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一定是认为,旭儿喜欢慧娘,又有卢八娘这样一位开明的婆婆,这就已经足够造就成一对美满面的姻缘。
既然慧娘嫁给淮北王世子的亲事不会再有问题了,于是他便把目光转到了其他的儿女身上。
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对于孟白来说都是他的儿女,以他平等博爱的思想,见到慧娘有了好亲事,当然就想为与慧娘差不多同时出生的美娘打算。
从昨天的表现看,孟美娘是个好胜心特别强的女孩,孟白恐怕慧娘嫁得好而美娘心中不平,自然也想给她也结一门好亲,然后就看中了捷儿。
“王爷不会同意的。”卢八娘坦白地说,司马十七郎自己虽然是庶子,但是他怎么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个庶女。
就像他昨天回答孟白的话一样,他完全不赞成孟白对嫡出和庶出同等待遇。
按说崔六娘听到这个保证后也就该离开了,她认识到慧娘与世子的亲事大约不会成了后再来王府不正是为了破坏孟白对美娘的打算吗?
自己的嫡女如果不能嫁入淮北王府,她决不会让庶女嫁进去的。崔六娘夜里根本没睡着,她再不想顾及什么宽容什么大度之类的,一大早就来到淮北王府告状。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将美娘的缺点说出时,淮北王妃已经给了她回答,其实她早该自己想到的,只是她昨天已经气得没有理智了。
现在理智回来了,她却还是没有告辞,与卢八娘说起了自己的慧娘,
“从生下来就别人不同,就像满月的孩子似的,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小脸白嫩嫩的……”看来崔六娘出了气后并不甘心,还是想把慧娘嫁过来。
不过经过了昨天的场面,且不说司马十七郎不愿与孟氏联姻了,就是卢八娘也不想与孟白做亲家。
谁会愿意将来参与到孟府的乱事中去呢?正在卢八娘打算想个借口将崔六娘送走时,又有人进来传话,
“孟府的小娘子来接母亲。”孟慧娘就在通传声中走了进来,她身着淡雅的浅蓝色春装,头上只插了两根青玉簪,落落大方地给卢八娘行礼,进退间不失风度,
“请王妃恕罪,母亲这些天太过劳累,恐怕精神太过疲惫,身子也撑不住,慧娘特来接母亲回府。”真看不出孟白和崔六娘这们的性格竟然能有性格这样坚强的女儿,孟慧娘当然知道母亲来淮北王府为的是自己的亲事,现在她出面将母亲接回去,则是直接表达出她不想靠着祈求来实现这门亲事的意思。
所以孟慧娘虽然态度谦和恭敬,但神色却带了些倔强和冷漠,拿出帕子替崔六娘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扶着她的手臂不失礼貌地道:“母亲,一大早就来淮北王府,也该让王妃休息一会儿了,我们向王妃道别吧。”卢八娘将慧娘的神情全部看在眼里,也精准地发现了她巧妙地用脂粉将眼睛周围的红肿盖上了,但眼睛里的红丝却完全出卖了她哭了很久的事实。
这让她也不禁生了些怜悯之情,孟白确实是个坑女儿的货呀!崔六娘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是,有那样一个不靠谱的父亲,就是硬赖着嫁到淮北王府,在众人不屑的目光中,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更何况淮北王府哪里是好赖的!自从淮北王进京后,京城里有多少人家都盯上了淮北王父子三人,想淮北王侧妃位置的,想当世子妃的,还有看上了郡王的,可是淮北王府的人并不是用女色就能诱惑的。
听说就连皇上想往王府塞个人都没有成功,凭孟家的实力就想也不用想了。
“母亲是该走了。”崔六娘苦笑了一下,然后向卢八娘道:“实在对不住了,还请王妃宽恕我的打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母妃,楚王想要一个我们府里的玻璃球,我只好回来取……”旭儿大步走了进来,一跨进殿门便向卢八娘说道,然后他就像刚刚发现崔氏母女也在似的,躬了躬身道:“不如舅母和表妹在此,实在失礼了。”卢八娘看看儿子,他脸色略有些潮红,呼吸略带了些急促,后背有一两处汗水已经透过了轻薄的衣衫,很明显是外面急着赶回来的。
为了楚王那个不懂事的王爷,旭儿会回来给他取玻璃球?那是不可能的!
旭儿从来都瞧不起楚王,也不屑与那个蠢材在一起说话。可是他大约只来得及找到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了。
看着儿子眼中执着的目光,卢八娘笑道:“看把你急的,赶紧先去洗一下,换件衣服,至于玻璃球,你自己屋里也有吧。”就在旭儿的脸已经全红的时候,卢八娘又补充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母妃那个最大的?”
