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位长乐公主也一向被保护的很好,长辈们宠着,兄长们也都很疼爱她。大抵她是个公主,即便再娇宠,也动摇不了谁的权势,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对她很宽和。
可生在皇家,何以长乐。
只有无知的孩子才能怡然长乐,而孩子也终有一日是会长大的。在那样一个波诡云谲的地方,她不得不长大,去看到那些残忍黑暗。
“王兄是不是也知晓此事?”好一会儿,凤语兰才略有些嘶哑的问道。
“是。”徐邈点着头。
“原来他们都瞒着我,都当我是个孩子。”凤语兰苦笑。王兄回京之后,半句不曾提到沐诀哥哥。是怕她会告诉皇兄吗?
“他们怕你知晓了为难。”徐邈叹息了一声。如今的情势,皇上越发容不下逍遥王,而逍遥王若要保命,势必同皇上有一战。
兄弟相争,在所难免。而到了那个时候,最痛苦,最为难的,便是他们二人共同的至亲。
置身事外,怕是看不过去。可一旦卷入争斗,便是帮谁都不对。
以其让其知晓了为难,便不如能瞒到什么时候便瞒到什么时候。
“是啊!我会为难的。”凤语兰闭了闭眼睛,有泪水从眸中滑落。她再是迟钝,再是不关心朝中之事。却也不是感觉不到那些波涛暗涌。
皇兄越发容不得人,如今是沐诀哥哥,那么下一个呢?是不是就是王兄?
而近两年,王兄在朝中的形势越发艰难,动辄得咎,步步维艰。
她也想要像母后一样,整日里吃斋念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见,不闻,方能不烦心。可到底她没有那样的心境,她静不下心来,彻底的不去想那些。
若是可以,她真的想要回到父皇还在的时候,兄友弟恭,兄妹情深,一切都是最初美好的模样。
到底是回不去了。
“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你放心吧!”
“这样就好,公主慢走。”徐邈退到了一边,看着凤语兰上了马车。
一路上,凤语兰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乱七八糟的想着些事。想的最多的还是以前的岁月,岁月如流水,一去不回头。
回到客栈,她便径直去找余杭。还没进屋,便听到余杭拍桌子的声音,茶盏噼里啪啦碎落了一地。
凤语兰在房门口顿住了脚步,她似乎还没见余杭哥哥这样生气的样子。余杭哥哥一直都是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就算是偶尔生气,也很少这样大怒。
“那丫头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听到余杭咬牙切齿的声音,心下便在想着,也不知道是谁惹余杭哥哥生气了。
“事已至此,公子生气也是没用的。何况,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福伯叹息着,“这些年,家主一直把大小姐留在老宅,吃穿用度的是不曾缺过,可也很少有疼爱。”
当年二夫人为了生下这个女儿,还伤了身子,可谓是去了半条命。只是,家主也并不曾好好疼爱这个女儿。
出了那个事后,反倒是将大小姐仍在老宅里自生自灭了。
即便是被封为县主,身份尊贵又如何,到底也是没娘的孩子,连爹也不心疼。想着如今的二夫人所生的儿女千娇百宠的,到底是不能比。
“希望她回到京城去能收敛些吧!若还不知收敛,京城里的贵人可不是她轻易能得罪的。”
“只是大小姐这般得罪过人,也难怪于姑娘不肯帮忙。”
但凡是谁,心中怕是都会有些不忿的。
“余杭哥哥,我能进来吗?”凤语兰敲了敲门。
“你何时这样乖巧了?”余杭看了她一眼,冲她招了招手。
“我不是看余杭哥哥你都生气了嘛。”凤语兰有些讪讪的。
余杭仔细看着她的眉眼,眼圈红红的,“你不是跑出去玩了吗?怎么还哭了?谁欺负你了?”
凤语兰急忙摇头,“没有谁欺负我啊!谁敢欺负我啊!余杭哥哥你是不是查到于姐姐为何不帮我们了?”
