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候没有动静,离歌顺手摘了松枝贴了张符纸,一手抹过之时,松枝啪啪自响。离歌将松枝当飞刀射向方才肖崇真和简允消失的地方,松枝在半空化作千万根分散开来,枝枝入地半分,露出地面的部分整整齐齐,没有一根更长,也没有一根更短。
确定再没有其他的陷进,离歌摸了摸右臂,若有所思。
不然把那地挖开,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站得高了,视野自然好了。谈笑远望四周,将周围一应事物看得清清楚楚:“地魔兽虽然喜好打洞,但真正的洞穴只有一处。其他各处四通八达,猎得的食物也都会从各种地洞运回自己的洞穴里去。”
离歌道:“这样说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它的洞穴?”
谈笑摇头:“也不知这里有多少只地魔兽,他们向来独居,找到他们的洞穴并不难,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捉走了崇真哥哥和简允的那只。若要一个一个翻查,只怕他们太过凶险。”想了想,又道:“看简允用符,似是习土术,虽说与地魔兽属性相同,难以克制它的妖力,但相持之下也难决胜负。崇真哥哥修习的却是火术。木生火,火生土,只是二土之下,难有助力。”
离歌皱眉,“虽然如此,除了一个一个翻查,哪还有其他办法?只能动作快些了。”
谈笑再摇头,“好歹是三阶妖兽,可比初达筑基的修士。妖兽凶狠,二对一尚且勉强,何况你我……”谈笑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几乎是没有战斗力的,而离歌也没有强悍到可以一个人对付一只狡猾阴冷的地魔兽的程度,更何况若一个一个翻查,那就很可能不止一个,而可能是一群。他们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时间。
离歌面色不善,“你当如何?”
谈笑在乾坤袋里摸来摸去,摸出几株绿中带紫大约三寸来长的细草道:“水淹。”
姬云华曾说过:以已之不及攻人之尤过,蠢人矣。
谈笑记得很清楚,并且深以为然。
离歌眸光一闪,“如何水淹?难道要淹了这整个林子不成?”
谈笑摇摇头,“你是木属性,可否把这几株离草种在方才他们掉下去的地方?”
“这有何用?”离歌知道这种草,这种草的根深而壮,生命力极其顽强。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谈笑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将离草递给他道:“这种草虽然普通,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很好控制。它的根在法咒的作用下几乎可以无限深入,且能循着特定的气息生长。待根部壮大之后,用以运水,便是地魔兽有多少地洞也能淹到彻底。地魔兽性喜阴冷却不爱水,洞中只要潮湿过度,它便会拖着猎物跑出洞外。”
谈笑说得很认真,离歌也听得很认真,听罢就那样直直看着谈笑,眸底逐渐幽深。
“怎么了?”谈笑不明所以,朝自己身上看去。
离歌心想平日里谈笑总不太愿意跟他们一起去完成任务,难道就是在研究这些东西?离草确实再普通不过,不过特点也十分突出。不是谈笑说起,他都想不到此草有这种妙用。
这是云华真君的亲授,亦或是——谈家之故?
这个躯体瘦弱,真气也十分薄弱,头上顶着云华真君记名弟子的荣光,修为却远远落在同期弟子之后的炼气弱小修士,他真的就像表面那样可欺吗?
见离歌的表情,谈笑微觉得惶然,“有什么不对吗?”
离歌别过目光,“你说的法子难道不觉得复杂了点吗?我若挖开那地洞,一路找到它的洞穴,岂不快得多。”
谈笑摇摇头,“不会快,只会慢的。因为地魔兽本就善于控制土地,每次猎食之后,一洞尽埋,深不见底。现在我们不可能大面积挖开地表,所以根本无法确定埋没的洞口沿着什么方向伸展。”
离歌点头,又问道:“虽是如此,可你说的水淹之法,水从何来?”
谈笑难得笑了。她笑的时候,细柔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浅浅的光落到那微卷的弧度上,清亮若水的眼瞳波光闪烁,稍稍带着点调皮的感觉,平日略显得木讷的脸顿时灵动起来。
秀白的手指轻轻摇了下离歌身旁细长的松枝,星星点点的白雪受惊地钻进了离歌衣领中,微冷。
“我听说,雪融化水。”
接下来的过程便十分简单。
离草实在是一种普通的草,只是这种草却能分辨出不同人的气息,并且有自己的喜恶。
修仙界的灵草再普通也有些特别之处,看起来谈笑对这些草比对人亲密。
谈笑站在高高的树梢上极目远望,远处一只一人来高灰皮尖牙的兽正一口叼着一个人,两爪子推着一个人匆匆忙忙从地里钻出来,一边辛苦拖推着一边狼狈地抖着身上的水,而那两个人似乎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东北方向,四里。”谈笑往前一指,低头看离歌。
离歌顿时发力,身入离弦,朝着谈笑所指的方向掠去。
谈笑略滞后,跳下树后也跟了过去。
谈笑赶到的时候,离歌已经与地魔兽对上了。
凶狠的地魔兽咆哮着用爪子刨地,肖崇真正昏沉在一边,简允似乎伤得不轻,但眼睛贼亮,睁着眼看这边,似乎再疲累也不肯闭上。
谈笑的到来多少分散了地魔兽的注意力,但它觉得最具威胁的依然是面前执长剑符纸的青年。
谈笑本来还有话说,可见简允一直看着这边,便退后两步道:“它身上都湿了,正心浮气躁。”
地魔兽吼了两句,嫌恶地抖掉爪子上的雪,灯笼样的眼泛着浑浊的光,庞大的身子跟着四肢的动作晃动着,果然是皮糙肉厚。
离歌在他面前显得渺小。
离歌正在考虑要不要用右臂。
简允在想这之前一切的混乱,以及关注一个筑基修士和一个炼气修士如何制服这样一只地魔兽并得到它的内丹。
肖崇真大约是被土埋得久了,至今还在昏迷中。
谈笑在想万不得已离歌对付不了这只凶兽的话,她要做什么。
地魔兽却不再给人考虑的时间了。
融化的雪地让它焦躁,每个冬天它心情都不怎么好,既没有食物又没有干燥阴冷的地洞,它好不容易幸运地捕获了两个闻起来很好吃的人,却不知怎的从来不会侵蚀到它洞里的雪水尽然泛滥成灾,逼得它狼狈出逃,打断了它享受大餐的美好时光。如果它懂人类的情绪,它会恨离歌和谈笑。
它厚而大的鼻子扑哧扑哧着热气,龇着嘴露出尖利的牙,它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震动起尘土的颗粒,那些颗粒相互碰撞着聚集,体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硬。地魔兽觉得不耐烦了,它饿了,它要攻击!它要吃了这些美味的人类!
离歌静静地操控着符咒贴上自己的右臂,知道这是场硬仗。
对峙的双方引发了气流的冲撞,各自的气息划定着彼此的界限,互不相让。
谈笑再退后两步,一边测算着与肖崇真和简允的距离,一边沉默地压制中自丹田升起的饥渴和燥热,还要分心与脑海深处那个声音对话着。
是的,谈笑从来都知道自己对灵气的感应并不迟钝,只是很饥渴,很饥渴。而强烈的饥渴之下,汹涌而来的疲惫虚弱总是不可避免。
身心渐渐成熟的谈笑,才开始慢慢懂得项这个姓氏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