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力保胤禩(1 / 1)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玄烨月初丧子,月中废了自己亲自抚育成人的太子,他原以为厄运应该到此为止,可没想到这一切不过刚刚是个开始,正应了那句老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乾清宫里的奴才,谁都知道,这些天来,皇帝没一日是睡得安稳,之前是在为逝去的十八阿哥与废太子的所作所为伤心,如今则是在为朝中蠢蠢欲动的各股势力烦心。原先因年老已不在乾清宫伺候的老太监梁九功,也被皇帝一旨给召了回来。

砰的一声,玄烨随手就拎起炕几上的青玉鹤叼寿桃镇纸砸下地。碧纱橱外伺候的奴才个个屏息静气,不敢露出半分惊讶。玄烨粗喘着,盯着手中的密折,若是其他人回奏,他还能认为是有人在中伤胤禩,可偏偏上折的是一个,他极为信任的心腹老臣,玄烨对折中所述之事感到难以置信,甚至不愿意去相信!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胤禩是个贴心的好儿子,若非如此当年出征就不会单单把胤禩带在身边,亦不会在胤礽意图谋逆后,下旨胤禩署内务府总管事,清算胤礽奶公凌普的罪过。可大出他意料的是,就是他这个贴心的好儿子,背着他小动作不断。一方面对着他说内务府下各人的不是,另一方面竟把自己这皇帝宽恕内务府下各人的恩典,说成是他胤禩一再提请才为那些官员求来的恩典,好叫内务府下各人承情,甚至对他胤禩感恩戴德!

若非心腹老臣上折,密奏此事,他这皇父还被蒙在鼓里,这怎叫他能不伤心呢?他玄烨难道上辈子就欠了这些阿哥的债?阿哥们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这个老父亲。

“万岁爷,顺顺气,别气伤了身子。”梁九功恭身规劝道。

玄烨从思绪中醒来,转头望了眼梁九功,摇了摇头感叹:“还是你们这些老人,将朕放心坎上,看看阿哥们的荒唐,朕怎么就养了这么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皇帝把话说得那么狠,梁九功自然不敢接话,反倒是站另一边伺候的魏珠,偷偷朝皇帝望了好几眼。玄烨御下一向宽厚,即便如今心情不佳,瞅见魏珠偷看自己,也不生气,只问:“怎么,魏珠你有话要回?”

魏珠抬头先朝梁九功望了眼,接着骤然跪下磕头说:“奴才本是愚钝之人,不明是非,只知道一心伺候主子。方才听了万岁爷的话,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玄烨丢开折子,转过头望着魏珠头顶。

“万岁爷说阿哥们狼心狗肺,奴才就想起从前二阿哥是如何孝顺万岁爷您的往事,只是这两年二阿哥就像疯了似的,干出了不少荒唐事。”魏珠额头扣在地上,仍旧能感觉到玄烨锐利的目光。

玄烨没有发作魏珠,反而恶狠狠地瞪着梁九功:“梁九功你好大的狗胆!事到如今竟想着为胤礽求情!”

谁都知道,魏珠是梁九功的徒弟,魏珠为胤礽说话,那即便不是出于梁九功授意,也肯定曾得到过他的默许,所以玄烨不发作魏珠,而直接问罪梁九功。梁九功慌忙跪下,他压根不知魏珠会为胤礽求亲,并且求得如此笨拙。

“不关师父的事,是奴才自个想起的,奴才该死,求万岁爷明察。”魏珠抬头左右开弓,刮起自己耳光,他丝毫没有留力,几巴下去便嘴角流血。

梁九功一向疼惜这个弟子,觉得魏珠处事圆滑,更难得是为人忠厚,从不仗势欺人,见他如此,不免心疼,更想到如今乾清宫中谁不知,二阿哥胤礽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时为二阿哥说话,完全是自讨苦吃,若非真的是有感而发,这是谁都不会做的大蠢事。

