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霸刀山庄的来历,真是耐人寻味去了。
霸刀山庄和沐剑谷一般,也算是近些年兴起的门派,但是发家得极快。十几年时间,其规模已经媲美一般大派。虽说没有深厚的历史渊源,但是霸刀山庄的前身原是怀涑这一带绿林地头——霸刀寨,往前五十年总做些拦路抢劫的勾当。
却因怀涑沦陷,便自屯为庄,经常派些人去干扰这驻守怀涑的北朝军队,做些游击战斗之事,名声便逐渐好了起来。到了现在这代庄主步霸天,乃广招这俩边界内的从良匪类,因而霸刀其人,个个骁悍,均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猛士,跟南朝境内日渐处优的所谓大派相比起来,便有着其过人之处,也能与北朝猛军对抗一时。
久而久之,霸刀便成了南朝边境的一道厉害的防线,南朝各派的掌门于这些个绿林之辈,也都渐渐看重起来。到了后来,南朝武林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凡绿林投靠霸刀者,得霸刀接纳,江湖人便不得寻之报仇,否则就是与正经的南朝二十四派作对,这霸刀山庄便算是真正归为南朝二十四派之中。
秦敬自然知道这些,所以见得这霸刀山庄的雄伟,也不以为奇。
这座霸刀山庄约莫占整了这山头的几十亩地方。虽然比起百年的凌霄派来说,还是要小上个几亩地,但是这般的规模,在南朝也是少见。而这霸刀山庄的庄主,据说是旧吴国人,这起的楼房也是一圈围着一圈的旧吴国风。
最里面的一圈,最为高耸,乃是黑瓦顶青竹门,若是往年在这层林中看去,便不得为山寨,只以为是山石出于绿丛。想来这就是以前霸刀寨的原址,以前也不过是三圈的楼房,现在已经是六圈了,外加两圈是客室和晒场。整个双圈八卦形的建筑,真是十分雄伟。比起这儿的建筑,沐剑谷那层叠的四合院丛,也不过是小小一粟而已。
虽说是如此得人敬畏的大派,但秦敬只消一想到这霸刀是用什么样的肮脏钱财来起这些楼房,他心中便怀揣着不安。这些不安一直被他带上了霸刀的山门,便在山门前的马房候了一会儿,就须随着鱼贯而入的人群,进到晒场里去。
一进去,且见一八尺见方,高过人头的杉木擂台在那儿候着众人,由于人数众多,也不设座位了,只在有檐棚的地方设了许些细绒棉布蒲团,也有些乘茶的脚凳子,一看就是这边的杉木做成,仔细画上了一个威武的鹰头,其他便无纹饰。这些物什看着简单,却也花费不菲。
秦敬心中的不安便重了许多。这到底是怎样的人家啊,才可置下这般财大气粗的排场?若是要凌霄派弄这一式,把整派的师兄弟卖了也不成啊……
他不由得失神自忖,只得茫然随着大家坐下。只觉得蒲团很硬,里面都是麦秆,常人坐着不舒坦,给这些练武的江湖人坐起来却是刚好,想必这儿的主母是极细心的人。
这些人坐下去,整个晒场上便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在擂台上看,一定是不得了的光景。擂台左边便是一座小楼,右边也是一座小楼,右为尊,所以里面坐着的乃是贵宾和男主人。左为辅,理应坐着主母和女儿,此际却坐了一个人,秦敬一看过去,目光便不能转了。
只见那人蛾眉灵动,一双含情目流转,双手无意抚琴,却弹得琴弦一阵蹬地响一下,一阵又咚地作一下。这美好的人儿,便是秦敬心中的‘妖女’。他自看着妖女去,脸上憨憨一笑。心想总算没有错来这儿,‘妖女’她便在此处。
秦呆子一路上来,心思不安极了,实乃不知妖女缘何会与玉艄宫的人一道,要说她是玉艄宫的人,然她使着的又不是玉艄宫的功夫?
