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白果和严妈妈三人,相安无事在寺庙后山度日。但春妮内心深处却是从没放弃过逃走的念头,只是举目无亲,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因此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这日她在庙里见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宋家村的寡妇高氏,她本是外面嫁进去的媳妇。娘家是京城人士,父母也是走地的小商贩。一家人在外经营亏了本钱,遇到难境,恰好高氏儿子的货郎爹出现,救了难。父亲做主便把女儿托付给了这个年轻人,远嫁去了山中的村庄。
高氏带着儿子寡居,本准备就在宋家村度过余生。谁知出了李仁宋二保这样的变故,杀了村长霸占村庄。虽然后来这两人莫名其妙得罪了一位皇孙,就此失却权势倒了大霉。高氏的心却没法平静下来,人到老年,还是牵挂故土,想念儿时的家乡。高氏求了儿子,让他和自己回去京城老家。高氏的儿子宋禾纯孝,他也还没有娶妻,无甚牵挂。便从了老娘的意思,千里迢迢,母子二人从宋家村到了京城。高氏全家去京已有几十载,回来凭着记忆找到自家家门。已然是物是人非,家园早就不是姓高的了,不觉心中悲楚。
然则存也萧何败也萧何,因着二帝之争,高氏起了远迁的心愿。也是因为天子脚下不安定,外面的人往京城跑时,京中的人家也在往外地逃。见有人发卖家业,高氏母子一合计,花光了积蓄,终于在京中置办下一套产业,安顿下来。有了住处还要有吃喝,高氏和儿子两个自此,起早摸黑做事挣银子糊口。虽然辛苦,但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却也自在快活。这日高氏在家做活,儿子宋禾提早回来,对母亲道:“娘,你一定想不到谁现下在京中。”高氏奇道:“你说的是哪个,我认的吗。”高氏这辈子多半时日都住在宋家村,时人依恋故土,除了高氏这样外嫁去的。哪个肯轻易远离家乡到京中来。
宋禾到了京中依旧是做货郎买卖。走街串巷,他这门生意在京城倒比过去乡间集镇走脚赚的多些。而且还有一样,因为常和各家后院妇人打交道,各种小道消息听去不少。他今个提早回来。就是在外听见一件母亲必会感兴趣的事,忙着回来告诉高氏。宋禾道:“我今个去一处后街招揽生意,听一家出来的小丫头闲话,说‘傅家三少夫人好佛性,居然在庙里住了这么许久’。我便留心上了,听她们又说了几句,才确定这个傅家就是小玉嫁去的那家。”
高氏一听这话,果然开心。宋玉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丫头最后能有个好归宿。她也欣慰的很。听说宋玉如今就在京中。高氏叫儿子赶紧弄清楚是哪座大庙,她要去见见那丫头。小货郎这事没敢耽搁,辗转打听弄来了地址。高氏是京城人士,一听寺庙的名字就知道要拜哪座山。便起了个大早打点了个小包,去看“傅三少夫人”去了。到了庙里。高氏没看到宋蝈蝈,却见到了春妮,失声道:“你,你不是那个……”春妮没想到在这里还会见到乡人,眼见要被叫破身份,还好她反应及时,接口道:“就是我,高婆婆,你怎地到这里来了。”一面说话,春妮一面拉过高氏避开人群,往小路上走。
高氏满腹疑团,人跟着春妮走到偏僻处,才开口问道:“春妮,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三少夫人’,那小玉呢。”春妮叹了口气,她之前的确羡慕宋玉做了傅家的少奶奶。但现在真个顶着少夫人的名头,她心里却憋屈难当。重要的是时刻要当心,不要一个不留神赔上了卿卿性命。春妮截头去尾把家门遭了横祸,自己离开宋家村,和傅家的瓜葛说了一通。自然不敢说自己的诸多不是,只拣自己的可怜说了许多。她和高氏平素在村里不熟悉,现在相对于其他人,高氏却是她最亲近的人。春妮有心拉拢她,甚至想通过高氏母子,逃出太子手下人的监管。焉能不说些可怜用动听的话,软和高氏的心肠。
高氏对春妮的话并不尽信,但村长夫妻双双惨死,这丫头无家可回却是真的。眼下春妮如她所言,被傅家少爷哄骗大了肚子,还被朝廷当作“三少夫人”,做为人质扣留京中,她的日子的确不那么好过。高氏是个软心肠的,立时抛却在宋家村里的种种不愉快,对春妮嘘寒问暖,上了心。但春妮的所求却大了些,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做主的。高氏没有立刻答应春妮所请,只道自己要先回去问过儿子再拿主意。春妮晓得隐匿自己这事风险不小,也没指望高氏能立刻答应下来。把人领到她住的客房说了一会子话,高氏便告辞回家去了。
