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曦看着这件棉衣,真的是无法拒绝,赶紧笑着接受：“谢谢,我对落日河不了解，没想到船上这么冷。
”
玄衣男子看晴曦接受自己的衣服,很满意：“如果是一般的寒气,明萤灯完全可以驱除干净，但是落日河却不在此列。
现在它的安全期，危险的时候，就是百里轩也绝对不敢派出这样的一艘大船。
”
“果然很危险啊！”晴曦感慨道。
玄衣男子瞥了她一眼：“但是堕月岛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落日河完全就不够看了。
”
“大家好像一提到堕月岛，脸色都变了，好多人缄口不言,这是为什么？”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话多的人,晴曦自然不能放过,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玄衣男人果然善言，兴致勃勃地说：“堕月岛,你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厉害的,传说堕月岛有要人命的凶兽鬼植。
不过最危险的,还是堕月岛上的往生湖。
‘往生’是什么意思,必然要死才能生！但修士大多不信有轮回,一世就是一世,所以这往生湖就是要人命的地方,它出名在于，就算上仙境界的高手去了，到那里也是白给，白白丢掉一条命。
”
“这么厉害！”
“这个当然，往生湖简称东湖，因为它位于方壶的东方。
而在西南北三方，也有和往生湖齐名的险地。
西岭、南桥、北崖都是大凶之地，倘若没有如这次一样值得冒险的原因，是不会有人轻易踏足的。
”玄衣男子解释完，看着晴曦：“我看小兄弟对这些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应该不是方壶本土的人吧？”
晴曦点头：“我还真不是，听说方壶修行门派多，我想碰碰运气。
”
“哦，那找到了吗？”
“最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一个人自在。
”晴曦随口胡诌，现在她是真不敢到处溜达了。
她这玩笑话却得了玄衣男子的称赞：“修行最注重悟字，门派其实不重要，独行也会碰到大机缘。
”
晴曦点点头，又和玄衣男子随便聊了一些，很快就到了后半夜。
最后她累了，找个地方坐下来睡觉，兴许太累了，打起了小鼾，在她身边的打坐修行的男人嫌弃地睁开眼，然后站起来，躲远了。
如此，一连行了两天两夜，晴曦又吃又睡，把三米之内的人都逼走了，有人临走前痛斥她污浊，竟然和凡人一样睡觉吃饭，晴曦白眼以敬之。
她这如假包换的大凡人要是不吃不睡，不到堕月岛就往生了。
而且如果以后能修行，她也不打算辟谷，她这自小受华夏美食文化熏陶的大好青年，绝对不会放弃美食的！
当百里轩的船甫一抵达堕月岛，船上的寒气立即就消失无踪了。
棕枝绿树，碧草上坠着一点儿珠光，清风拂过，暗香盈盈。
众人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百里轩的一位长老说：“这香味有些熟悉，老朽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
“花香都是差不多的，可能堕月岛花香更浓郁一些。
”
“想来也是，这位长老，燧明国的遗址到底标记在哪里？好让我们心中有个轮廓。
”
这人的话，正是不少人的心思，一双双眼睛，冒光地聚集在百里轩最能说的上话的长老身上。
这位长老不好再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手腕一番，拿出一张古地图，地图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让人看到燧明二字，甚至还有堕月岛的大致形状。
“诸位看，这个火焰的标志没有深入堕月岛内部，在堕月岛靠西的位置，大致估算，大概里我们不过几里地的距离。
”
“如此甚好，我们赶紧走吧。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摩拳擦掌。
“燧明国的传承也不知有多少，我们这么多人恐怕不够分。
地图大家都已经看过了，不如我们分开行动，有能者得之。
”
有人提议。
这人的提议，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
百里轩的人面上有不豫之色，可终究不敌其他人人多势众，而且既然敢冒着危险来这里，都是带着野心来，最难管束，他们也只最后努力一番：“如果有人愿意追随者百里轩，我们也是欢迎的。
”
