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尼福尔海姆的耀西部族,有一句俚语。
它叫做“你不又不吃人,为什么要杀人呢?真是太野蛮了!”
耀西部族是一支古老的裸猿民族,经过天灾和病菌瘟疫等等灭顶之灾,现在流传下来的人种又叫耀西古猿,住在芬里尔港东部丘陵的阿尔冈昆地区。
这一支部族在整个尼福尔海姆酋长国中,是不折不扣的食人部落,依然保留着传统食人民族的残忍根性,在争夺猎区时与其他部族的同胞开战,在争斗中,战俘和受伤的族人会变成餐桌上的食品。
这支部族现有四千余人,对尼福尔海姆来说,是一支重要的有生力量,他们身体强壮,经过严酷的食人竞赛,是冰原上的优秀人种,除了思想过于野蛮落后以外,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
让朱莉头疼的也是这点,这些蛮族虽然不反对皇权,但也没打算把旧习丢下,更没有接触文明社会的意愿。
派出去的外交使节团通常都有去无回,变成了耀西古猿们餐桌上的新菜。
此时此刻,朱莉非常想念伍德小子。
如果弟弟在身边,一定有办法把这帮食人魔驯服。
“想什么呢?小姐?”薇薇挤进大帐,送来一盘烤羊排。
这个胖丫头来了北地,越来越瘦了。脸上的雀斑也变少,粗大的毛孔跟着寒冷的天气回缩,皮肤也像是裸猿一样,显得干燥而苍白。
朱莉捧着烟斗,在帐篷里吞云吐雾。
她心事重重,身为女皇,没有半点养尊处优的架子,和以前不称职不合格的地主一样,也当不好一个人上人,做不了一言九鼎,一呼万应的精神领袖。
她对薇薇叮嘱着:“把肉食留给青壮年,风干了做成腊肉,仓库里还有一点海盐场的存货,到了开春化雪的时候,我们要把高粱种下去。那个时候男人得吃盐吃肉才有力气犁地。”
薇薇嘟着嘴,满腹怨气:“小姐!你来了尼福尔海姆就没吃过一顿好的……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朱莉只是抽烟,盘腿坐在皮毯上,眉头紧锁。
她对薇薇大呼小叫,女皇的架子摆了出来。
“这是命令!”
薇薇让大小姐吼了这么一嗓子,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好的!好吧!”
就这么把羊排给放下了,放在大帐外边,等着寒风将它吹冷吹干。
朱莉又问:“盐呢?!”
“长老不让我碰盐,他要我们交钱……”薇薇小声嘀咕着:“这群裸猿看上去是傻乎乎的,其实心里头精的很,让他们把手头的好处都让出来,别提有多难了。”
朱莉捂着脸,捧起烟斗又猛地吸了一口。
整个帐篷都弥漫着烈性烟草的怪味。
是的。
——她太难了。
一个女皇,想做一块腊肉都得给土著交钱买盐。
如果要用枪来谈判,她得把列侬的五百来号工兵都叫上,每一次都带过去,每个人都配上枪,像是黑帮干仗那样,就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土地、畜牲、衣料还有修筑设施的诸多事项。
吃了多少肉食,征用多少劳力,一项项精算到每个人头上,大小事务都得她朱莉敲定。
她掐着指头算日子,来到尼福尔海姆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除了芬里尔港的码头浅滩,施工造船这点工程以外,整个城市的建设寸步难行,人力资源难以调动,连一个像模像样的首府办公大楼都造不起来。
原因,只有一个。
——尼福尔海姆的主要商品是农产品。
农产品的交易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不论是养殖、种植或畜牧来说,它的生产周期长,而且难以保证产量产出,工序复杂又难去分工,再从预期收入保证想要寻找资本投资,这事难如登天。
朱莉不可能带着三千多头羊和一个有钱人谈判,这不现实。
她能说什么呢?
“你给我一百万绿钞,我用这些羊的肚子还给你一万头小羊羔,在一年之后,我能卖掉羊羔。把钱还给你!”
这种话她能说出口吗?
