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霞帔,礼同皇后。”我喃喃道。
“是啊,”小青在那里感叹,“陛下对姑娘可谓一网情深了,宫里不知哪个娘娘能有这样的福分呢。”
我苦笑。怪不得当时提到我的陪葬品的时候,姜维和刘永都有那么奇怪的表情,我还以为刘禅用了什么童男童女,怕恶心到,便没有问,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我抬手摸了摸那没了叶片的梨树,“刘禅啊刘禅,你这又是何苦。”
可是,感叹也好,感动也罢,最终结局却始终相同。
小青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开口说在了她前面:“小青,明天给我弄套小黄门的衣服来。”
她立刻警觉:“兮姑娘你要干什么?”
“我要出去。”我说。
“那怎么行!”她几乎要跳起来。
我看了她一眼,胸有成竹地说,“我给你的药方里面,有一味是□□,你若不照我说的做,我很快就会毒发而死。”
“兮姑娘!”她一听就噗通跪下,“是小青服侍不周么?兮姑娘为何要这样为难小青?”
“起来吧。”我语无波澜,“我不是为难你,是陛下为难我,我要出去,你放心,就是去天牢探一下监而已,不会逃离。你若不信,可以同去。”
“探监?姑娘有亲友在天牢当中?”
“这你不用多虑,你自己选择吧。”
她双眼转了几转,磕了个头道:“望姑娘垂怜,探监之后把毒解了吧。”
我点点头,好。
这丫头虽然如今心不在我这里,但是做起事来相当靠谱,第二日就给我弄来了一套衣服,我身上带了伤药和料理伤口的所需之物,另外还有点他喜欢的点心和用来打点看守的钱物,跟在她后面出了凤梧阁。
因为我出手大方,所以原本不能探视的天牢也能进入了,我让小青在外面等候,自己矮身进入了牢房之内。
牢房之内阴湿之气很重,一股霉变的味道直冲鼻孔,一个个隔开的牢房内都只有一个小窗,昏暗异常。一排只有最里的一间有人,即是赵统。看到他躺在只有一层薄薄干草的硬寒地面上,人似乎又瘦了一圈,我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
我细小的动静立刻被觉察到,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原本灰白的脸上添了几分血色,他睁大眼睛,仿佛觉得不可思议。
“敏敏?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我过去拥住他,眼泪就涌了出来。
“时间不多,”我强迫自己推开他,“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都是皮外伤。”他摩挲着我的面颊,“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很好很好。”我急道,“让我看看你的伤,不然我走了!”
“好好。”他乖乖地把伤口露出来。我看了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伤口都结了痂,看上去也没感染,不幸之大幸。
但我还是小心地给他再把伤口都清理了一遍,上了药,而且把药塞给他,“自己不要忘记用。”我叮嘱道。
他只是望着我,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我有些庆幸,还好这牢里够昏暗,不然要是他看到我脖子上的咬痕,不知道要作何想。
“阿承,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一边拿出吃的,一边对他说,“我一定想办法放你出去。”
他脸色一变,“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什么,能救你出去就可以。”我把筷子递给他。
“不行!”他握着我的手,“你不可以乱来。”
“放……放手。”我额头上冒冷汗,这小子一把就握在我手腕上。
他看我的反应不对,一下子觉悟过来,撩开我的袖子,立刻就看到了包着绷带的手腕,再往上,手臂上也好几处青紫未褪。
“他……他竟然对你下这个手?”他脸色铁青。
“不是,不是。”我忙解释,怕他冲动起来什么都不顾,“是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磕碰到的,不能怪刘禅。”
我把吃的捧到他面前,“快点吃吧,要回去晚了我真要麻烦了。”
他狐疑之色不退,但还是端过了来,一个个地放到嘴里吃了,但我看他那个神色,不一定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小青在外面催了,我看他也吃完了,只能草草收拾了东西,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说:“不要做傻事,听见没有?我会保重自己,但你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知道吗?”
