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才人被贬为侍御。
她初入宫廷,就是个八等的红霞帔,熬了两年升到才人实属不易,如今又贬到八等的侍御。
她心里即便再怨恨,也不得不认命。
她庆幸陛下只是贬了她的位份,而不是把她赶出宫,只要她还在宫里,她就一定能升上去。这么想着,她就不再喊冤屈,只能目光含怨,依依不舍的看着父亲离开宫中。
贬了李才人的位份,袁敏看得出来,皇帝明显不想再追究下去。
这件事对李才人来说有无妄之灾的嫌疑,想来皇帝心里明白的很,毕竟李才人没有理由吓唬他。再说,很多年前的事李才人又不知情,皇帝觉得李才人想不到用这种方法吓人。
所以,皇帝贬李才人的位份,只是因为犯事的是她身边的人,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断。
其实打心眼里皇帝对李才人还是心疼的。
袁敏是跟着秦二一起出宫的,但同行的还有一人,就是福宁殿的宫女阿管。
袁敏出宫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去秦府,等出了宫墙之外,她就找了借口跟阿管分开了。
说是答应了小郡主给相府的三娘子买一份凉糕带去,让阿管去相府等她。
阿管都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而且小秦大人一句话不说也随之离去。
“小秦大人请稍等……”阿管匆匆跟上去。
“某要去刑部司,还请自行去相府。”他淡淡丢下一句话回身就走。
留下阿管站在原地怔住,心里堵的厉害,她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因沉稳持重受皇后娘娘重用,在宫里谁不高看她一眼?茱萸如今去了凝霜宫,竟跟她摆起架子,丢下她一人。
袁敏一路南行,对身后的动静一直有察觉。她突然折进巷子里,后面的人也随之跟进来。
她缓缓从墙角站出来,看着后面的人,问道,“你穿着一身官府,这样跟踪我未免目标太大。”
“没有,我路过而已。”
身后跟着她的人正是秦二,他一脸淡然,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
切!信他才怪!
“我是去买吃的,你以为我出来做什么?”
“哦?我以为你出来找韩家郎君。”
袁敏觉得面前的人真的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虽然被他猜中但她不承认,“韩家郎君?哪个韩郎君?”她故作不知。
“临安城里你除了认识韩以南,也不认识几个人。”
袁敏不服,这是有多看不起她的人脉。
“可惜他没在城里,今日出城办公去了。”只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早就进宫了?”
“昨夜城郊祭坛发生火灾,此是大事,梁崇必须亲自去查。”
宫中闹鬼,乃是人为。
祭坛火灾?是意外火情?还是人为纵火?
这两件事虽然没有牵连,但袁敏不得不想到一块儿去。
“奇了,你到底哪里看出我要去找韩以南?”
“你出宫就计划好了路线,直奔目的,在临安城让你信任的本来就没几个,若是说去别的人家,大可光明磊落,何须躲躲藏藏?”
袁敏被他这句话噎住了,“我可没说找他,我去南门美食街买吃的去。”
袁敏已经不想理他,转身往南门美食街而去。
“给我点银子,我要去吃好吃的。”她走了两步,还是折回来。
秦二倒是爽快的掏出荷包。
“多谢,你忙你的去吧!”
秦二点头,这一次离开的很干脆。
袁敏也看出来了,明显是跟着试探她。
老狐狸一只!
只是,韩以南不在,真的是太不巧了。
她还是先去了一趟南街,没走多远,只听前面一阵吵闹尖叫声,她闻声看过去,却是一只黄牛乱窜。
眼看着街上的人四处逃窜,乱成一团。袁敏当机立断,立刻冲上前去。
她飞身一跃,抓住牛鼻子上的缰绳,身形一个翻转,骑在了牛背上,两只腿缠着牛身,两只手紧紧的勒住牛鼻子上的缰绳,一袋药粉从袖间滑出来,粉末状的,洒了牛鼻子一脸。
黄牛脑袋晃来晃去,把牛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袁敏整个人失了重心,直接被扔出去。她调整内力,做好落地的准备,哪知在落地的前一刻,身后一个人揽着她的腰身。
袁敏回头一看,不正是一脸冷酷的宫申?
她扬眉笑起来,眉长目明,眼中的光亮让宫申莫名觉得熟悉。
待她站稳,他松开手,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目光却是投向那只发狂的黄牛。
黄牛因为被撒了一鼻子迷药,这会儿摇摇欲坠,最后扑通倒在地上。
一群人试探着涌上来,纷纷围观,指指点点。
“这是死了吧?”
“疯牛闯街,死了也该!前头撞伤了一个人呢!”
“是谁杀的?竟然把疯牛制住了!是条汉子!”