显然,她不能。
不光是羊羔买卖。
在尼福尔海姆这片荒地上,海产品、木料、药品、化学品等诸多产品都面对着昂贵的运输成本。
在铁路修到列侬首都之前,它们毫无价值。
野蛮人不需要花哨的衣服,也不需要漂亮的房子,购买力低下,纸币流通性差,没有购买消费,就没有消费拉动产业的现象,更没有城市化的概念。
他们自给自足,养畜牲种土豆,需要买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可靠的火源,一样是记录养殖技术和文化传承的纸张,用来著书教子。
是的,你没听错。
在这片土壤上没有老师,只有父子宗族之间的文化传承,甚至连一所学校都没有。
在各个部族聚落会开设大学堂,有生活经验的成年人把狩猎和养殖的知识成书成册,在学堂分享给后辈,而且这种知识是残缺不全,重复度极高的。
学堂的课程驳杂凌乱,因为一个猎户不可能靠教书吃饭,老师也得经常换人来当,更换老师等于更换教材,更换教材等于重新开始。
宗族长老把这项任务当做每个家庭的义务,像宗教缴课或服役一样,按时按量分配到每个成年男性身上,通常猎户们去干这件事时也有藏私。
——藏私的理由很简单,教会了别家孩儿,饿死自己孩儿。
朱莉苦着脸,对付这群蛮族不可能一直用枪弹。
她也想过让列侬的工兵去授课,可是高地人在裸猿的地盘上也低不下头,这群自诩文明开化的贵族,在野蛮人面前甚至懒得把皂角的清洁功能解释给野蛮人听。更别提其他的施工安全课了。
她面对的难题就是这些。
一个地区的治理,两个大族的文化融合,三十多个小部族的民俗风尚如何兼容,
以及两条路——
——水路,通向大夏。
——陆路,通向列侬。
这两条路能把尼福尔海姆从蛮荒野地,变成国际港口。
“呼……”
朱莉只顾着搔头,发出沙沙响声,回荡在大帐里里外外。
“薇薇,你给我说说。给我评评理。”
她决定从小女仆身上找找认同感。
“你说呀,我一个女皇,为什么半点皇帝的尊严都没有,我出门巡视,批案定题,喊上三五个工兵老爷找裸猿借几头牛,都得带上枪。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有借有还,按息分红。这些裸猿不肯听,把我说的话当放屁。背地里馋我的身子,我给他们发朱砂石做铅笔,他们却在狩猎休息地的洞穴墙壁上偷偷画我没穿衣服的身体。真他妈有趣!”
薇薇涨红了脸:“谁敢这么做!我喊人把他的脑袋剁下来!”
朱莉点着头:“我亲眼看见的!其实我不生气,真的,因为这个画匠的手艺实在太好了,我怎么就没发现这群裸猿还有这点艺术天赋呢!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好,画的真他妈牛逼啊……”
“你真这么想?”薇薇搞不清大小姐是真的生气还是欣赏艺术。
朱莉敲着薇薇的脑门:“那我还能怎么想?”
——会发生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是有原因的。
大部分原因,来自开站之后的各方因素。
列侬和森莱斯在共同抵御西线的北约联军,同时西南方向的温泉关也要做紧急布防,唐仁送给朱莉女皇的补给一天比一天少。
她手上的卫队不过一千人,手上的枪械需要保养,钢铁在北地严酷的环境下具有冷脆性,精贵的铸铁枪械很容易出毛病,用一支就少一支。
——没有武器的女皇,只能变成蛮族的笑柄。
而小部分原因,朱莉也说了。
——谁不喜欢金色头发的大姐姐呢?
在芬里尔港的白发裸猿年轻人眼中,列侬钦定的女皇陛下就是他们最棒的结婚人选,有了这桩婚事,他们不用再去狩猎,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在风雪天气下耕田下种。
在港口的猎户嘴里,甚至流传出一种近乎于神话的故事。
——谁能得到朱莉陛下的吻,谁就能长生不老。
朱莉敲着小桌,敲得茶炉一颤一颤的。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薇薇嘀咕着:“我也没把这些蛮子当人呀……”
朱莉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蹊跷。
“你没把他们当人?”