“我二叔的长女曾得罪过她们,还毁了楚家的一间布庄。因此,她和楚姑娘都不太乐意见到余家的人。”余杭叹息了一声。
“这样啊!”凤语兰想着,余家主的长女,她倒是从不曾见过的。听说一直住在老宅,性情如何的,也就不知晓了。
她只见过余家主的次女,是庶出,今年才十二岁,有些怯怯的,脾性十分温柔。
“我和于姐姐说了,她若是肯把双面绣教给余家的话,余家可以给她一辈子花用不尽的钱财。我觉得,她或许会考虑的。”
于姐姐一个女子,怕也没想着靠那一门手艺成为第二个余家。
所以,那样耳朵条件,无疑是很不错的。
“她未必就会动心。”余杭叹息着。
“怎么说?”
“一辈子那么久,说不上来要花用多少的银钱。而这样的许诺,除非是她相信余家。她难道不会想,若是余家学来了她的手艺,却不守信,她又能拿余家如何?”
“这是余家主的承诺啊!京城谁不知道,余家主最重诚信,一言九鼎。”凤语兰感慨着。在京城,余家的声誉还是很好的。
而这,自然也是余家主很会做人。
“可她不知晓,也轻易不会相信。”余揉揉着额头。如今余家在玉忘苏眼里,怕都是仗势欺人,无法无天之辈吧!“好了,你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那我先回屋去了。”凤语兰去了隔壁屋子。
福伯却微皱眉,“今日凤姑娘怎么看着怪怪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一直一来,凤姑娘都嘻嘻哈哈的,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烦心事。到底那样的出身,也没什么事是好操心的。
寻常人需要担忧的,她几乎都无需担忧。
“她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也很正常。”余杭笑笑。“又或许是想家了吧!她长这样大,也没离开过京城这么久。在京城的时候吵闹着要出来走走,真出来久了,怕是也想家里人了。”
“留给我们的日子也实在不多了。”福伯满心的担忧。虽说看似时日还宽裕,可真仔细算算,却也并非如此。
刺绣需要工夫,回京赶路也需要些时日。若是一再耽搁,怕是要来不及的。
大老爷到底是庶出,即便公子做的再好,始终族里还是有很多人看不惯。尤其是二夫人,就是怕家主太看重公子,以后公子会成为余家的当家人。
便千方百计的想要把侄子安排进余家做事,趁机挤走公子。
若是余家失去皇商之位,公子在族中又没有实权,和凤姑娘的亲事怕真不好说的。皇上是有不少姐妹,可也都陆陆续续成亲了,如今也唯有长乐公主未曾指婚。
京城可是不少人家都盯着的。
“这我知晓。福伯你也别太操心了,顺其自然吧!若真是输了,也是余家的劫数。”余杭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公子就不怕……”
“若家里真闹开了,也未必不是好事。都说余家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可又何尝不是尾大不掉。”余家嗤笑一声,“若是我们大房能分出去,倒也清静。”
福伯瞪大了眼睛,看着余杭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他实在没想到公子打的会是这样的主意。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大房虽然无法继承余家的家业,可终归不分出来,走到哪里也都被人看高一眼的。一旦真分出来了,可就和皇商余家没多大干系了。
“公子可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福伯连忙劝导着。若是大老爷知晓公子有这样的想法,还不知道要有多失望呢!