最后，决定和百里轩同路的不足十人，其余人，各自为政。
堕月岛上每个人都是竞争者，谁也不愿意让其他人寻到自己的破绽。
晴曦自己一路，刚没了人，瓷娃娃就从她袖口里钻出来，呼呼地学着人大口喘气的模样：“可憋死我了。
”
晴曦笑了：“你又不用呼吸，怎么可能憋到你。
”
瓷娃娃玩着手里的荷叶：“因为我看人都是这么说话的。
娘，我们去找神的遗址吗？”
“嗯。
”
“娘，真的有神吗？”
晴曦被瓷娃娃这句话问住，片刻后，她果断点头：“有的。
”大荒山看门的不就是一个神仙？尽管老神仙看起来不务正业，还脾气古怪，但是晴曦能感受到，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哇，真的有神仙！娘你见过吗？在哪？”瓷娃娃忽然激动起来，握着小拳头抱着晴曦的大腿不撒手。
“大荒山，看门……嗯，就有一位慈祥的老神仙负责保卫大荒山。
”
“大荒山……”瓷娃娃呢喃着。
“你去过大荒山？”
忽然，在晴曦和瓷娃娃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这一看，就惊住了。
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其中一人昏迷不醒，靠另一个个子矮的扛着方才站立，而个子矮的脸色苍白无血色，眸光发散，眼看也要撑不住了。
晴曦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十分吃惊，她不由得脱口而出道：“长生！”
被叫做长生的少女眸光动了动，凝着晴曦：“你是……”
“我是晴曦啊！你们救过我！”晴曦已经认出来了，被长生扛着的人是她的师兄。
长生释然地笑了：“晴曦，是你，太好了……”话没说完，已经一头栽下。
晴曦反应很快，想扶住长生，可没想到长生看着很瘦小，但身体特别重，再加上她师兄，这足有近二百来斤的重物朝她压下。
晴曦很有自知之明，向后退一步，任两个人摔在草地上，而后把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查看他们的伤势。
长生似乎没受什么外伤，身上的血迹都是另一个人的。
一直被长生叫元武师兄的这个人伤势很重，大伤小伤连成片，有些伤口的血色都变了，晴曦怀疑这个人是中毒了。
但她身上没有药，最珍贵的东西是归果，那日饿到要晕的时候晴曦也没舍得吃，因为归果太珍贵了，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吃一个，用来挖掘身体的潜能。
“身体免疫力也是潜能吧？”晴曦琢磨着，最后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归果塞到两人口中。
原本她还愁怎么让他们吞下去，毕竟不能硬塞，没想到归果刚一碰到他们的嘴唇，就化入他们的口中，这景象，和小青那天差不多。
晴曦寻了块地坐下来，拄着下巴观看两人的反应。
瓷娃娃依葫芦画瓢，也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他的大荷叶，小模样别提多认真。
也许世界上并不缺少奇迹，而是缺少人大胆地尝试。
在晴曦数到五百九十九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长生师兄的身上凝着一层寒霜，寒霜将他层层包裹，甚至冻结了他身上的伤口，伤口不再流血，也算变相地保住了性命。
至于长生，她的身体周围很奇怪，时而浮现黑色的孔洞，孔洞内黑黝黝的一片，似乎吞噬人的黑洞。
晴曦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是明智地抱着瓷娃娃离得远了一些。
他们两人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个小时，这些异象才渐渐消失。
晴曦心里高兴，人可算该醒来了。
最先醒过来的是伤势最重的程元武，他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势，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晴曦，而是最先把目光放在长生的身上，见她满身血污，手忙脚乱，还是晴曦出言提醒，一边告诉他自己的存在，一边安程元武的心：“她没事，倒是你，出气多，进气少。
”
程元武听到晴曦的话，第一反应将长生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她：“你是谁？”