玄烨的气消得很快,梁九功所能想到的,他更不会想不到,这时为胤礽说话,是吃力不讨好,从前胤礽还是东宫时,魏珠就是他身边少数几个,从不曾对胤礽阿谀奉承过的近侍,如今胤礽既已被废,魏珠就更没有巴结上去的必要,因此魏珠刚才所说,想来怕就真如他自己所说,是有感而发。

“够了,魏珠御前伺候不周,着罚俸一个月,小惩大诫。你下去吧。”玄烨挥手道。

魏珠这算逃过一劫,再又磕了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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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诸皇子再次齐集乾清宫,对于此次的召见,皇子们大都已经心中有数。相人张明德被审出竟曾放言要行刺当时的东宫胤礽,而此案最骇人听闻的,则是这其中竟牵扯到了宗室中人,顺承那王布穆巴、公赖士、普奇和顺承郡王的长史阿禄纷纷榜上有名,而除去他们,还有这段日子以来妥受皇帝重用的八贝勒胤禩也被审出牵涉其中。

虽然背地里被捅了刀子,可面对胤褆时,胤禩依然很恭顺,丝毫看不出有半点怨愤,跟在他身边的胤禟则早就翻白眼,对胤褆这大哥视若无睹。胤褆就难得宽容,并不与胤禟计较,只笑了笑便走了过去。

跟着来到胤祺的胤禌,一直显得很紧张,不断朝胤禛的方向望去,每次他的目光都被胤祯刻意挡住,还回头露出个轻松的笑容,示意胤禌不必担心。胤祺见到自己两个胞弟的不同表现,不觉暗暗皱起了眉头,他从来没有忘记,皇祖母仁宪皇太后的教诲,不要参与兄弟间的党争,惟有如此才可保全自身。

胤禛似乎并不关心,兄弟间的明争暗斗,站在胤祯身旁,也未与胤祯交谈,只闲适地站着。他们兄弟几人间的一举一动,全都经由太监之口,回奏至玄烨处。

召见皇子们前,玄烨就已想明白,他很清楚万万年后,继位者必然将在诸皇子中产生,若他一直倚重培植的胤礽,也难堪大任,那继位之人还能选谁?这可是关系到社稷苍生,祖宗基业的大事,一旦选错,他玄烨便就成了千古罪人,即便今生建树再多,也不能挽回半分,所以他必须慎之又慎,而此次正是个机会,让他好好摸摸自己这群阿哥的底。

所以虽然宝座上的玄烨,表面上看起来,虽仍如之前般,怨愤难平,沮丧不已,可心底一片清明。

不等玄烨问话,胤禩已经跪出,自请处分。胤禩虽痛陈自己的不是,可言语中却不断强调,自己是年少无知,觉得相面人张明德之言,虽骇人听闻,可总有些夸大其词,想来不过是吆喝着骗取些钱财罢了,因而才未行禀报。

玄烨听了,不觉冷笑:“胤禩,先年张明德见你时,你说自己那时年少无知。那朕且问你,如今的你可还是年少无知?”

胤禩来前,就猜到会被责问,所以事前早早想好了应当之策,甚至通过胤禟,将胤祯也拖了下水。他原是想,近来皇父玄烨脾气暴躁,朝中大臣动辄得咎,张明德一案即便事涉到他,但只要他小心应对,让朝臣们觉得他已经诚心悔过,只是皇父玄烨咄咄逼人,抓住他不放,那便于他名声无损,可没想到,皇父竟突然问他这样一句,他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好。

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毕竟还是要答,御前问话断无问而不答之理,胤禩也惟有硬起头皮磕头道:“儿臣知罪。”

“知罪?你知道自己犯何罪,那说来听听?”玄烨直视胤禩道。

胤禩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中了皇父玄烨的圈套。这段时间以来,他背着皇父玄烨所做之事,不合圣意的,比比皆是,他甚至不知皇父是抓住了他哪一条,要他自陈。贸然陈奏,只会自曝其短,可这时已经不到他不说。

他惟有赌道:“臣不应未行请旨,便私自邀约一众兄弟,来我府上私会。”

