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兜着风,二叔载着我来到了榕城边上的一个小村落,东兴村,大约摸三十多户人家,因为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村子里只有几户人家亮着昏黄的灯。
还不时的有狗叫声,在这条漆黑泥泞的村路上,就二叔的摩托车亮着大灯,村路很不平坦,坑坑洼洼,前几天下了雨,积了不少水。
路上我问二叔,这村子里的丧事怎么回事?二叔跟我说,一户人家的老官死了。老官是指那些上了年纪读过私塾的老人。
我又问,老官死了怎么会闹鬼?是发生了什么吗?
二叔开着摩托车,简略的跟我讲了一下。
东兴村是在这里已经落户四代人了,死者的名字叫王德顺,村里人称老人家为王老官,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大儿子。大儿子有个男娃,两个女儿也刚嫁人没多久,还没有生娃,据说也快了。
而王老官是在七天前一个夜里走夜路被吓死的,都传的挺邪乎的。说是王老官被孤魂野鬼吓到了,一时间提不上气就倒地上了,还是第二天凌晨被早起上田务农的村民发现的。
怪就怪在死者的丧事上,按照村里的赤脚阴阳师,给死者选了下葬的吉日,也照着罗盘勘测了风水宝地,挖了墓穴,就在后村的半山腰。可是在死者封棺材的那天,那五根铆钉就是钉不上。
一般按照村里的习俗来说,铆钉上不去,说明死者还有未了的心愿,可是安排丧事的道士试了各种法子也没能解决,最后没办法就请来了二叔。
二叔的名气在这一带也挺响的,什么死人差事都接,但是收费高,所以请的动的一般都是有些钱的人家,也不排除托关系。
“嘟嘟嘟”,摩托车沿着乡村坑坑洼洼的小路一直往前开,那西边尽头亮灯的人家应该就是王家了,门前挂了大白丧纸,在晚上怪渗人的。路两旁栽种了不少槐树,怪阴森恐怖的,尤其是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阴风阵阵的,只有摩托车的大灯随着颠簸的路而上下起伏。
“呲——”
忽然,二叔来了个急刹车,我一个没坐稳猛地往前一撞,撞在二叔背上,脑袋顿时磕的疼,刚想骂两句,抬头一看前面黄色大灯照到的地方,好像有道人影出现在光源内,只看到下半身,很单薄,看不真切。
我眯着眼睛点了点二叔的肩膀问,二叔,前面是不是有人?
二叔没有说话,陡然的一阵冷风平地刮起来,吹得我脖子发寒,四周黑的出奇,耳边上只有“嘟嘟嘟”的声音,那大灯的地方只有那下半身的人影,身材很瘦,穿的也很单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是正对着我们的。
我越看越感到诡异,耳朵边“嗡嗡”的杂乱细碎响声,我眯着眼睛往前看。
“嗒”,二叔忽然关掉了大灯,四周猛地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黑夜的深邃潮涌般的涌向我,风声很紧,还有刺骨的寒意,我瞄了几眼身旁两侧,心里打鼓,伸手想拍二叔的肩膀。
“嗒”,二叔忽的又打开了大灯,我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唇都在发抖,那道人影突然的窜到了我们跟前,就站在大灯下,一张干巴巴的脸皮,嘴角挂着阴笑,一双挤成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和二叔。
我大气不敢出,手脚都在哆嗦,抓紧了二叔的皮夹克,喉口咽了一下,一脑门子的冷汗,太他娘的诡异了!
这TM到底是人是鬼?
这么强烈的大灯下,那衰老的身影,俩死鱼眼一直盯着我们,脚下也没有挪动半个步子,冷冷的笑。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太他娘的邪乎了!
动了,他终于动了!