“什么汉子?是个小娘子,老朽亲眼所见。”
“小娘子?真的假的?”
“就是她就是她!”
有人伸手指向她。
“女侠好身手!”
“厉害了!”
人群中赞美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
“客气客气!”袁敏爽快的拱手。
“啊!我家的牛啊!怎么回事?谁把我家的牛杀了?我要去告官!”一个脸上长着大块青胎的妇人突然从人群后面冲出来,嚎叫道,“是不是你杀的?他们都说是你!你跟我见官去。”
这嗓门就像是死了丈夫一般,又闹又叫的。
“这是你家的牛?”
“当然。”这妇人大嗓门的回答。
“大娘,你家的牛伤了好几个人,不如你先把这个医药费付了。咱们立刻就去见官。”
“什么医药费?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家的牛伤了人,怎么?你要不认?”
“反正跟我没关系,不是我伤的!”
得,遇上一个赖皮的大妈!
“那行!跟你没关系,那就找伤人的牛了!”袁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朝着人群喊,“乡亲们,你们听见了,也看到了,是谁伤了街上的百姓?烦请哪位把巡捕找来,把这头疯牛处置了,送到屠场去,伤者一人分一些,作为补偿。这样可公平?”
“公平!”
“当然公平!”
“呸呸呸!公平个屁!”妇人叫道,“你说杀就杀,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你以为这牛是谁?牛魔王吗?它伤了人还不给赔罪?”
“你!夭寿哦!看看这个世道啊!我家好好的耕田的牛啊!竟然要被杀了!哎呀,它死了我们一家人可怎么活啊?全靠它耕田种地,死了它就是杀了我全家啊!你们这一群人,睁眼在这里说瞎话,我家的牛好好的怎么会伤人呐?没天理啊!”妇人开始坐在地上撒泼。
众人对这样的场景指指点点。
“大婶子,我可要说句公道话,是你家的病小子拿红缎一直逗牛,你家的牛才受惊的,说来说去,这都是你家闹出来的事。”
“瞎?我家哪里来的红缎?连块儿红布都没有,哪里买的起红缎?”妇人气势汹汹的反驳。
“你家的牛伤了人是真,别再狡辩了!”
妇人见此,继续野蛮起来,“没天理啊!牛死了!还要把别人的事儿赖在我家身上!这还让我们怎么活啊!我干脆拉着我那病儿子死了算了。”
蛮不讲理的人袁敏见过,对付这种人的办法就是比她更不讲理。
“乡亲们都看到了,这妇人自家的牛在街上受惊伤人,如今该怎么跟官府说想必各位都比我清楚。大家可不能放她走了,这般纵容疯牛霸街,满城的百姓安危何存?”
一旁的宫申,看着慷慨陈词的女子,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再往她脸上看过去,他很确定没见过这张脸。
宫申连忙打断自己的想法,为什么现在看谁都像敏敏?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巡捕来的还算快,毕竟是城内,治安管理若是出了状况,那肯定第一时间要拿知府开刀的,所以即便梁崇很圆滑,又会偷懒,但在治安方面是决不会让手下松懈的。
问清楚状况,巡捕找人把牛抬走,另外有人去盘问伤了几个人,伤情如何等等,去了解具体的状况。等那边的巡捕过来,聚到一起,连忙道,“有个人伤的比较重,这人还是恭国公府的。”
几个巡捕一听是恭国公府的人受伤,一个个神情肃穆。
妇人连忙撇清干系,“我们不过是小老百姓,可不是故意伤人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伤了人就跟我们走!”巡捕喝斥。
妇人不敢再说话。
这妇人的牛伤人,自认要把妇人带走,他们又听说是一个女子杀了牛,就说要她跟着配合调查。
袁敏把话先说清楚,“这牛可没死,不过是晕了过去,用来不了多久就会醒。”
既然去衙门,袁敏也没拒绝,说不定去了还能遇上回城的韩以南,就跟着去了。
不过,与这件事毫无干系的宫申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袁敏想,他这么出现不怕被官府抓?上次他可是逃狱的逃出去的。
这么多看了几眼,他终于对上她的眼神。
他心里突地一动,这么看过去,活灵活现的眉毛更像敏敏专属。
千变万化的样貌,但一举一动都透着相似,到底哪个样子才是真的敏敏?
宫申糊涂了。
妇人走了几步,不肯再走,说是她要找儿子,不能把儿子一个人丢下大街上不管。
哪知正说着,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瘦弱怯懦的小男孩儿,他畏怯的站着,两只手垂在身侧,头也不敢抬高。
“儿啊!你去哪里了?”妇人冲上前,一把抱住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