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到了西安府,交卸了货物之后,就可以没事儿了。这样一弄,还得有个十天二十天的辛苦,因此曹家从伙计到掌柜都有一些烦言。
但也仅是有些烦言,之后还得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即便这次买卖完美结束,也还有下一趟等着呢。不是到陕西,就是到……相对来说,跑一趟陕西还算是享福呢。若是去那些地方,那个罪儿可有的受了,虽然每个也能够多分些辛苦钱,可付出也是多的多不是。
想这些都没用,老板都无奈接受,伙计还能怎么着。好歹今天早安顿下来,晚上就能够多睡一两个时辰的觉了。
曹家的伙计们,在七掌柜的安排下,先要忙着把车辆和牲口安顿好。而那位王爷一行就没有此类事务,因此可以直接去吃晚饭。虽说时间有些早,可是因为离着上一顿也有将近四个时辰,因此到不至于吃不下,胃口都好着呢。
为了尽可能地赶路,因此一支商队只要是起行,中间一般是不可能停下埋锅造饭的。实在顶不住的,就随便啃上几口干粮,喝上几口凉水拉倒。
加上跟随的手下,王爷一行共有九人。安顿好住处之后,他们就一起去吃饭。
王爷与一名三十五六岁的精壮汉子和两名跟班模样的人,四个人坐一桌,其余五个人坐另一桌。
两桌都是要的同样的菜,酒也只是没人两碗,浅酌解乏而已,因此晚餐进行的还是那么安静,速度也是那么快。
车辆和牲口安顿的差不多,曹家的伙计也有陆续过来吃饭时,他们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了。
曹寡妇款款走过去的时候,那位王爷坐在那儿纹丝未动,同桌相陪的三人倒是马上站了起来,客气地打着招呼,殷勤地让着坐。曹掌柜就坐,跟随而来的七掌柜本来也想打横相陪,可屁股刚刚挨到凳子上,却有马上站了起来。
这是老板对老板,哪有跟班儿的份儿。虽然叫你七掌柜,可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就是掌柜级别了?旁边站立着的那名姓张的汉子虽然没有说话,可目光中的鄙夷之色却是毫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
虽然名曰搭伙,可或许因为一方为女主带队,或许双方本来谈不上熟悉,因此一路之上只有下面的伙计和随从在熟悉之后多有交流,双方的老板几乎没有坐在一起或是探讨生意技巧,或是纯粹的东拉西扯地胡侃一通。
七掌柜倒是知道这个汉子姓张,角色跟自己差相仿佛,像什么哪辆车在前面哪辆车在后面,这个车把式负责赶这辆车、那个车把式赶那辆车等等这样的“大事儿”,都是他们在张罗。
“曹掌柜,一路之上,多有麻烦,承情之至,”坐下之后,这位王爷倒是主动表示了谢意。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相托,再说,我们也没有帮上什么,只不过权作向导而已,”曹掌柜嘴上客气着。
“曹掌柜客气了,我等有幸跟随贵号而行,实在是获益匪浅,”
“王爷客气了……不知明日王爷有何打算?”
“哦,若是不方便……”
“请不要误会,不是那个意思……虽说开始言明是我等相帮,可一路之上还是我等承蒙援手的时候见多,说起来,应该是敝号先道一声谢的,”
这倒不是曹掌柜虚言。百多辆大车,长途贩运,路上难免出现陷入坑洼泥泞的时候,若不是王爷的那些力气颇大的跟班们相助,至少不会那么快就重新上路了。这一点七掌柜也是深有所感,他一边点着头,一边冲着那位张兄……他本来想笑来着,可看到张兄那张冷冰冰的脸,尚未掬起的笑脸也随即迅速隐去了。
“若是如此,我等倒是希望一直跟随,直到此次生意流程完全结束,不知贵东以为可否?”
“如此甚好,只要王爷和几位朋友不弃,弊号自然求之不得,”说完之后,曹掌柜开始起身,“如此……明日就继续辛苦几位了,还是那个点儿,辰初吃饭(早七点),辰正(早八点)出发,打扰王爷和几位朋友用餐了,”曹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还像男人那样拱手施礼。
“好说,好说,”众人也是一边口中应着,一边纷纷拱手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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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众人在卯正(早上六点)时分就已开始起床,梳洗之后就去吃了简单的早饭。
王爷一行倒是简单,只收拾了随身的行李即可。而曹掌柜那边因为人员多,车辆多,牲口也多,肯定要好一顿忙活。如此重要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七掌柜前后操劳,好歹保持着井然的秩序,也好歹在辰正时分准时出了发。
西安府向北,过华州同州,再过白水就是延安府了,延安府再向北,就是绥德州,差不多就到了陕西的边界。
本来想象着,越往北,人烟就越是稀少,境况就越是荒凉。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一路行来,遇到的情形不断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们的观感也为之一变再变。
先说官道,虽然距离真正的坦途相去甚远(那位王爷肯定更是如此认为),但也肯定经过了修缮。而且路上也可以偶尔见到了正在路上整修的、显然是经过组织的流民青壮。
那位王爷也很是有趣,竟然在行路途中,数次故意停下来,与或流民青壮、或负责带队的官府差役攀谈几句,有时甚至一谈就半个时辰。
但是,他们的胆子显然还是有些小,遇有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时,他们几人都是早早而且远远地避开。
他们的行径,终于令七掌柜展颜一笑:虽然身份尊贵,可到底是没出过远门儿,没见过什么大阵仗,不就是几个锦衣卫校尉吗,还值得望影而避,切……
还有那荒野,也已经不是想象中的那番景象了。
陕西的冬天,那可是北风肆虐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人们是不愿意出门的,更别说到荒野中劳作了。
可是,他们沿途看到的情形,绝对不是那样。离开村庄有些远的荒野,似乎应该改一下称呼了,不能再以荒野称之了,因为那些土地上,不仅出现了忙碌的人群,还有些或简易或坚固的房屋建筑。如果是赶上饭点,还有炊烟从房屋间升起。
这些地方已经不能再用荒凉来形容了,几乎就是村落的雏形。
路上非只一日,而求见曹掌柜的访客也不止一拨。
这些访客行色匆匆,而且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显然都是身负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