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看不下去了,这个女人春节前还在歇斯底里的闹跳楼,甩屌丝男友,一转眼就和老外勾搭上了,打情骂俏,旁若无人,他替江小洋感到庆幸,也替刘风正感到不值,但终归这件事和他无关,冷眼旁观就是。
寒假短暂,大一的第二学期很快开学了,沉寂的校园恢复了勃勃生机,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似乎没人记得校园里曾经有一个叫刘亚男的研二学姐,曾经独领风骚,曾经迷醉众生,这年头光明星的瓜都吃不完,谁在乎一个大学里的交际花啊。
但傅平安没有忘记,小说翻译了一半,他对刘亚男的内心世界比以前更加了解,她就是加强版的白佳慧,为了在大城市立足,为了出人头地,她们无所不用其极,抛弃青梅竹马,攀附比自己大二十岁甚至更多的中年男人,这是公序良俗所不齿的,但是从生物学角度来说,雌性为了更好的繁育后代,会不自觉地寻求更强大的异性,在动物世界,强大表现在体魄和尖牙利齿,在人类社会的大都市强大意味着更多的社会资源,权力和金钱,哪怕这个人有着松弛的肌肉,花白的毛发,依然代表着强大。
从这个方向来说,似乎刘亚男和白佳慧们并没有错,在男权社会中,漂亮女人也属于稀缺资源,自然会向出价更高者流动,想通这个问题,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了,现在傅平安对刘亚男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他只是觉得不公,刘亚男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如果谭辉和他背后的人有确凿的证据,早就提交检察院批捕了,可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依然是公安拘留补充侦查的阶段。春节假期过后,刘亚男的妈妈就来到近江为女儿申诉,公检法走走了个遍,依然毫无结果,因为程序上没问题,目前这个阶段,除了等,没别的办法。北京请来的律师也没招,即便所谓的证据只是谭辉公司的人单方面的口供而已。
刘亚男被拘留三十七天后,终于批捕了,从拘留所转到了看守所,按照正常流程来说,下一步就是起诉和审判,一审二审,有罪判刑,无罪释放,总比悬在拘留所来的强。
在刘母租住的小旅馆里,律师很气愤的说,检察院就不应该批捕,我看他们是故意的,想把人拖死在拘留所。
刘母忧心忡忡:“不会吧,有罪没罪,不是得法院说了算么?”
傅平安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但律师却冷笑一声道:“就算无罪,也能合法把一个人关很久很久,你们信么?”
“不可能吧,我们是法治社会。”傅平安道。
“我列给你看。”律师拿出一支趣÷阁,在白纸上写写画画:“首先,没有任何证据就可以传唤你,先关你二十四小时再说,光这一招就能对付很多老实人了,有证据就可以立案,抓人,把人抓过来先关一个多月,这是合法的逮捕后侦查阶段,不需要检察院批捕,再往后就不行了,就得批捕,正式逮捕后,转到看守所,再侦查两个月,案情复杂,延长一个月,案情重大,再延长两个月,可能判刑十年以上的,继续延长两个月,发现另有罪行的,前面的程序再来一遍,又是七个月,光是侦查阶段,就是十五个月。”
傅平安瞠目结舌:“也就是说,可以无限重复这七个月?等快要起诉了,随便找个由头出来,再侦查七个月。”
律师说:“原则上可以,但也不能搞得太过分,事实上他们想关一个人,有的是办法,检察院这一块可操作的也不少,侦查起诉阶段就是八个月,一审阶段最多能拖四十三个月,二审能拖二十四个月,发回重审,发回二次重申,这个阶段最多六十七个月,上面说的加在一起,一共是一百五十七个月,折合十三年零一个月。”
刘母惊呆了:“亚男要关这么久?”
律师说:“这只是理论上成立,实际上这么搞就太过分了,也用不了这么久,看守所这种地方不比监狱,环境要恶劣很多,对人的心理折磨非常严重,而且不能探视,人处在这样一个严苛的环境中,很容易崩溃,所以会有所谓的躲猫猫致死,反倒是判决了,进了监狱,人就轻松多了,我有个委托人,进监狱之后都吃胖了。”
傅平安明白了,谭辉等人并不是想把刘亚男送进监狱,而是想把她逼疯。杀人诛心,没有比这更狠毒的了。
刘母问律师,亚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理想。”律师说,“但她比我见过的其他女委托人要坚强的多,这官司不太好打,我建议你们想想其他办法,争取和对方和解,记住,法院不是万能的,很多事情,要靠其他方法解决。”
刘母欲哭无泪,她不知道女儿卷进什么样的风波里,老人家的人生经验已经无力处理这个麻烦。
“去找原告就行,不管用什么法子,让他们撤诉就行。”律师起了恻隐之心,给刘母指出了明路,这官司他也不打算再打了,上庭遥遥无期不说,这案子本身就不正常。
律师走了,钱也没收,这官司他放弃了,刘母只能自力更生,她去没去找谭辉,傅平安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刘亚男大概真的要在看守所里待上很久了。
屋漏又逢连夜雨,法国领事馆的皮埃尔奉调回国,临走之前,他将刘亚男所做《情人》手稿交给了傅平安,会面在滨江酒吧里,皮埃尔很抱歉的说,最近工作忙,剩下的部分没能继续翻译,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完和傅平安握了握手,离开了。
傅平安将蓝色羊皮封面日记本放在双肩包,结账离开,刚走到路边就被两个人拦住,他用眼角余光看到身后也有两个人堵住他的后路,都是三十来岁壮年,便装运动鞋斜挎包,标准的便衣警察打扮。
“警察,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一人亮出证件,傅平安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塞进一辆面包车带走。
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警察,而且不是一般的警察,傅平安被他们带到近江市公安局大楼里,在一间密闭的审讯室里,一个便装汉子对他进行讯问:“傅平安,我们请你来是协助调查,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思想负担。”
“我没有思想负担。”傅平安说。
“你和皮埃尔是什么关系?”汉子第一句话就诛心。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傅平安反问,“我可以问吧?”
