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车停了,外面声音很杂,好像后边还跟着许多车,我们停下他们也停。我右边的人推开车门,我左边的人顺势把我往外一推。我是滚出去的,一着地,就又被几双手死死地摁住。我勉强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地儿我来过,是周家的那一片别墅群。现在站的位置好像是在东边,对了,周琳说过,她家以前就住这一栋。无数的人在我面前来来去去的,我这么一副狼狈样,竟然没有人多看我一眼。好像我这人就应该被人押着,他们已经都见怪不怪了。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的,都开始往敞开了门的大别墅里面走。我却正好相反,被人押着朝另一个方向去,通过花园里的一个暗门,直接进入别墅的地下室里。我扫了一眼,这地下室估摸着有二百多平方。隔断非常少,显得视野很开阔。我左手有一个像监控室一样的房子,完全用玻璃搭起来,里面十几个屏幕都在发光。这会儿那监控室里却没有人,人都跑出来,在地下室里到处乱蹿。押着我的人给我找了个角落,摸出一副铐子,把我铐在下水管上。他唬了我一声让我老实点,然后就也凑到那到处乱窜的人群里去了。
我起初还竖着耳朵,想从身边这群人的嘴里,听出一星半点消息来。后来却只能作罢,他们这么大一群人,行动起来相互之间竟然都没个交流。看起来人人都忙,却又在各忙各的。我又动了动手腕试了一下,那副铐子牢实,要我肯定是挣不断了。这两条路都行不通,我只能睁着眼珠子到处看,先把这儿的环境摸透再说。除了那玻璃房子,地下室里再没有别的大摆设。桌子倒是有几张,本来应该是散放的,现在却在中央围了个圈,铺满了图纸一类的东西。和我正对着的那面墙角下,还整齐地码着十来个大背包。那包看着十分结实,而且非常能装。我目测了一下,装个一百升不成问题。现在看包已经满满当当的,到了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的地步。怎么回事,他们周家有人要出远门吗?
我一扭头,能看见监控室里那些个发光屏幕。离得有点距离,上面的画面不容易看清。我眯着眼睛盯了一阵,才勉强看出来,有几个画面是在开会。刚才我在地面上看见的那些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那个被我揍了一顿的中年人竟然坐在主位上,他下手第七位,坐的是周琳。每张人脸上的表情我看不出来,只是隐约觉得,会场的气氛不是那么好。我又想不是说好明天才开会的吗,怎么他们今晚上就先开上了?
我没来得及想太多,屏幕里的会就已经散了。周琳先站起来,离开座位,给所有到会的人鞠了一躬。她那腰弯下去半天也不起来,周围的人仍旧坐着一动不动,那场面,看起来就跟遗体告别似得。最后居中的那中年人又说了句什么话,其他的人才相继起身离了场。周琳也没多留,直起身,退出了屏幕。可能还不到三分钟,我就看见她出现在地下室里。她也一眼就看见了我,面色严峻地走过来。她那双白色细高跟鞋一步一咯噔,停在我面前,居然开口就说:“你回去吧。”
我木头一样没反应,周琳叫了人,来给我开铐子。钥匙捅进铐子里的时候,我突然整个人一抽搐,仰起脖子问周琳:“你放我走?”周琳哼笑了一声,说你是不是不想走?你不想走也不行,今晚上这都乱了,没人有功夫理你!她好像有气撒不出来,看着我,恨不得都要一口咬上来。我不明白她在气个什么劲,等双手脱离了水管子,便支着身子站起来。周琳指了指门,那意思像是叫我自己走。我沉下去一口气,问她:“王大磊呢?把他还我,我替他收尸。”
周琳还是那副笑,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她说王大磊还没死呢,你替他收什么尸啊?我讶然,说不可能!那一枪打中的是要害,你们摆明了,就是要他的命!周琳眼珠子一翻,说爱信不信。反正人现在没法给你,我们留着还有点用。她又催着说,你走是不走!不走我可喊人把你扔出去了,对了,明天记得带周同去开会!我没想到事都闹到这份上了,明天的会竟然还照旧。我也没等人扔我,自己顺着地下室的楼梯,就走了出去。花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车也不剩几部。我自觉不会再有人送我,出了别墅区,走出去好远才打上车。出租车司机还挺奇怪我会从那地方出来,问我去干什么去了?我一点都没有说话的*,闭上眼假寐,还心想不知道会不会又梦到王大磊。他那口气是不是还在那儿,如果他死了,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怕勾魂灯了?