原来是个老人家,背着手,慢悠悠随时会跌倒似得,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分明听到他到了我身边的时候,嘀咕了一句:“王家那毛头,死了还不安生,在棺材里乱蹦跶啥,老不死的我先回去睡觉了…;…;”
咕咚,我又咽了一口,不敢回头看,这老人家说话未免也太寒颤了,大晚上的出来吓人,还要念叨死者。
“二叔…;…;”我刚想拍二叔肩膀问一声,冷不丁的感觉耳畔有风,我鬼使神差的一转头,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那明明已经走掉的老人家就这么站在我右手边,一双昏黄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我,还咧着嘴阴笑,在灯光的散射下,那一口没几颗牙齿,头发也是稀疏可数,和瞎子爹有的一拼。
“瓜娃子,大晚上的不要乱说话,会撞鬼的。”老人家慢吞吞的,似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很沙哑,很阴森。
我茫然的一个劲的点头,手心全是汗。
二叔在前头叨了句:“李老仙,我们还有事,先走啦。”
说完,二叔也不管那老家伙有没有听到,开着摩托车就向那家门口挂着白丧花的人家去。
我还是心有余悸,想着这老头是哪来的,就转过头去想看看他有没有走,结果我什么也没看到,好似根本没有这个人似得,后面黑漆漆的,很幽邃,感觉那黑隆隆的夜色中似乎有什么怪物在盯着我一般,浑身不自在。
到了王家,我和二叔下了车,迎面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人,大约摸四十多岁的样子,农村人脸上都有风吹的口子,对着我和二叔点了点头,而后领着二叔急乎乎的就往堂屋走去。
我一个人站在大门口,环顾了一圈四周,很普通的两间青砖瓦房,门口挂了丧联,搭了篷子,放着几张桌子,地上有些散落的稻草,那远远的屋里头就看到一口黑沉沉的棺材摆在正屋,一个大大的“奠”字,棺头八仙桌上拜了三牲,牌位,还有遗照,香炉什么的,但是却透着一股邪气。
正门口还放着几个东倒西歪的花圈和花篮,我看了几眼跟着走过去,站在大门口,发现堂屋里面很乱,地上还有人呕吐的脏污,那边还有一道血迹。屋子里一股阴冷的寒气,好似大冬天似得,更有一股淡淡的腐臭的味道。
难不成棺材里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算一算时间,七天过去了,按照这个季节差不多是了。但是那腐臭的味道却带着腥臭,有点奇怪。
我瞄了几眼,发现几个孝子孝孙在隔壁屋子和二叔他们鼓捣着三个昏迷的孝子,接着,我刚踏进堂屋就感觉四周很不对劲,那种压抑的气氛令我浑身不舒服。我看了一眼那还在烧着的黄纸,发现火焰东倒西歪的,张牙舞爪,耳朵里还有阵阵的“咚咚”的闷响。
好像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我眉头紧皱,走了几步靠近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是六合的棺材,腐臭的气味就是从这口棺材里传来的,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那么大胆,附耳靠在棺材上听里面的动静,“咚咚”,好似有人在棺材里面敲着,声音很微弱。
我一愣,忽的想到了什么,朝着隔壁屋子大喊:“棺材里有活人!”
我这么一嗓子,二叔和两个人跑了出来,一个是先前接二叔的,一个是一个道士,穿着灰袍,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不解的看着我。
“天一,你喊什么呢?”二叔沉着脸要骂我,哪有在丧事上喊棺材里有活人的。
我顾不上那么多,指着棺材喊:“这棺材里有人,你听!”
二叔一愣,跑了两步趴在棺材上,而后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喊:“快,老毛子!开棺!里头有人!”
