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交所这里一直不缺餐厅,他们平时常去的一家在离这里不远处也有分店。邹和光下楼取车,打算开过去吃过饭之后直接开回学校。
车子还没开几步,邹和光目光掠过旁边的人行道突然愣了一下。他这一愣车子立刻在路中间停下了,后面的车怒从心起鸣笛不断。好在这里是帝都的繁华路段,速度二十迈,人比车快,不至于发生事故。他立刻回过神来,迅速把车子往旁边白线内侧一停,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嘱咐苟泽远:“你等下,我马上回来。”
“唉!邹哥!”苟泽远有点纳闷,顺着单向玻璃看邹和光的方向,想努力找找看是什么吸引了他的视线。
然而那里除了个煎饼摊,只有匆匆而过的行人。
刘峰一开始并没注意那辆悍马,哪怕H2专横的设计让它在华国的街道上分外张扬。奈何他中午实在是忙,哪来的闲心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更何况他在米国呆了五年,在那边H2算得上是中产阶级平价车,并不少见。等到鸣笛声一齐响起,他才抬头暗骂了一声,就看到那辆车居然在他旁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个人,居然还向他走来!
这人不是专门开着车过来买煎饼的吧?嘿,那他这下海创业也算小有成就?有回头客远道而来,这是成名的节奏啊,他有点自娱自乐的想着。
“来两份煎饼,加果子加蛋。”那人还真就过来要了煎饼,刘峰跟他爸俩人正好一人摊一个,就听那人问道:“大叔,您儿子一看就是高材生,这是跟您过来体验生活?”
他这话说的刘老爷子心里舒坦,他生平最骄傲就是有个好儿子,他乐呵呵的跟邹和光说道起来:“您眼睛可真利,我儿子可是肚子里有洋墨水的,他这几天休假,我带他过来看看,用我儿子的话来说这叫什么?可以什么庙?”
刘峰有点不好意思,他下岗被说成了休假,下岗后随口说的话被他父亲这么宣传实在难为情。他索性没抬头,声音有点小声的说:“可居庙堂之高,可处江湖之远,那不是我说的,那是范仲淹说的让我给改了。”
“我知道,”邹和光笑笑,语气有点双关:“您是刘峰刘先生,您回到A大介绍专利的时候我见过您。”
刘峰刷的抬起头,眼神立刻不一样了,他倒是没想过什么天上掉馅饼,突然有人从煎饼摊认出他来,他第一反应就是,骗子!他又不是诸葛亮,值得这老板派头的人把他从煎饼摊里翻出来?
不过他这一眼看过去,立刻就有些动摇了。这人眉目刚硬俊美,身上的宝蓝色衬衫面料一看就是高级货,笔挺却不刻板。最普通的黑西裤配复古小牛皮腰带,脚上的同色系粒纹牛皮鞋低调精致,脚踝骨微微露出来,倒显得他身材修长随意不羁。这一切再加上深灰色长款风衣,男人骨子里的沉稳气质全部被凸显得恰到好处,矜贵傲然。
有种男人就是亘古不变的经典款,他不需要多新潮的搭配也不需要多昂贵的行头,只要一身经典款,就仿佛沉积了岁月所有的精华。他立于钢筋水泥之间,身处车水马龙之地,便与这红尘繁华融为一体,成了都市中的人间胜景,只一眼让你魂牵梦萦。
苟泽远就是这么想的。
“邹哥,这家煎饼好?改天可以带赵哥过来啊!”