我点头,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看着我,俯身吻了下来,他衔住我的唇,细细吮吸,似乎在品尝佳酿一般。我也似醉了,却没注意到他的手自然地从我的脸颊移到了脖子上。
我脖子上的齿印已经结了痂,有些突起,他指尖触到,颤了一下,我立刻感到他的异状,偏过头去,生生断了这一吻,略显尴尬地说:“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对我何其了解,一看就知道我有问题,把我拉到稍亮的地方,这一下,我脖子上的淤青和一串一直延伸到锁骨以下的齿痕毫无遁形。
“这……这畜生!”他气得发抖,“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他竟然……”
“他没有。”我真怕闹出乱子,“他最终没有,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只是被掐了一会儿然后咬了一通吧?
“阿承,你相信我,他没有。你不要冲动。”我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胸前,“他是……是下手重了点,但最后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你冷静一点,等我,等我好不好。”
他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怒气,反手抱得我更紧,“是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小青又在催了,比上次更急。
“我真的要走了,”我万般不舍,但还是不得不推开他,“我还会来看你的,等我。”
我钻出死牢之时,回首看了一下,他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拳攥得死紧。
阿承,阿承,等我,一定等我,我在心里暗念,但除此之外毫无他法,只能离开。
我给了看守不少好处,让他们看顾着点,天冷了,最好能添点保暖的东西。那两小卒没想到我一个小黄门打扮的会出手如此阔绰,高兴得眯花眼笑的。
离开天牢之后,我跟在小青后面,回去的时候还去御膳房转了一圈,把手里的饭笼装满,因为进凤梧阁时要检查所带何物,带个空饭笼很难解释。
当晚小青让我把毒给解了。我微微一笑,告诉他真相:根本没有□□这回事,但如今她已带我去过天牢,亦是有罪,若她以后不帮我,我不怕被陛下知道,只是不知道她怕不怕。
看到我媚眼如丝地看着她,她怔了怔,最后不情愿地吐出一句:“兮姑娘,我一直觉得你是单纯女子,未料你并非没有爪牙,只是不轻易显露而已。”
我收回那不善的眼神,“你知道就好。”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踏实,睡前甚至已经在计划下次什么时候去看他。仿佛见他一面,一切不快都可以忘却,一切艰难都可以面对。
可这好心情持续到第二天一早就被凄凄然打碎。
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竟然是一个身影背手站在我床前,即使是逆光,我也知道这是谁。
我瞬间清醒过来,抱住被子就往里面缩。只可惜这床太小,我即使缩到贴墙,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我捞出来。
“为什么睡这里?”刘禅的语气喜怒难辨,“寝殿放着不睡睡厢房?”
我没有回答,甚至不敢看他,抱着被子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以前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在他面前瑟瑟发抖。就连我自己都难以解释,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我的理智告诉我自己是不怕他的。可是,我现在却会那么怕他,本能上的害怕,无可救药。
他走近了一步,“你不是从来不怕朕吗?现在怎么了?”他似乎有些恼了。
我又把被子抱紧了几分,整张脸几乎都要埋到里面去。我告诉自己我不可以这样,我还要把赵统救出来,我必须要面对他。
可这一次,理智难以占到上风。我手中抓紧被子,不愿放松分毫。
他居高临下,我瑟缩埋首,就这样对峙着。
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坐到床边,“让朕看看。”他的口气缓和很多。
我不知道他要看什么,反而向反向移动了一点,想离他远一些。
“兮儿,”他拉着我的被子,像和我扒河一般,“前日伤了你,是朕太冲动了,来,给朕看看你的伤。”
他把被子一点点地全部拉了去,往旁边一扔。我就只剩一件里衣,薄薄地贴在身上,只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他看到我在发抖,大约是觉得我冷,旁边拿了披风给我披上,可那披风刚一触及到我的身体,我就一个哆嗦。
这个冷,是从心里面发出来的。
刘禅似乎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他靠近了我一点,温言道,“兮儿,朕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伤你了,可好?”
他说了这话,我方才敢抬眼看他。
秋日清澈的日光印着窗棂而入,他的脸色也似春至冰融,明泉清流,虽然不至于温暖和煦,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兮儿。”他伸手来摸我的头。我没敢躲,可他碰到我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