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清羽正在灯下与云华一同下五子棋。皇上不来,她虽失落了一阵子,但日子还得照过不是。所幸害喜不算十分严重,腹中胎儿也很是健康。只是这阵子到了怀孕后期,胎动频繁,清羽只觉得严重的身子泛懒,愈发不爱活动起来。白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睡着的,到了晚上却十分精神。
这几日更是难得有了兴致,开始教宫女太监们下五子棋,毓灵斋里一众下人们哪能玩得来这个,一个个险些连月例银子都赔个精光,各自叫苦不迭。只有云华难得学会了几招,偶尔还可以赢上几场。
清羽已瞧出云华有些困倦了,未免有些索然无味。正想着草草结束棋局,没想到忽然被人从身后轻轻抱住,倒吓出了一身冷汗。
“许久不见,爱妃似乎并未如何挂念朕。”
段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羽立时身子僵了。对面的云华也唬了一跳,赶忙跪倒问安。清羽下意识也想起身,却被段瑞制止了。
“你有着身孕,不必行礼。”
清羽转过头,仔细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一丝一毫往日的痕迹。人,仍旧还是那个人。所有的轮廓和线条,都跟记忆之中一模一样。只是却好像蒙着一层又一层的轻纱,隔着好远的距离。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话语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往日所有的胡思乱想似乎也都已经被风吹散。她的眼中,只有他依然未变的只有看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显露的微微含笑的眼神。清羽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自己被眼前的男人紧紧地拥抱着。
清羽的眼圈微微泛红,抬起头,却意外地发现段瑞似乎也有些动容。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出奇地温柔,定定地望着她。
清羽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皇上今日怎么想起来瞧瞧臣妾?”话刚出口,便自知说得有些重了。清羽心头晃过一丝后悔,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狭长双目之中,竟有一丝颓然。
段瑞哑着嗓子,“朕终究放心不下你。”
清羽哑然,放心不下?几个月来不闻不问,任由怀着身孕的她自生自灭,这能算是放心不下?可终归他是皇上,她是妃子,他来与不来,却由不得她来抱怨。
暗自叹了口气后,清羽微微笑了笑,缓缓坐起,将他的手牵过来,轻轻放到自己腹部,轻声道,“皇上您瞧,孩子真的在动了。”
段瑞瞧着她的笑,有一瞬的晃神,竟低下头,将耳朵轻轻贴在她的小腹,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清羽没想到他会如此,吸了口气,“皇上……”
“这样好动,当真该是个皇子,”段瑞抬起头,低声笑着,“朕……倒是想起了你年幼的时候,有一次,一定要下河去捉鱼,朕如何劝都不听。倒是被鱼拍了满脸的水……”
“皇上!”清羽忍不住嘟起嘴,这渣皇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这么怀旧,总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怀旧当然好,可哪有人爱听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的?
“羽汐如何再不唤朕瑞哥哥?”段瑞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鬓边。眼前的女子,笑容依旧,可那眼角眉梢里,始终还是带上了一丝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她沾染的愁怨。
清羽低声道,“回皇上,臣妾不敢。”
段瑞眉头皱起,“有何不敢?”
正说着话,忽见得太监李轩匆忙前来禀告,“皇上,景仁宫刚差人来报,说是皇后病了,想请您过去瞧瞧。”
段瑞正烦闷,不耐道,“朕又不是太医,能瞧出来什么?太医去过没有?”
“回皇上的话,太医已经瞧过了,也瞧不出是什么病症。只说大约是肺热,给开了几服药。”
段瑞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皇后日日操心后宫中事,也该好些将养将养身子了,你且捡些上好的药材送去皇后宫里。这几日宫里头的事就不要麻烦她了,且都交给惠妃去办。”
“奴才明白。”李轩接旨而去。
清羽在旁听得清楚,皇上竟真的不打算去瞧皇后,着实怪异。她始终以为渣皇上与皇后表面虽淡,实际上感情却很好。可如今瞧着皇上的样子,倒是对皇后一点都不在意了,不仅不去瞧她,连后宫大权都转头交给惠妃打理。叫皇后知道了,真怕要气的吐血了吧?
正想着,清幽忽然有点犹豫,一般电视上都是怎么演的来着?这种时候如果自己不劝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不贤惠了?想到这里,清羽违心地笑道,“皇上真的不去瞧瞧皇后娘娘?”
谁知那渣皇上完全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嗯,真的不去。”说着,竟然将她抱到床上,随即用被子将两人紧紧裹住。“深秋风凉,羽汐难道竟舍得令朕吹风受冻?”
清羽气得心里直翻白眼,怎么就那么冷了?再说这可怜巴巴好像自己被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们俩到底是谁冷落谁啊?
段瑞瞧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笑,“早些睡罢,可别累坏了朕的孩子。”
清羽别过头,鼓起脸不肯理他。
段瑞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明日朕陪你去外面走走,总这样闷着,愈发任性了。”
清羽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袖,脱口道,“皇上明日还来见臣妾?不关臣妾的禁闭了么?”
段瑞轻抚了抚她的脸,“傻,朕是你的夫君,怎会不来见你。”
清羽背过身,几滴泪水不经意落下,却固执地不肯去擦,多傻呢,为着几句腻到了骨子里,却不知是真是假的话。
她没有瞧见,就在她身后,说出那番话的男子脸上,竟是罕见的认真。
景仁宫。
折腾了近整整一夜,苏雅容才稍稍止住了咳,有了些许睡意。许是皇长子一事打击太重,昨日见过柳常在后,原本一直拿药压着,竟再也顶不住。早先她还想着要瞒住后宫中人,遣走了柳常在,命人私下去请太医。怎知病来如山倒,彻夜咳血,到了后来,已经险些咳晕了过去。
朦胧间苏雅容似乎听得有人要去请皇上,心里有少许安慰。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许久,连睁开眼睛,都已觉得耗尽了全身力气。
“娘娘醒了!快去通报皇上!”耳边似乎有人在喊,却听不真切。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个清冽的声音在耳边道,“雅容,你可醒了?”
苏雅容费力地睁开双眼,半晌才瞧见床边朦胧的身影。她努力朝他伸出手,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皇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如此病重?”段瑞冷冷道,“朕前几日赏赐的药都用了么?”
“回皇上话,已经给娘娘用过了。早上太医来瞧过,说是娘娘的病情有所好转,醒过来好好调养调养,便无大碍了。”
段瑞点了点头,俯□来瞧了瞧。女子原本丰润的脸颊已经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手腕瘦得厉害,再无往日皓腕如雪之姿。
“皇上……来了……”苏雅容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段瑞迟疑,终究还是握住了那双枯瘦的手,叹气道,“你还病着,不宜多说话,且好好养病,等你好些了朕再来看你。”
苏雅容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半晌,只点了点头。
段瑞放下她的手,再没说什么,起身离去。
原本就寂静的房间一下子愈发空空荡荡,苏雅容安静地躺在那里,一颗心仿佛早已停止跳动。“本宫睡了多久?”
“回娘娘的话,已有近三天了。”回话的是初夏。
“皇上来过几次?”
“皇上一直在毓灵斋陪羽修仪,只来过这一次……”
初夏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哐当”一声响,竟是皇后拼尽了力,将手中的白玉镯子甩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娘娘!”初夏瞠目结舌,“那可是皇上亲手赐给娘娘的,娘娘平时都舍不得戴……”
苏雅容只是冷笑,并不说话。情已经不在了,她还要这镯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