邹和光一看苟择远出来了,顺手按了下车钥匙,锁了车门:“煎饼当然好啊,过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们A大的学长,后来保送去了宾夕法尼亚大学。”
学渣苟择远立刻用一种看偶像的神情看着刘峰。
上辈子邹和光和刘峰打交道不少,他笃定了刘峰并不会介意自己在这样一种场合介绍他,反而会觉得高兴。这个人完全不会在意高材生出门摆摊丢不丢人这些小事,他不擅长为人处世,生性有些单纯,但就是这样的性格让他成了实实在在的研究者。
这样一个早年因为人际关系四处碰壁的失败者,最后却能在高通和联发科两座芯片大山的围追堵截之下,愣是带着中国芯片杀出一条血路。只要给他一个安静的研究环境,他就能震惊世界。
刘峰果然没生气,他有点好奇:“您也是A大毕业?敢问您是……”
都专门找到煎饼摊来了,这人是要找他干嘛?他完全不会想这些弯弯绕绕,不然正常人都会从刚刚一系列事情,想到更多的信息,比如邹和光是偶然看到他,比如邹和光肯定是想请他做研发。
邹和光才不会告诉他自己还没毕业呢!他立刻伸手递出一张名片,就是相当普通的一张白卡纸,哪怕设计简洁大方,它依旧是张普通的白卡纸。上面简单的打着姓名、联系电话、还有HG电器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的头衔,外加特别贴金的添上宗旬集团董事。年少的时候邹和光就不介意打着老爹的名号招摇撞骗,更不要提老油条邹和光了,不愿意让他爹注资是一回事,有效利用现有资源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后一个头衔果然非常有用。
生活在帝都,刘峰哪能不知道宗旬集团,别的不说,就他爸卖煎饼的这个地方,那边整齐划一的高大玻璃幕墙写字楼上宗旬地产的大金字样外加企业logo就那么耀武扬威的在阳光下闪瞎人眼。
不过……商业地产、高级酒店找他干嘛?电器……哦好吧这个还是有点关系的,但也差了那么几万里。
“现在正好是午饭点,要不,刘叔、刘先生咱边吃边聊?”
其实遇到邹和光之前,刘峰已经处于失业状态好几个月了,倒不是他找不到工作,实在是他对未来非常茫然。他回国之后第一份工作是个国家分配的研究院,是个实打实做研究工作的,他是宾大毕业高材生肚子里有洋墨水院方自然重视。奈何他刚刚回国,身上傲气还没退干净,跟着的老教授人又是脾气冲的,同事之间弯弯绕绕更多,他被挤兑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甚至被调去做了个文员,他终于一气之下辞职不干。
第二份工作是个外企,可惜这时候的外企大部分不会给华国的研发人员核心地位,他们并没有给他很好的施展才华空间,但这些他并不是很介意,有了研究院的经历他始终觉得外企气氛倒单纯些,相信自己早晚能有机会,还将父母接近帝都对未来充满愿景。
但他屡次提案被否,每天做着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永远都有加不完的班。他天天听着上司说华国人思路僵化刻板,时时刻刻忍受着办公室里恨不能抱着星条旗跪舔的黄毛年轻人,光种性优越这种东西他就听到了不知道多少回。
刘峰一气之下又滚了,他又去了国企,这回好,这小国企把他当宝贝供着,给他研发,让他做技术,他终于顺心了那么几天,想着就算这里虽然小了点,但有了产品以后怎么都会有起色。结果,他项目研发终于有了眉目,这小国企倒闭了……
自负盈亏实在是让很多国企一时半会调整不过来自己的经营模式。
他刚回国的时候满身傲气,自以为天之骄子,觉得自己是改变父母兄长面朝黄土背朝天命运的人,但三次失败,打击的他几乎没办法找到自己的定位。他想过回到家乡,在那边找份工作,但他爸妈说什么都不肯同意,为了支付在帝都的开销他父亲甚至学起城里人开始摆摊卖起了煎饼果子。
刘峰站在煎饼摊前,看着眼前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他手里摊着煎饼,闻着浓重的油烟,脑子里想着怎么跟城管打游击。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心里的茫然才会慢慢的减少。
这一次,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人,有种隐约的预感,这将是他人生中一场无比重要的转折。
哦,当然,他前几次找工作的时候,也这么预感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