“不好意思,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安全口的。”汉子神情阴鸷,不怒自威。
“你的意思是说,皮埃尔是间谍?也想给我扣一个间谍的帽子?”傅平安略带讥讽的看着他,“照你的意思,你是国安的人,不知道以你的涉密级别,能不能看到我的档案,如果你看不了,我建议你找你的上级去查询一下,如果你的上级也看不了,就再向上请示,我希望你搞清楚,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帽子更不是随便扣的,不信你可以试试,就像处理刘亚男那样,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先关我一个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汉子笑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急眼了?别管你的过去有多么辉煌,都不能成为你的保护伞,事实真相我们会查清楚的,你急什么?军方的人了不起啊,犯到我手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进来,胖乎乎的面目和善,他将汉子劝到一旁,和颜悦色道:“傅平安,这不是传唤,只是协助调查,你把掌握的情况说一下就行,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人,更何况是国家的功臣。”
这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傅平安当然无所谓,他将刘亚男案件和怎么与皮埃尔认识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隐瞒了关于翻译的部分。
两位国安交换一下眼神,胖子说:“谢谢你,我们会核实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傅平安被人领出了大楼,出了大门,背后是巍峨雄伟的大楼,楼顶竖着庄严的警徽,近江市公安局和国安局是合署办公,局长是一个人兼任的,他也搞不清楚讯问自己的到底是公安还是国安。
至于刘亚男的手稿,自然是落到了他们手上,不过没关系,所有的内容都存在傅平安的手机和电脑,以及优盘上了。
……
其实讯问傅平安的家伙,既不是国安也不是公安,他叫詹子羽,早先确实是警察,因为违纪被开除出警队,但他的父亲是现任局长詹树森,所以他不是警察,胜似警察,近江黑道白道上的事儿,他能当半个家。
詹子羽拿到了日记本,开车来到谭辉的公司,春寒料峭,两人在天台上抽着雪茄,练着高尔夫,谭辉打了一竿子,回到座位上,叼着雪茄,呷着咖啡,翻看着日记本。
“这啥玩意?”谭辉说,“是拼音么?”
“是法文,土鳖!”詹子羽扭腰挥杆,将高尔夫球击到半空中。
“这就是那妞儿留的后手么?”谭辉连一个字母都不认识,索性丢到一旁。
“是领事馆的老外交给傅平安的,想必就是她的杀手锏了。”詹子羽放下球杆,坐下也点了一支雪茄。
“那得找人翻译啊。”谭辉说,“还有点麻烦呢,如果是英语,我找会英语的朋友就行,法语就麻烦了,会法语的人不多。”
詹子羽说:“你傻啊,这玩意能随便找人翻译么,万一藏着秘密咋办,不是把秘密公开了么。”
谭辉说:“那怎么整,难不成咱们自己翻译,我英语都说不利索,法语从头学起,十年八年也不够啊。”
詹子羽说:“我有办法,化整为零,把内容分成几十个小段落,分别找人翻译,每个人都看不到前后文,就联系不起来,秘密不就保住了。”
谭辉竖起大拇指:“子羽老哥,稳!”
詹子羽矜持一笑:“我干多少年公安了。”
这事儿就交给谭辉负责了,为保密起见,他叮嘱手下,一定不能找近江本地的翻译,手下说没问题,我邻居的舅舅的孩子在北京外语学院,认识学法语的。
办事需要经费,谭辉觉得翻译这活儿很简单,就给了一万块钱,手下自己扣了五千,拿剩下的五千找到邻居的舅舅家孩子,中间不得请客喝酒,又花了三千多,到了北外,又层层转包,最后只剩下二百块钱,本来计划是找五十个外语系学生一起翻译,而且这些学生互相之间不认识,这显然很难做到。
江大学生宿舍,范建找到傅平安:“老大,听说你最近在自学法语,有没有兴趣练练手?我北京的同学接了个活,他没时间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