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尼自称李青烟,兰猗可真是吃惊不小,传说中的李青烟差不多二百岁了,可这老尼看上去顶多六旬有余,到底是她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还是她在诓人?
彼时烛火明亮,兰猗见那老尼从一个绿色的小瓶子里倒出一撮粉末,随后将粉末放入一个粗陶碗里,加了水用汤匙搅合一番,递给兰猗道:“你无外伤,伤在五脏,吃了药几日便也好了。”
兰猗没有犹豫,不单单因为对方是出家人,更觉着人家若想害自己不会趁现在,端起碗把药吃个精光,微苦,带着辛辣,自己虽然懂医术,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而此时都给这老尼的身份和年龄吸引,顾不得其他,缠着方才的事问:“师太您真是李青烟?”
老尼拾掇着她那些宝贝瓶子,轻轻点了下头算是默认,然后反问:“女檀越为何对李青烟如此感兴趣?”
兰猗直言:“还不是都说您已经二百岁了,可我瞧你顶多是六十左右。”
老尼朝她一笑:“大概是以讹传讹了,贫尼一百二十岁,却给传成二百多岁了。”
一百二十岁!兰猗咋舌掩面,世人活过七十岁都是稀少,遂称之为古稀,这老尼竟然活过一百二十岁,且看她行止间非常轻灵,脸上也没有上了年岁那种人的斑斑点点,一百二十年的光阴更没有把她曾经的美貌磋磨干净,那大大的眼睛,那挺秀的鼻子,那小巧的嘴巴,那凝脂般的肤色,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采。
突然,兰猗若有所思的盯着老尼看,她一百二十岁,公输家族同宇文家族的纠葛也已经一百多年,她会不会知道当年之事呢?
虽然好奇,却也不敢贸然相问,只感谢老尼,即李青烟的救命之恩,心里还惦记着麒麟,更为公输拓担忧,他决定动手了,这不是市井无赖打架,输了赢了也只是你叫我大爷还是我叫你大爷的勾当,这是一个朝代要取代另外一个朝代,这一仗打起来便是天下动荡,无论谁输谁赢,百姓遭殃便是国殇,虽然公输拓告诉她自己秣马厉兵十多年,就是不想大动干戈,所有的一切都部署妥当,可是兰猗仍旧忧心忡忡,公输家族所有人的脑袋都攥在公输拓手里,他必须胜,反之,便是将公输家族灭亡,为了他能够胜,兰猗决定要助其一臂之力,究竟该怎么做,还在筹谋中,首先要配合公输拓暂时留在宝禅寺。
这一留就是三天了,三天后兰猗感觉身上的痛减轻了很多,也可以下地行走了,每天除了来给她送药的李青烟,还有其他两个为她送饭的小师父,彼此简单交谈过,兰猗知道宝禅寺最近请了李青烟来此开坛讲经说法。
确定了那老尼是李青烟,兰猗对佛法的高深肃然起敬,原来修炼得当真可以长命百岁呢。
如是,兰猗闲着也是闲着,开始诵读经书,反正这种书宝禅寺多着呢,她肯结缘,师父们乐得相赠,只是这些经书对她来说还停留在高深莫测上,上面说的话她或者是不懂或者是不信,便拉着师父们问东问西,宝禅寺的师父们就道:“青烟大师近在眼前,女檀越何不去请教。”
宝禅寺的师父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了解的便是,她是给李青烟救回来的,所以大家对她也不多问,也幸好这些尼姑们闭门修行不懂外面的事,对她穿着命妇服也没多大好奇。
兰猗想接触李青烟,是好奇一百多年前的某些事,听了师父们的建议,她就在李青烟再次给她送药时她旁敲侧击的问:“师太,您是何时出家为尼的?”
李青烟仍旧只倒出一点点药粉给兰猗,然后便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瓶子收拾起来,低头思忖下,抬头道:“哦,太久了,大概是在一百年前罢。”
一百年前她还是个妙龄女子,且一定是风华绝代,那样的女子该是嫁入吃穿不愁的富裕人家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她却如一曲天籁戛然而止,留给兰猗太多的想象,吃完了李青烟调和好的药,兰猗拿着手巾擦了擦嘴道:“可惜了。”
李青烟刚抬腿想走,转身问:“可惜什么?”
兰猗嘟着嘴:“可惜师太这等容貌,却在那么年轻时落发为尼,那样的年纪不是该相夫教子么。”
骤然间,一丝浮云飘上李青烟的面颊,进而上升到眼底,她笑笑道:“那是你们世俗之人该做的,贫尼是方外之人。”
兰猗察言观色,发现她笑得极其勉强,似乎努力撑着一个满不在乎的姿态,说完,李青烟离开兰猗住的禅房走了,兰猗看见她的步履突然变得蹒跚,大胆猜测,李青烟出家也是迫不得已,而自己方才,正触痛了她的心事,这似乎不太好,兰猗有点后悔。
所以,晚上李青烟再给她送药时她致歉道:“晚辈只是好奇一百多年前是什么样的,没有冒犯师太的意思。”
李青烟沉静的给她调药,待她吃下道:“你穿着一品命妇服,你是谁?”
兰猗稍加犹豫,公输拓让她来宝禅寺藏身时交代,要她直言自己的身份,宫里会因为她的失踪而大乱,也早晚会找到宝禅寺,那时要兰猗告诉宇文佑,她是给一个陌生人绑架的,然后送来了宝禅寺,就让宇文佑查,只要宇文佑疲于奔命,公输拓就有时间做他想做的。
为此,兰猗道:“我是安远候公输拓的夫人——狐氏兰猗。”
“安远候……公输拓……”
李青烟脸上挂了层薄薄的浮霜,过分的白,更加的冷,喃喃自语着,似乎安远候公输拓对于她是个很重要的人似的。
兰猗感觉出她的古怪,正想问,就听外面吵吵嚷嚷,接着跑进来个小师父,朝李青烟道:“大师不好了,御林军来搜查,说有人藏在这里。”
那小师父惊慌,是搞不清御林军是冲兰猗来的还是冲李青烟来的。
这时李青烟腾地站起,以命令的口吻道:“若不想给抓到就跟我来。”
兰猗起身,复又坐下:“抱歉师太,非是我不信你,而是我不能连累你。”
李青烟哼了声:“小小年纪如此啰嗦,快跟我走。”
兰猗稳坐如泰山。
李青烟急了:“我叫宇文晏晏,我是公输磐的妻子,我们是一家人,何谈连累一说,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