“哦,那都有谁。”这事玄烨事先不知,听了不觉挑眉。结党营私乃是宫中大忌,如今太子刚废不久,他们兄弟私下会面,总会有些说不清的利益瓜葛。

看玄烨的反应,胤禩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们兄弟私下见面一事,皇父事前根本不知,幸亏他说出此事,还留有一手后着,悠悠便道:“前日,到儿臣府上有九弟、十弟和十四弟。”最后几个字出口后,胤禩分明听到身后的兄弟中传出的惊呼声。

大约殿内众人谁都没想到,一直是太子党羽的胤祯,竟在废太子后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与八阿哥胤禩勾搭上,而这其中最要紧的还不是胤祯本人,而是向来与胤祯共同进退的兄长四阿哥胤禛。自从太子被废,原本依附太子的诸官,部分已经开始向胤禛投诚。若胤禩真的透过胤祯,收揽了胤禛,那别说大阿哥胤褆,便是废太子胤礽再复出,那也是未知鹿死谁手。

所以在场人中,就以胤褆的面色最为难看。玄烨原是想责问胤禩查抄内务府总管凌普家产案时,阳奉阴违之罪,可谁知胤禩竟说出了更惊人的秘密。胤禩原是想通过此事,令玄烨明白,自己在兄弟中的分量,更有将胤祯一并拉下水,搅浑局面的意图,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他不经意透出的野心,恰恰是玄烨心中大忌。

江山、帝位,有且只有一个,天下之主便只能是一人,即便亲儿那又如何?正如宋主所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胤礽亦是因此得咎,胤禩则更远不如胤礽,竟也生出了这份野心,玄烨脸色铁青:“先前早有明旨,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识为皇太子者,即为国贼!”

胤禩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勾起了玄烨的滔天怒火。胤禩想磕头辩解,可玄烨那还给他机会,厉声道:“废皇太子后,胤褆曾奏称你胤禩好。春秋之义,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大宝岂人可妄行窥伺者耶?”

“人臣无将,将则必诛。”乃是化用《公羊传》中的“君亲无将,将而必诛”,这是告诫为人臣子者,不得逆乱,若存谋逆之心便杀无赦。胤禩到这时才真的慌了,慌乱中甚至忘了顾忌,回头朝胤禟望去。

胤禟站在后排,却是比胤禩本人更着急。从小到大,在惠妃处,胤禟一直跟着胤禩长大,胤禩一切,再没有谁比他更来得更清楚,相比起胤褆、胤礽,这两位兄长,胤禟是觉得胤禩更适合做皇太子,因此为胤禩之事奔走,胤禟从来都是理直气壮。

这时听到皇父玄烨说“大宝并非人人皆可窥伺”,胤禟只觉怒从心上起,二哥胤礽是皇子,难道他们便不是皇子?为何同为皇子,有的人就能顺理成章地承继大统,而有的人便连想一下都不可以,只是想一下也被指责成谋逆,要被追究罪过!

玄烨自然不知胤禟所想,吸了口气才继续道:“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朕素所深知。其党羽早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迹败露。着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这是胤礽后的,第二个儿子,被自己下旨抓拿,玄烨不是不伤心,也不是真的就割弃了与胤禩的父子情。

可显然胤禟也无法知道,玄烨心中所想,见玄烨竟不顾父子情义,就这点小事便要将胤禩下狱后,胤禟再也顾不得去想得失,转头就朝胤祯道:“你我此时不言,更待何时!”说完,也不管胤祯是否跟随,自己便已跨前一大步,跪下道:“八阿哥并无此心,臣愿保之。”

相比起胤禩、胤禟,已经活了两世的胤祯,其实能体谅玄烨此时的心境,对于一个帝皇来说,岂容他人染指帝位,就算那是自己孩儿。即便皇太子,那也是万万年后,才能继承大宝,此时他们兄弟就算只是露出丁点野心,也会成为皇父的心头刺。可相反而言,皇父难道就不能给予他们兄弟一丁点信任,相信他们能始终恪守孝悌,上一世就算到了后来,他们兄弟间彻底反目,他们间争夺的,也仅仅是东宫之位,就不曾有过一个兄弟胆敢想过,取皇父而代之,可皇父就不曾相信过他们。