“我如今这样,也不过是枉为他人做嫁衣。”余杭冷笑。二婶还总担心他会分走余家的家业,其实,他自己还真不稀罕去争。
父亲是庶出,他自幼便知晓自己和二房的孩子是不同的。大房的很嫡子,地位还不如二房的庶子。
二叔对他的看重,也不过是看在他的能力上,怎么可能真怀了把余家给他的心思?二叔自己有嫡子,不过是嫡子尚年幼,这才用着他罢了。
他无论为余家做多少事,在二婶眼中都是眼中钉,而在二叔看来,他也不过是白为他人做嫁衣的绣娘。
以其等到真有一日被一脚踹开,倒是不如早作打算。若是能分出来,自家做些小生意,反而清闲自在,不必看谁的脸色,也不必担心谁在背后捅刀子。
只是父亲的心思到底和他不同。父亲从来便觉得身为余家之人,便该事事为了余家,从来不曾有自己的打算。
“公子所为,家主都看在眼里,想必不会亏待公子的。公子即便不为老爷想,也该为公主想想,总要不影响这门亲事才好。”
要把长乐公主指给公子,本是逍遥王的意思,怕的是皇上那边还要出什么差错。
范家如今一心要打击余家,怕是会在此事上作梗。
“我知道了,福伯你放心吧!”余杭拍拍福伯的肩膀,“玉忘苏的身份,查的怎么样了?”
“公子是担心当年事有蹊跷?”
“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余杭叹息着。见到玉忘苏的第一眼,他便惊叹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后来也不由得的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桩旧事。
二婶去世了之后,不过半年,关氏也就进门了。
而当初在府里千娇百宠着的余家大小姐,却被指出身份有问题。
二婶的贴身丫鬟指出养着的大小姐并非是二婶的女儿,而奶娘吴氏养着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大小姐。因为二婶身上有块胎记,和吴氏的女儿身上的一模一样。
而二婶养着的女儿身上却并没有胎记。
因为是家丑,故而事情并没有外传,可在余家却闹的很大。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养着的大小姐会是假的。
仅仅那一块胎记便断定当年是奶娘吴氏故意换了孩子,而审问了之后,吴氏一一都招了。说的确是她鬼迷心窍,趁着二婶生下孩子后短暂的昏迷,用自己的女儿换走了二婶的女儿。
就此,事情便有了定论。
满府里并无人对此存疑。两个女娃的命运就此颠倒,二婶养了几年的女儿和吴氏都被送走,再无人关心他们的去处。
他却始终会想起二婶对那个孩子的疼爱,那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小时候特别爱笑,笑起来的时候满眼都是星辰。那孩子被人送走之后,他一直想要把人找回来。
即便不再是二房的大小姐了,也可以养在府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到底是看了几年的孩子,不会因为不是余家的孩子了,便再无半点情谊。
可爹却坚决不让他管这个事,说是那孩子被送去了哪里,根本就不知晓。也许二房为了掩藏这个丑闻,已经处死了那个孩子。
他闹了很久,爹也没让他去找。后来渐渐的,他也接受了那个孩子或许已经没了的事。
直到几年前,府里的仆人说在京城城郊见到过吴氏,和周围住的人打听过,说吴氏的家里从来没有过一个孩子。他也就更觉得,那个孩子当年就被害死了。
那个时候他便知晓,二叔到底是余家的家主,即便再和善的面目,也是个心狠的人。
即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是养了几年的,难道真没有一点感情吗?即便是不当女儿来看,至少也该留那个孩子一命。
一个才出生的孩子知晓什么?被人换来换去也并非自己所愿。
终归孩子最是无辜。若是罪魁祸首吴氏都能活着,为何就不能放过那个孩子?
“最初的确心有疑惑,可我家老婆子也说了,大小姐身上的胎记的确和夫人身上的一模一样,这是做不得假的。公子莫非觉得,于姑娘便是当年那个孩子?”福伯只觉得混乱起来。
若于姑娘真是当年那个孩子,那才更说不清了。
“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世上,怕是没有谁会比做娘的更容易认出自己的孩子。莫非二婶当真傻到这样的地步,会不知道一直养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余杭沉吟着。
天下真有做娘的会认错自己的孩子?
何况对吴氏的处置也很奇怪,仅仅就是撵走了而已。而吴氏一个做娘的,自然知晓招供后,自己的女儿必然要遭殃,又如何肯被打几下就招认了?
“可这些,也都只是猜测。”
“所以我想知道玉忘苏的过去,余家虽小心隐瞒,我却知晓,什么双面绣是余家的独门绝技?其实那是二婶家里给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