薇薇点着头。
“是呀,我小姐讲,小姐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谈。”
凑到朱莉跟前,薇薇附耳小声说。
“早上,我和刀刀出门去看范克里夫,顺便想圈出几头产仔的母羊来,专门给二夫人做奶黄饼,她要生孩子嘛……”
朱莉嗤笑道:“你终于肯叫她二夫人了?”
“可别给我在这儿贫了!”薇薇涨红了脸,去抢朱莉小姐的烟斗,可惜抢不到:“她肚子里有少爷的娃,我不得叫她一声二夫人呢?”
朱莉躲得利索:“是这个道理。”
薇薇又把话题扯了回来,说回裸猿。
“刀刀他提着枪,牵着范克里夫,带了五六头狼,范克里夫已经给狼王生了娃,狗子是傻傻的,都说一孕傻三年呀,也没平时那么凶了,到了阿尔刚昆,找那些食人族要母羊。接见我们的是族里的两个长老,喜欢叼着烟锅和人讲话,也读过几年书,还能沟通,你猜这些家伙是怎么说的?”
朱莉:“我不猜,你直接说。”
薇薇扮作凶神恶煞的模样,一人分饰好几个角色。
这质朴的小侍女先是闪躲到左边,学着小刀的语气。
“女皇陛下想要五头母羊,两位长老能不能行个方便?我带了狼犬来,这些狼犬很听话,能拉车,只要住上几天,就能认得回家的路。”
小侍女又闪到右边,撅着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两片苹果肌都要掉到下巴去了,活生生的一头斗牛犬模样,是在模仿耀西部族的一位长老。
“哦!兄弟!你看这女人她好生养吗?”
紧接着又扮作长老的同胞。
“大屁股,粗腰子,能生出健壮的娃娃!”
又扮作长老。
“我们要不拿羊羔换来她?”
又扮作长老的兄弟。
“那么麻烦,打晕了拖回洞里不就行了?”
又扮作长老。
“可是他们有枪呀!还有狼!”
又扮作长老的兄弟。
“我们可以下毒呀!你怎么这么笨!”
朱莉笑得喘不过气来,让薇薇这生动的单口相声逗得花枝乱颤。
薇薇没管那么多,马上进入小刀的角色。
“当时小刀明面上就和他们说——”
“——你们都喜欢骑着受害人的脸谈论阴谋诡计吗?”
朱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刀这个家伙,嘴巴倒是越来越像伍德了。”
薇薇苦着脸,一副耸肩无谓天真良善的样子。
“你要我怎么和这些个野蛮人沟通?还要我把他们当人看?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生孩子的,如果不听话,还可能变成储备粮呢!不光是这样——”
——薇薇紧接着把双簧演下去。
她装作阿尔刚昆地区的土著,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女皇陛下的使节!你说的我们都懂,可是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儿拿羊奶呢?难道你们没有吗?”
她又扮回小刀,跳到另一边。
“现在列侬在打仗,没有那么多物资送到大西北来了。我们没有办法。”
她跳回左边。
“打仗?为什么要打仗?有人妨害皇上用金鞭子放羊了?皇上要杀人吗?”
她跳回右边。
“原因说起来很复杂,打仗是要杀人的。”
她紧接着跳回左边,用惊讶且浮夸的语气问。
“要杀多少人呀?杀了以后能吃吗?”
她装作小刀那副面色尴尬的模样。
“不是的,不能吃,会死很多很多人,可能是一两万,五六万也说不定。”
最后她跳回右边,一人分饰两位耀西部落的长老。
“你们的皇上太野蛮了!不吃人居然还喜欢杀人!”
“是呀是呀,还是西北好,这个地方的人淳朴,善良,才不会为了金鞭子就搞死几万人呢。”
朱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薇演完了戏,抿着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很好笑吗?小姐,我差点就被他们用棍子打晕带回去生崽了!他们牵走了狼犬还觉得不够呢,还想让范克里夫也去他们的部落里生崽崽!”
朱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薇:“我当时就觉着这些蛮族眼里,我还不如范克里夫呢!”
朱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薇:“这不好笑!”
朱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薇:“他们示爱的方式太直白了!我接受不了!而且我已经嫁出去了!是明媒正娶呐!”