之后二叔和那个被叫为老毛子的中年人一前一后,将棺材盖给掀开,还挺沉的估计,因为两个人脸上都憋着劲,棺材盖一掀开,就有股浓烈的腐臭味冲上来,老毛子直接转过头去,“哇哇”的吐了一地。
我捏着鼻子探头往里一看,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棺材里头躺着两个人,一个应该是死者王老官,面色菜青色,尸身干瘦如柴,已经开始腐烂化出尸水,但是却瞪大着死人眼睛盯着屋顶,尸体的手臂搭在一旁的一个已经昏迷的中年男人胸口,好似按着不想让他出去。
“大国在棺材里!”二叔喊了一声,一脸的疑色。
而后二叔和老毛子折腾了半天才将那昏死过去的王大国从棺材里头弄出来,搬到了隔壁屋子,和三个昏死过去的人一起放在地上。
屋子里的阴冷气息越来越重,二叔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的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天一,莫要害怕,你先去外面吹吹风。
我点点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出了堂屋,可是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好似被什么盯上了似得,带有一股怨毒的感觉。
我前脚刚踏出堂屋,感觉不对劲,一扭头就看到那开了棺的棺材里跳出一个黑影,一闪就钻到了隔壁屋子,黑影很瘦,体型和棺材里躺着的王老官差不多。
我当时分明看到那半透明的黑影扭过头冲我笑了一下!
我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二叔走到我跟前按下我举起的手臂,眉头皱了一下,冲我摇头说,你不要管,先出去。
我不懂二叔的意思,闷着头出了堂屋,坐在外面。外面没有堂屋里那么阴冷,看了看四周一个人貌似都没有,这家的丧事还真冷清,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全在那隔壁屋子里商量着什么。
我一个坐在外面,正对着那口黑棺材,浑身都哆嗦,扭过头去,看向那大门口。这家有两道门,一个是放着二叔摩托车的大门,一个是堂屋的大门。我这刚一扭头,就看到那大门口站着一个小孩的身影,穿着白衫,低着头,手臂抬起指着堂屋里的那口黑棺材,还有“咯咯”的阴笑声。
我感觉不对劲,很自然的顺着那小孩的手指看了一眼堂屋里的棺材,当我再扭头看向大门口的时候,哪里还有小孩的身影!
我腿脚发怵,愣愣的站起来,跑了几步到大门口,向着两边黑漆漆的村路张望,一个人也没有,一股冷风将我吹醒。
我心头更加疑惑,这分明看到了一个小孩啊,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而且那小孩的样子看着好奇怪,好像只有一只脚上穿了鞋子,身上貌似还滴着水,难不成是一个溺死的小孩,化成了鬼?
想到这,我脖子一发寒,急忙的跑进堂屋,就看到二叔手里拿着一块木牌,那木牌正面有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在挣扎着想要冲出木牌,背面是一道血色的朱砂画的符咒。
二叔脸色阴沉的拿着木牌,而后走到香炉前,搁下木牌,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拜了三拜,又烧了几张黄纸,顺手一抄拿起那木牌丢到火盆里。
登时我们就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那木牌里的黑影拼命的挣扎,我分明听到有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救救我,救救我,不是这样的…;…;”
二叔猛地一喝,手捏着奇怪的印诀,口中“嗡嗡”的念着不同于道家的口诀,而后一指那火盆里的木牌喝道:“大胆小鬼,我本好心送你入轮回,汝却留待阳间,祸乱子嗣,你可知罪!”
“呜呜”的声音,堂屋里平地刮起一阵风,卷起火盆里的纸灰往上飘,吹得那火盆里的火苗直窜,四周的白丧联也是瑟瑟作响。
主家人全都害怕的躲在隔壁屋子不敢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堂屋里发生的一切。
二叔脸色一沉,眉头一皱,脚下猛地一跺,那堂屋里诡异的气场陡然变了,没有先前的阴寒之气,二叔再喝:“如今阳火化之,汝还不知罪,是要我将你打灭,剥夺了轮回吗?!”
二叔声音很高,只这一喝,那火盆里的火势就平稳了下来,屋子里乱飞的纸灰也落了下来,接着二叔快速拿起木牌,朝香炉内一丢,口中“嗡嗡”几句,对着那木牌一点,接着一道半透明的黑影就散了出来,跪在二叔的脚跟前,很是虚弱。
“啊!鬼啊!”
那些第一次见到鬼的主家人都害怕的尖叫起来,这几声尖叫也吓得那黑影鬼浑身哆嗦,想要逃窜,奈何二叔在跟前,它不敢乱动。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二叔不是表面的只办丧事的,也正是这场丧事,彻底的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