“我不热,不用换衣服了”旭儿已经抬起眼来看着母妃,虽然还带着羞意,但目光特别的坚定,
“那个母妃可以给我吗?”淮北王府管理也许不是最严的,但一定是最有条理的,淮北王妃在接见客人时,断不可能没有人告诉旭儿,发生了让他误闯的事件。
至于玻璃球,卢八娘这里其实只留了些送人用的,真正最大最好玩的,还是在三个儿子那里。
尤其因为世子的社交最多,旭儿所得的也最多。卢八娘看了看儿子,然后让人去自己屋里拿一个玻璃球出来,
“拿去送给楚王玩吧。”旭儿接了玻璃球并没有如他刚刚急匆匆到来般地离开,这一会儿他已经神清自若了,看似随意般地问:“看样子舅母和表妹要回府?不如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敢劳动世子。”孟慧娘道。几乎同时,崔六娘也说:“有劳世子了。”母女二人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然后她们对视了一眼,崔六娘上前一步笑道:“实在是麻烦世子了。”而孟慧娘低下了头,跟在她母亲后面不语。
旭儿大方地笑着道:“我也是顺路,并不麻烦。”卢八娘能做的只有客气几句送走这对母女,但她心里却另有一番感慨,儿子看来是动心了,竟然能及时打探到消息特别跑了回来。
她靠在榻上,细细地思量起来。这时又有人将崔家的大夫人——也就是卢七娘求见的贴子送了上来,卢八娘看了后还真不好像对别人那样直接打发回去。
毕竟是堂姐妹,况且卢七娘如今身份依旧高贵,又成了士家大族的当家夫人,掌握着大片的良田、坚固的坞堡和上万的部曲。
再者卢七娘从来对淮北王府从来都是礼貌周全,当年北上时她还送了不菲的财物,后来也时有往来。
“怎么今天都赶到了一起?”她低声笑着站了起来,
“快请崔夫人进殿吧。”卢七娘进了大殿,昔年的温和端庄的少女变成了雍容而严厉的贵妇,她展开了完美的笑容,向卢八娘走来,
“这么多年了,我们姐妹终于重逢了。”声音中的喜悦让卢八娘觉得她果真是想念自己的。
“大郎的身子没事了?”卢八娘亦体贴请这位堂姐坐下,然后关切地问道。
京城里几乎没有不知道崔家大夫人的独生儿子病得非常重,这也是卢八娘到京城后没有在任何公开的宴会上见到卢七娘的原因。
“这次又熬了过去,应该能再撑些时日。”提到了重病的儿子,崔大夫人很是平淡,在她已经变得刚硬的面部线条几乎没有变化,在卢八娘的邀请下平静地坐了下来,
“我才能出门就到王府来了。”卢八娘从来都认为自己在前进的途中经过了艰苦奋斗,付出了很多的心血,甚至孟白还因此同情过她,但是在卢七娘面前,她突然觉得自己过得实在太轻松顺意了。
明明知道未婚夫命不久了,还是为了家族联姻毅然嫁了过去;遗腹子生来就患有疾病,却还将他成功养大,又为他娶了高门的妻子;在这样艰难的道路上,卢七娘还将崔家的大权揽在手中,撑起崔家宗房,卢八娘自问自己做不到。
这种做不到并不是因为才干的不足,而是精神上的软弱。卢八娘在病后一直在深刻地反醒自己。
从前世到今生,她一步步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世界就是如此,温情也罢残酷也罢,她早就应该以更积极更乐观更坚强的态度去面对。
这一世如果没有心志坚定、对自身有着非常高的道德要求的司马十七郎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并对她全身心地哈护,她也许还是走不出自己的误区。
她早就应该敞开心胸去接受周围更多的人。就如生性浪漫的孟白,即使他被淮北王嘲笑得颜面全无,可能有几天不好意思出门,但是没多久他就会满血复活;又如眼前的卢七娘,虽然她的选择卢八娘并不赞成,但是还是在荆棘丛中走出一条自己的康庄大道。
所以,卢八娘很诚恳地问:“姐姐有什么事情?”卢七娘来王府的目的很简单,简单到她用一句话就概括了,
“我们姐妹十几年没见了,总应该在一起聊聊,再看看将来都有什么打算。”崔家的实力虽然早就如卢家一般地下降了很多,但是身为掌着一族权势的崔大夫人就是淮北王妃也不会轻视,所以对于这一提议卢八娘微笑着颌首赞成。
本以为卢七娘会说些家国大事,没想到她话峰一转,
“孟右军一定在你面前说了我不少的坏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