“你这么一说。”朱莉好不容易从狂喜中醒觉:“我心里好受一点,没那么压抑。除了会吃人,这些个裸猿还挺可爱的,挺单纯的。”
薇薇敲着桌,茶炉的火光跟着一颤一颤的。
“重点不是这里!小姐!重点在于,你以后出门都得穿一身骑士铠!外边包着锰钢合金,里边来一层锁链甲,最好头盔里搞三块海绵垫着!”
朱莉两眼一亮:“听上去可行!”
薇薇翻着白眼:“你还真的当真了呀!”
朱莉顾不上那么多,她心中只念着老弟能早点回来。
——回来收拾这群刁民,现在这个她这个女皇连出门理政的人身安全都成了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萱丫头揭开大帐的帘子,裹紧了寒衣钻了进来。
朱莉一看慌了神。
“哇!你怎么来了!”
丫头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笑了笑。
薇薇手忙脚乱地把孕妇接到茶炉旁,自己暖身的位置让出来,让给二夫人。
丫头在火焰旁烤着手,指着肚子,和朱莉大小姐说。
“小家伙不老实,和他父亲一样,喜欢到处乱动,我睡不着了,起夜撒尿,就觉得这崽种是长了三条腿,踢得我这个娘亲能把隔夜饭吐出来。我没有办法,来你这里找找安慰。”
朱莉一听,把手里的烟斗给熄了,往大帐的帘子上开了个小窗,让烟雾都散出去。
萱丫头接着说:“要不你给我抱一会,你和伍德长得一般俊俏,说不定小家伙嗅到爹的血了,就不会那么闹腾了。”
薇薇举手。
萱丫头翻着白眼:“不,你不行。”
朱莉忍着笑,敞开胸怀搂住弟媳。
萱丫头脸色苍白,是被孩子给踢疼了。
她一边轻声呢喃,一边骂道。
“没良心的,你倒是回来看一眼。你看看你留的种多健康啊,这才几个月?娃娃就不想在我身子里呆着了……”
薇薇听了,心里也不好受。
她名义上的丈夫不知在哪个地方鬼混。
——他还好吗?
——他会不会生病了?受伤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会认识几个女人?会有几个宝宝呢?
这两个弟媳妇儿脸上都有怨气。
朱莉小姐决定同仇敌忾,统一战线。
“等他回来了,我们要不给他准备个惊喜?”
萱丫头气力虚弱,举起手。
“我想做一支长笛。”
朱莉惊讶:“这么文艺?你还学会使用乐器了?”
萱丫头吐出虎狼之词:“塞进他的**里,让他给我吹上一曲。”
薇薇兴高采烈地举起手。
萱丫头紧接着打断。
“不,你不想。”
薇薇嘟着嘴,和朱莉小姐诉苦:“她欺负我!”
萱丫头听得清清楚楚:“你刚才说了,我一孕傻三年。”
“那能一样吗!”薇薇猛地摇头:“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范克里夫!”
就在这个时候,萱丫头和朱莉都不说话了,眼神变得暧昧不清。
她们看见帐篷外边有个黑影。
薇薇浑然不觉,在高谈阔论,讨论着怎么给丈夫准备一个惊喜。
这个惊喜得把她这些日子清淡的活寡心情都报复回去。
薇薇恶狠狠地形容着。
“我要给他做一条内裤!在内裤上抹辣酱!我还要趁他睡觉的时候在他脸上写字!写上‘倾国倾城’和‘乱世佳人’!我……”
朱莉打断道:“要不还是换个玩法吧。”
薇薇不听,接着说:“不行!不行的!我还得喊达奇先生和刀刀一块来看!把他绑在狼王的背上!让每个蛮子都看见!这下他就没法见人了!也不能去勾搭裸猿姑娘了!”
萱丫头:“我觉得朱莉说的很有道理,薇薇,我们不能这么对付一只小猫咪。”
薇薇恼怒:“你觉得伍德是只小猫咪?”
“是的。”萱丫头露出古怪的笑容来,像是中了彩票:“他就是一只小猫咪。”
薇薇站起身来,身体张开,成了一个大字:“我反倒是觉着他像大老虎!得用绳子绑起来!”