当年他为胤禩站出来求情,是出于义愤,认为皇父怎能如此不信任他们兄弟;如今再次站出来,虽然有了别的原因,但重活一世的他,最终答应为胤禩求情,是因为他想借此次机会,问一问这个给予他们性命的皇父,在皇父心底,可曾有那么一刻,视他们为子,相信他们身为人子的忠心,还是在皇父心底,惟有二哥胤礽才是其子。

乾清宫里,虽然仍旧静悄悄,可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已乱成一团。玄烨望着跨步越过一众兄弟,跪到胤禩另一侧的胤祯,玄烨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他曾以为这个饱经磨难的小儿子,会与其他儿子不同,可如今看来权欲的确令任何人堕落。

未等胤祯开口,玄烨就已骂道:“你们两个是指望着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你们间这是讲义气是吧!我看这都是梁山泊义气。”

不过玄烨如何唾骂,胤祯依旧道:“我愿做保,八哥绝无觊觎大宝之心,我等亦然。若阿玛不信,我等可就此立誓,我等若有此越份之想,对阿玛不忠,必遭天打雷劈。若真有那日,即便天不罚我等,我胤祯也必将那违誓之人毙于剑下,然后自刎请罪。阿玛,您能相信我们一会吗?”

说完的胤祯,抬头望着玄烨,双眼中满是哀求。胤祯从来言出必行,这点不但兄弟们知道,连玄烨也清楚得很,听到胤祯发下如此重誓,再看到胤祯眼中的哀求,玄烨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曾以为是胤禩许下了好处,让胤祯为他作保,可到此时,他已经知道,胤祯是为了亲情,甚至可以说是为了他这个皇父,才站出来为胤禩作保。

身为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亲手处置亲儿,这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胤祯许的誓言里说,若他们兄弟中真有人妄图窥伺帝位,那他胤祯会亲自处置那人。胤祯这孩子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真有那么一日,那他便会成为屠戮兄弟的罪人,不但失去性命,还会背上千古骂名,为的只是求他这个皇父,信任他们兄弟一会,难道在胤祯心中,胤祯他自己便如此卑微,只要能求得他这个皇父的一丝信任,那便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越往深想,玄烨便越觉悲愤,只觉得心里像被刀割般痛,甚至比当初知道胤礽意图谋逆时更让他痛。双眼通红的玄烨,被胤祯的不自爱气得,伸手就抽出腰间的小刀,朝胤祯直插过去道:“你要死是吧,那便叫你今日死在我刀下,省得叫我日后,日日为你担惊受怕。”

这样的拾物小刀,原本不过是挂在腰间,以便裁纸等用,虽然锋利,但却并未杀伤力,其实玄烨不过是过于悲愤,那又舍得真伤到胤祯。可谁知,见到玄烨动刀,胤祺、胤禌两兄弟不约而同冲上前来拉,也不知是谁扳倒谁,反正最后胤禌一个不慎撞到玄烨身上,以至于玄烨握着的刀变了个方向,若非摔倒在地的胤祺,手忙脚乱间拉了胤祯一把,这一刀差点就直插胤祯胸膛,可即便如此,小刀也擦过胤祯腰间,猩红迅速染红胤祯腰间的衣袍。

玄烨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手上的小刀,接着大叫了声便从胤祺怀里抢过胤祯。胤祯按住腰间的伤口,开口想告诉玄烨不用担心,可玄烨已经想起,胤祯从前这边腰间曾受过重伤,当时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宣,快宣太医!”玄烨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里的充满了惊恐。

在场的皇子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只是胤禛出人意料地仍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双拳紧握望着这一切,这时大家还不知道,胤禩等人的所作所为,唤醒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哈,一直有姑娘问我,这文啥时候完结,这次萝卜可以很肯定的说:这文2014年一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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