这样的梦没出现,我回到我哥楼下,远远地,就看见周同抱着腿坐在楼道口。人就在他身旁进进出出的,进出时都要看他一眼,好像是嫌他碍事。我过去问他怎么回事,你不在家待着,跑下来干嘛?周同蹭的一下站起来,他个头要比我高,猛地一下起来,感觉就像是要一头撞上来。他说他等我半天不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就下来看看。他又突然一把拽住我的衣服,惊恐地说,怎么你身上全是血!我答说这是王大磊的血,他受了伤,也许,已经死了……
话说到这我就说不下去了,招呼周同上楼。在电梯里周同站在我前面,我看着他后脊梁骨凸起来那块,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王大磊叫我要杀了他。怎么杀?用刀用火还是用水,要是能弄到安眠药给他灌进去,估计他会死的不那么痛苦。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上一回,还是叫他爸妈给杀了。你说他这人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像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被给人弄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的运气也真是好。上回死就没死透,有我哥养着他,让他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么些年。周家的那些纷争全让我哥一个人扛了,对他几乎就没有影响。对了!这些年都是他欠我哥的!既然是欠的,那用他的命来还,也算不上过分。
我一边想,一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周同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狐疑地说你干嘛呢?我摇头说没什么,张开右手掌,发现王大磊写给我的那几个数,在手上一点痕迹都找不出来。也许那些数也是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我回忆了一下,每一个都还记得很清楚。一推门进屋,我就去找地图,想看看具体位置在哪儿。地图上的经纬度不是很精确,我拿尺子量,一点一点地把王大磊告诉我的那个位置标出来。那是在向北去的一个地方,坐标似乎位于一座山脉上。山脉上怎么会有海拔是负数的地方呢?我端着地图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同蹲在旁边问我,你在找什么?我没空搭理他,他又把脑袋凑近了一点,说明天开会那事怎么办?真要去吗,去了干什么?他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之前王大磊说过,他陪我们一起去开这个会。怕周家使什么诈,我和周同应付不来。现在王大磊没了,就剩我们两个应付不来的人。那这会我们是开还是不开,去了,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我干脆拉周同坐下,问他,你想不想回周家去?你不是也在那待过一段时间么,好吃好喝好玩地供着你,钱还随着你花。周同耷拉着脑袋想了想,说,我想林逸了……
我被他勾惹地内心一阵酸,叹了口气,说我也想我哥啊。可是想他有什么用,他都不在了。周同急着说,不是还有办法吗,你们今天下午出去,不就是要问林逸的去向吗?我精神一振,脑子里蹿起一个念头,对着周同就说,要不然咱们谁也别管了,连夜离开这,去找我哥去!周同啊了一声,指着地图上我画出来的点,说林逸是不是在那?我点了好几下头,下巴磕锁骨上,也不知道该疼哪一边。
周同愣愣地就说好,我从地上蹦起来,匆匆忙忙开始准备。要离开这有好几种途径,但是火车飞机都得等时间,而且容易被周家给拦回来。长途大巴也不能坐,这个点已经没有车了。方便的就只有自己开车出去,想去哪去哪,出城上了高速,就算是自由了。车我哥也有现成的,我从他屋里,一下找出好几把车钥匙来。小区里长期停放的车不多,下去试一圈,总能试出一辆。我又简单打了个包,把家里能吃的东西统统装上。除此之外就是钱,我哥柜子里的,还有王大磊给我的,加起来可能有个六七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