伍德·普拉克揭开大帐的布帘。
他拍着薇薇的肩,把大夫人按得坐下地。
薇薇浑身一抖,立马捂着额头,一副弱质芊芊的样子。
“啊,我晕了晕了晕了,不舒服。好像是感冒了。”
伍德面无表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刚才那句小刀的台词,顺嘴说了出去。
“她一直都这样?喜欢骑着受害人的脸讨论阴谋诡计?”
朱莉尴尬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伍德挠着头。
“我可以说脏话吗?”
萱丫头:“不可以!小猫咪不可以说脏话!”
伍德坐到茶炉旁,给家里三个女人斟茶。
朱莉一颗心回到了肚子里,像是什么都有了着落,有了妥帖的安排。
朱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伍德:“从羊排送出来那会儿,薇薇钻进帐篷,我就在码头和盐场老板谈价。”
朱莉:“后边的话你都听见了?”
伍德点头:“听见了,特别感动。”
“你还感动呢?”萱丫头捂着嘴偷笑。
伍德:“是的,羊排太好吃了,我感动得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薇薇举手问:“少爷……那你是什么都听到了?”
伍德故作无辜。
“我听着你们这么开心,也不好打断呀!光顾着吃东西,没工夫计较那点鸡毛蒜皮的家事。”
三个女人都指望着伍德能早点回来。
没想到这下子梦想成真,都有种不太真切的梦幻感。
朱莉说:“我遇上了很多问题……”
“我知道,和盐场老板谈话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伍德不等朱莉说完,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描述出来。
这回轮到他分饰两角。
“我问老板,你们这里,平时屠宰定标定量,防疫检测和放血割肉是怎么做的?”
他学着薇薇那股戏精的劲,一改之前冰山靓仔的风格,想把家人心头的重石给卸下,转到自己身上。
“老板和我说,宰畜生只要两刀。”
朱莉听了比着大拇指。
“是个精湛的屠户!”
“不不不!”伍德立马矢口否认:“老板讲!这个两刀有说法……”
朱莉:“什么两刀?什么说法?”
伍德:“不是这刀,就是下刀。”
他刚说完,薇薇立马把窗帘给拉上了,因为这个冷笑话的威力太大,令人遍体生寒。
“这就是问题所在。朱莉,我们得开个大会,要搞教改,把各行各业的生产标准搞清楚。”伍德直截了当地说完了正事——紧接着,要谈谈私事。
他看着萱丫头微微隆起的肚子。
看着新的【生命】。
在这个时候,一种巨大的慌乱感涌上心头。
倒不是初为人父时的那种手足无措。
他早就准备好了,在床上欺负老婆或被老婆欺负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在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这种慌乱感来自他的魔术,来自巴风特。
他是不朽的,是个不死人。
如果有一天,他的亲人与他生离死别,他看着儿女成长,老去,入墓埋葬,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永生这种极刑,这把软刀子在心坎上来回划拉。
——他立马结束了这种没有意义的思考。
在这点上,他不再做过多的胡思乱想。
萱丫头还奇怪,为什么伍德突然愣住了。
“你刚才在想什么?少爷?”
伍德紧紧抱住了小萱。
“我想你了。”
萱丫头:“我不就在这儿吗?”
伍德当着复读机。
“是的,在怀里也是想。”
薇薇好奇地问。
“小姐,少爷他怎么也傻乎乎的?”
朱莉琢磨着:“可能你说的有道理,孕期变傻这种病是会传染的。”
伍德顾不上妻子肚里孩子的感受。
他恨不得把爱人揉进身体里。
每一分每一秒,每个细胞都在阐述着时光太短,思念太强。
紧接着,他又把朱莉姐姐抱住,把薇薇抱住。
把达奇喊来,把小刀也喊来,挨个抱了个遍。
一屋人围在会议厅的大圆桌。
伍德一点都不害臊,也顾不上伙伴们身上畜牲的腥臊味道。
他连范克里夫都没放过——
——看得帐篷外边的狼王想骂人。
薇薇摸着大狼的脑袋,挑着狼头额前的那搓扎手白毛,顺着脑袋的脊线往后摸。
薇薇避开狼王嘴里的腥味,煞有介事认认真真地叮嘱着。
“你是小猫咪!不可以说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