晴曦暗自得意，觉得自己的装扮很成功，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背着手朝他们走过去：“我呀，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
慧兽的速度很快，一百人它只需要一眼，然后就用胖乎乎的毛爪子点出几人来：“她，他，他，资质不错，你们可以掌掌眼。
”话是冲着后来十几个人来说的。
这些人立即把三个出挑的人叫过去，由私下里打量一番，然后开始征求三人选择自己的门派。
一人说：“我无量宗有亲近大道的秘法，可以让你少走不少弯路，早日求得正道。
”
一人说：“我星陨楼的强者可以同阶下无强者，要知道成神之路艰难，会遇到不少敌手，星陨楼可保你战力无敌。
”
一人说：“圣光道引日华和月华入体，万法自然，亲近万物，锤炼心境。
随着你们修行加深，便会知道天资其次，还有一个人的心境，心境通透，可免入魔障，魔障与雷劫关系甚大。
”
……
十几个人七嘴八舌介绍自己的地方，为的就是把慧兽口中的天才争取到自己门派，这样的事接连着上演，到了晴曦这一批，慧兽的目光在它身上停住，而后快速朝她跑过来，鼻尖耸动，而后大声嚷嚷道：“这怎么回事，天生凡骨，如何修行！”
它的喊声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还在争抢门徒的十几人也纷纷看过来，慢慢踱步到晴曦跟前，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看。
晴曦心中一沉，低头看着慧兽：“天生凡骨是什么意思？”
慧兽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每个人的骨头都有香味，香味有浓有淡，我能嗅到，骨香浓郁的人说明这人天资过人。
而你，一身凡骨，骨血无味。
哎，说起来你这体质也是千年难遇，万里挑一，只有极其少数的人才会一点也不能修炼。
看你年纪还小，回去吧，这里不是急该来的地方。
”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点头，圣光道的妇人看了看晴曦，和善说：“此山居住都是修行的门派，凡人居住在山下，一会儿我让琴凝送你下山，免得你多走弯路。
”
一道道目光打在身上，就算晴曦再淡定，心中也开始不舒服。
不能修行，意味着她所有幻想的一切都不能实现，不能再和小小见面，不能学本事去找院长和孩子，不能替铭博讨个说法……老天是否真的这么残忍，不给她一条路走？
琴凝仙子已经袅袅而来，清亮的眸子里凝着一抹同情看着晴曦：“我送你离开。
”
“不用，谢谢，我还需要想清楚一些事。
”有些时候，过多的同情未必是好事。
在晴曦说完，她听到不远处有人小声说：“哪来的勇气这么拽！”
晴曦倏尔望过去，正是在客栈里取笑她的小女孩，这次她不打算忍了，瞪回去：“没人和你说过你的嘴特别碎吗？就和那些喜欢八卦人的大妈，哪有事哪到。
”
“你……”
女孩身边的人拉住她，意有所指地说：“你和她置什么气，她和我们不一样，以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再难有什么交集。
”
这人说完，其他人闷声笑了，看着晴曦的目光里充满玩味。
晴曦也笑了：“我现在倒庆幸我自己的状况，要是和你们再有交集，真是比死都难受。
其实我劝你们也别费心思了，就这人品也成不了神，老天又没瞎眼，让事妈成神。
”说完，她挥手：“不用送，我自己走。
”
……
事实证明，装逼要付出代价，嘴上有多爽，现实有多惨。
别看来时从虹桥而过，不过眨眼的事情，不仅领路的人速度快，还因为走的是直线，是两点间最短的距离，现在晴曦要曲折下山，很是废了一番功夫。
走了两个小时，前面依旧青葱朦胧，看不到尽头，晴曦一屁股坐在里边石头上，呼呼喘气。
“小姑娘就该举止优雅些，你看看你这坐姿。
”
冷不防，身边传开一个嫌弃的声音，晴曦吓得跳了一跳，赶紧看说话的人。
这人就躺在石头缝下，大概在避暑，因为他穿得破衣烂衫的，身上衣服颜色很深，晴曦开始没注意。
但别看他穿得破，一张脸很干净，大概三十岁的样子，眉心有一枚朱砂痣，妖艳得很。
他虽然说话流里流气，但眼神清明。
总之，整个人给晴曦很矛盾的感觉。
他见晴曦久久不说话，坐起身来，惊讶问：“怎么？还是个小哑巴？”
晴曦懒得很他扯，转身就要走。
男人却是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裤脚：“你别走，我们见一面不能白见，你还没给我见面礼。
”
晴曦瞄了一眼，看到自己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裤子又被人抓出了指印，她翻着白眼：“我家不实行这个。
”
男人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他指着自己：“你看我像什么？”