他再三思及前事,便自然想到,‘妖女’极可能是霸刀的小姐,却被玉艄宫人逼迫行事,到各处偷去这无形玉璧。
要说清其中的纠缠,想必是这‘妖女’的爹放不下绿林时的旧习,又行了坏事,却被玉艄宫的人知道了,不欲事情败露,让江湖人耻笑,才要女儿行这样的事情。
这般推测,于秦敬的道理来说,确实有他的一翻道理。实际的误解之处,却引人发笑去了。可依着这呆子的性情,便只能估量到如此,他就满心的以为‘妖女’就是这霸刀山庄的小姐,一路兴头高耸地赶上来了。
便在这时候,一身穿暗花玄色袍子的中年人步上了右边的小楼,要跟其中人说些什么,却见他一手搂过‘妖女’肩膀,轻轻拍了几下,‘妖女’竟红晕一脸姣笑兮兮,看着又带着些娇羞。
再看看妖女侧畔,原来立了一个黑衣黑斗笠的女人,此刻她正对着中年人作揖,便从小楼的屋檐里露出身子来。
秦敬倒没有细看那黑衣女子,只顾着看中年人和‘妖女’的动作。如斯亲昵举动,这俩人怎能不是父女!这厮心下便立了决定,便要在这擂台之上赢得美人归!
却正当他暗自咬牙时,身边便有几声窃语响起,竟引得他的耳朵自己伸长了去听。
“你也是来比武的?”一人问侧边人道。
“哪敢?”这答话的人惶恐十分,声音也熟悉,若是捏细了,竟有几分像那山洞中的疯子。秦敬因为这般缘故,才‘听见’了这说话。
他便不为意地侧头看两人一眼,且见两人衣衫褴褛,一看就知道是俩乞丐。他便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却不由得在意起这两人的对话来。
“那你来干些什么?”问话的姑且叫甲乞丐,答话的便姑且叫乙乞丐。
“来吃的呗。”乙乞丐道。
“咱也是……嘻嘻。”甲乞丐窃笑起来。
“哎,老哥你不会也是永康那边来的吧……”乙乞丐反问了一句,偏生这会儿,边上来了许些婢女,给送上了清茶糕点,俩乞丐风卷残云一瞬,就把糕点和茶水吃满了嘴巴,两人便连话头也不再牵起,只专心吃食。
秦敬听了一点,心思也动了一下,想来乞丐的消息最是灵通,说不定能自两个乞丐口中得一点凌霄派的消息,便不由得更为专心地听去他们的动静。而那个玄色衣裳的中年人怎地上了擂台,说了怎地话语,他反倒看不着,也听不进了。
“可惜啊,就那么点东西,不够塞牙缝啊。”眼看两人一会儿就吃光了自己分属的糕点,甲乞丐便感叹道,摸了摸瘦瘦的肚子。
老乙就捉住其中一个婢女的衣裙说道:“天仙似的姐姐,行行好,上点酒肉什么的,老弟弟我几天没有吃饭。”
这婢女一脸嫌恶,却也端着恭敬地说道:“行行,老弟弟你稍等……”
甲乞丐艳羡地推了乙乞丐一臂弯。“行啊,老弟弟脸皮厚得儿啊。”
“承让……”乙乞丐叹气。“你别看我现下这模样,以前我还是凌霄岱宗的老弟子呢……”
“哟……老弟弟牛也吹得厉害!”甲乞丐给乙乞丐竖起了拇指。
乙乞丐却恼了,一嘴的邋遢胡子吹起来都是灰。“咱这个可不是吹牛!几天前,咱还是那凌霄岱宗的好徒弟,怎知道岳宗那老儿把咱们岱宗赶了出去,李掌门李景元那老不死说一句话说:不养吃白饭的!就把咱这些武功一般的遣了,才做回了老本行!”
“嘿嘿……吹得煞有其事的。”甲乞丐看见那去取酒肉的婢女还没有回来,便咽了一口涎子。便在此时,他们跟前就多了一盘糕点,原是秦敬把自己的糕点给了两位,身子也朝着两位转了去。
“两位前辈若是不够,可以吃我的……。”他淡淡然说道,似乎很不在乎这糕点。
这般欲盖弥彰,也是为了这乞丐不要以为他很想知道凌霄峰的事情,因而坐地起价,或许根本不说实话。他往日下山,给姐妹们买物什的贩子最喜用这类法子,想来这乞丐也懂得使这些江湖伎俩。
谁知道那乞丐也精得很,一看这秦敬的脸面就觉得脸熟,开口就是:“小哥哥脸很熟,是不是跟老弟弟我一样,被李景元那个老不死赶出来的呀?”
“非也……我只是不爱吃甜食……”秦敬不想事情告吹,就再说了一句。“只是祖上与凌霄派岳宗有渊源,方才听前辈所言,凌霄派上仿佛生了事故,只想探听个消息,知道那上面的情况,看看是否能趁乱取一瓢水喝……”说是祖上渊源,就说明这事情不一定能成,就算是对方说了跟不说,也对自己没有多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