因言获罪。
白衡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些博士,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自是可取,但也要分场合。
青丘沐在终南学宫中走了许久,然后就在终南学宫住下了。
甘罗也乐见其成。
白衡离开了终南,回了咸阳,去见了皇帝。
“哦?她在终南住下了?”
始皇帝正在批改奏折。
之前战斗中毁掉的冕冠冕服,始皇帝已新换上了一份,他握着毛笔,头也不抬。
“那乾坤镜?”
“青丘沐既然已在咸阳住下了,这乾坤镜就且放在终南吧!”
始皇帝大笔一挥,在蒙恬送上来的竹简上画了一个大叉。
而后看了看一旁站立的白衡,将竹简丢给他道:“看看!”
白衡张开竹简看去,大致扫过,有些诧异道:“蒙将军想回上郡去?”
上郡还在打仗,人吃马嚼,每个月花销如流水,不然那些早已荒废的农田就不会重新开发了。
蒙恬想的是回上郡去,李信固守郁孤台,而他则绕一个后,从后方将敌人包个饺子,同时,与李信军合为一处,杀出郁孤台去,争取一战永绝后患。
但很显然,始皇帝并不认可他的这个意见。
“郁孤台尚有李信将军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事,而今百废待兴,再来一场大战,只怕天下百姓都会吃不消,还不如大兴农桑,使炼气士出世,为黔首行云布雨,以求丰年。待到粮草充足之后,再做打算!”
白衡将竹简交给始皇帝。
后者想了想,微微一笑。
“朕却觉得蒙将军的想法可行!”
他虽画了一个叉,但又觉得想法可行,很是矛盾。
“不过你说的也有理,那就这样吧,过些时日,你就带着终南学宫中的炼气士走一趟吧,若是可行的话,那希望你能行云布雨……”
渭河水域广,不知多少百姓靠着渭河水生存。
以神职行方便之事,白衡想了想,而后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你可还有事?”见白衡不曾走,始皇帝随即问道。
“没有……”
白衡本想问问尉长青死了没有,但想想还是算了。
等他从王宫回家之时,已是天黑。
万家灯火闪烁,他行走在街道上,没多久,就感觉到袖中有震动,取出一看,玉佩上有雾气萦绕,而后有一少年从中走出,若非声音,白衡险些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来。
“见过子均先生!”
是云易。
白衡刚想回礼,就见他身后钻出了几个脑袋来。
“这就是人间风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