“乞丐。
”
“正确。
所以你见了乞丐都不给东西？良心过得去吗？”
哎呦我去，晴曦心里暗骂，而后看着他：“你这算上道德绑架了吧。
不好意思，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没良心的，尤其看到你这样四肢健全靠消耗社会公德心的人就更不愿意掏钱了。
”晴曦骂得不解气，又蹲下来，和男人平视：“你难道不觉得羞耻，有手有脚，还要乞讨为生？”
男人挑了挑眉：“不好意思，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没羞没躁的，看到你这样倔强的小丫头就更喜欢要钱了。
”他说着，忽然双手一晃，一个熟悉的物体在晴曦眼前划过。
晴曦反应两秒，意识到是自己兜里的钱包，赶紧伸手去抢。
可这男人明显是惯犯，动作很快，已经打开钱包，取出一张十块钱，当着晴曦的面把十块钱塞到自己的破兜子里，然后把钱包丢回到晴曦怀里。
晴曦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懵了，要是抢钱直接都抢走就行了，为什么偏偏拿走十块钱？
晴曦正琢磨着，就听男人又说：“钱我收了，跪下磕三个头，我们的关系就可以确定了。
”
百里轩的分店的传送阵也不是免费的，需要付酬劳，真人境的法宝一个。
十元丢给店小二一枚玉戒指，店小二掌过眼，揣在怀里，让开了前面的路。
进传送阵时，十元还在嘀咕：“百里轩真是个黑店，狮子大开口，晴曦，以后有什么生意绝对不能去百里轩，商人奸滑，百里轩就是个中翘楚。
”
晴曦嘻嘻哈哈应了，心中则是腹诽，师徒一样“两袖清风”，做生意也做不到百里轩。
……
城榆陂是方壶数一数二的大城市，青石街面，店铺林立，街上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往来行人中七分是修行的人，还有三分是凡人，但是住在城榆陂的凡人，也是大富之家，身上尽数是绫罗绸缎。
晴曦从传送阵走出来到街上，入眼之处尽是繁华，又看看自己的衣服和身边一身破烂的十元，颇有点格格不入。
“师父，你不考虑一下送我这个徒弟一个见面礼，比如说，一套差不多的衣服？”
十元面色淡然，他抬起一只手按着晴曦的发顶：“别管外在的事，只管做自己。
你不能受环境影响，而且见面礼我已经给过了。
”
“给过了？什么时候的事？”
十元大言不惭地道：“就在刚刚，我替你支付了路费。
我们的门派，按神州的话，是aa制。
”
晴曦：“……好。
”
百里轩在城榆陂的中心位置，光百里轩就占了整整一条街，能想象其辉煌。
门前人来人往，男女老少，服饰不一，看起来像是各地赶来的人。
十元没有带晴曦从正中央的门进去，而是来到右角一个小门，小门开着，也有不少人进去，但和之前的正门相比，却是完全不同。
进门前，十元的掌心搭在晴曦的肩头，晴曦觉得肩上一麻，刚要不舒服地避开，却惊骇发现自己并不能动了。
她大惊的同时，十元的手摸到她的后领上，轻轻一提，就把晴曦抬进门槛。
晴曦口也不能言，瞪着眼睛盯着笑意盎然的十元，心中问候他八辈祖宗。
十元把晴曦提到店内管事跟前：“这是我女儿，今年十三岁，但她天生残疾，有口吃不说，还是废体，不能修行。
原本我也打算养她一辈子的，但最近家里遇到了些事，我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更何况我这苦命女儿了。
”十元硬是当着晴曦的面挤出了两滴眼泪，让晴曦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他继续做戏：“今天早上，还央求我买件新衣服给她，您看看，这衣服洗得都发白了，但我哪里有这多余的钱，她生气，一直瞪着我呢。
”
管事的目光瞄了眼晴曦身上的衣服，赞同地点了点头。
十元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想要我的乖女儿吃饱穿暖，我思来想去啊，只有百里轩，是个大善的地方，如果我把女儿送到百里轩，她绝对会受到善待。
”
管事一听，板着的脸就有了松动，微微笑了起来，“这是自然的，百里轩从不亏待自己人。
我刚才观察过，你女儿的确是个凡人，正好有个位置需要她这样的人。
如果你确定要将她留下这里，从今以后，她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十元似有犹豫，最后咬着牙点头。
管事笑了：“你跟他下去领钱。
”他指着手下的一个人说。
待十元离开，管事又吩咐另一个人：“你带她去玉池，好好洗洗，免得脏了地方。
”这人领命拎着晴曦去了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