高氏来时,白果去了河边洗涮,严妈妈在门前就着天光做针线。高氏见她这样年岁还要在主家做事,很是同情。相互见礼时,言辞里便带了关心,却也没敢漏口风说她和春妮的打算。后来高氏又来了几回,严妈妈听说高氏是京城出生长大的,两人的话题便多了许多。说起先帝爷早年间的旧事,高氏在京中时年岁虽小,也听父母说过不少。到后来,高氏过来,和严妈妈说话的时间与和春妮商议的时间竟是一半一半。高氏也见到了白果,这丫头娇憨。高氏和她也能说的一块去,一度还想把白果说给自家儿子。只是这丫头死心眼,一直说要等她家的公子来接她。她干娘严妈妈这个时候便一边笑呵呵,也不劝她,高氏只好作罢。
春妮终于想出个法子来,起端还在白果身上。春妮在庙里住着,口中清淡久了有些馋肉。便带了白果去河边,她两人都是村里出来的丫头,随便动动手便弄了一盆泥鳅回去。寺庙见不得荤腥,她们就用之前熬药的小泥炉子,炖了一瓦罐汤水。结果东西煮出来,春妮吃的,白果却吃不得。明明是鲜香入微的好汤,白果闻一闻便觉得想要呕吐。这下春妮和严妈妈,都吃惊不小。尤其是严妈妈,她也是个后院里,多年的老妈妈了,还在宫里待过不少时日。居然也会闹出这样的疏忽纰漏,可见她终归是老了。
但白果来历不寻常,牵涉到一位落难的皇孙,严妈妈不敢把事张扬出去。自己给白果把了脉,和春妮的脉象对比,似乎有些相似,又似乎有些不同。严妈妈也说不出个就里,怀揣着不安,向春妮求了,让她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严妈妈作为白果的干娘,说这话也是相当有立场。便背着白果,对春妮道:“夫人,白果这丫头年岁还小,今后的日子还长久。她一时不慎,稀里糊涂有了身子,却连那人是谁都闹不清。这种事传出去,白果还怎么见人。我还指望她将来招个上门女婿,接我出府养老送终。请夫人千万看在老婆子面子上,为她保守这个秘密。便是真个有了孩子,生下来后偷偷送人,日后我们母女也好有个安稳的日子过。”
春妮是见过商征的,立时猜测这个孩子是那位公子的骨血,心里又有些莫名醋意。听了严妈妈所求,想起白果如今的处境,她又高兴起来。人比人虽然有时气死人,可有时也能比出幸福感不是。春妮当着严妈妈,满口答应了她的请求,背后便又琢磨开了。她来这庙里时是一乘小轿来的,寺里人知道有个大肚子的少夫人住在后山的不少,可真正见过她的却不多。春妮也是个年轻姑娘,也是有个坏了身孕的。她是后山河水里淌来的,知道她在此处的人更少。何不用白果替了自己,或者说替了那个“三少夫人”的名头,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脱了。只是这主意虽好,还有个障碍,便是严妈妈。她老眼昏花,干女儿和春妮还是分得清的。
春妮把想法放在心里,绞尽脑汁谋划。那边严妈妈也在撇开人,和白果说私密话。严妈妈和白果到了河边,说起这条河水流经的地方。白果也在回忆园子里景物,严妈妈大略确定了这丫头的来历,和六皇孙商征的处境。考虑到白果心思单纯,藏不住事情,严妈妈好些话不敢告诉她。只问白果道:“白果啊,你可和你家公子相互喜欢。”白果点了头。严妈妈又问他们之间可有过亲密的举动,白果不好意思道,公子晚上怕黑,会到她屋里睡到她的床上。说着说着,脸上一片赤红。低头呢喃道,有一次她还做梦,和公子光着身子抱在了一起。
严妈妈听了一片了然,暗叹世上怎么会有白果这样糊涂的丫头。罢了,这也是她的缘分。便对白果道:“是了,老天爷你俩情投意合,希望你们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便赐福给了你们一个孩子。”白果不通人事,长这么大也没人在这方面教导过她,居然真个信了严妈妈的说法。白果双眼亮闪闪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这里面不知何时起,就有她家公子的孩子。严妈妈打断白果的浮想联翩,有些话不能不交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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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补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