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泄密的人选,从巡抚衙门到黄晋成,各有各的猜测。
巡抚衙门在暗地里展开自查,看是不是内部知情人员向京城的亲友透露了口风。但由于巡抚衙门里真正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的人本就不多,最终也没查出什么来,只能判断并非本衙门泄的密。
黄晋成对自己的亲兵十分有信心,到秦家来与秦柏通过气后,也觉得秦柏、秦含真都不可能向外透露机密,赵陌主仆在金陵的言行都是可以追查得到的,并未与京中辽王世子联系。而辽王世子一直以为儿子才是被刺杀的对象,才会咬着蜀王府不放,消息走漏后也有些下不来台,明摆着不是知情人。黄晋成由此只能推断很可能是京城那边出的问题。
不过无论是黄晋成,还是秦柏、赵陌,都觉得泄密的绝不会是蜀王府方面的人。他们固然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内情,可蜀王妃死后并没有暴露真相,只是声称急病而亡。太后重罚王府中人,也没有要了谁的性命去因为受罚时伤势过重而后身死的不算。剩下的人谁也不会蠢到自曝,因为蜀王妃要杀一个宗室晚辈,跟她要杀太子,性质是完全不同的。真相传出去,大家都成了谋逆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即使辽王世子赵硕拿着一件他们根本没干过的事死咬着不放,他们也没有反驳回去的意思,只是单纯自辩而已。
东宫、金陵、辽王世子、蜀王府,还有唐家黄家,都没有泄密的理由,难道会是太子身边那些太医侍卫们露的口风吗?秦柏觉得最好不要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怀疑到这些功臣身上,黄晋成却想起了另一个可能的人选。
“赵碤?”秦柏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前晋王世子?如今是得封了宗室辅国将军的爵位吧?黄大人怎会想起他来?”
黄晋成道:“赵碤生母管氏,也就是前晋王妃,乃是京中曾经的世宦名门管家的嫡出大小姐。管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先帝元后便是管家女,她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在宫里还有些根基。赵碤当初上京谋算皇嗣之位,多年来一直混得风生水起。他一个藩王之子,凭什么能得太后、皇上青眼?先帝元后所留下来的人脉居功至伟。若不是他自己昏了头,连孝道都不顾,又怎会落到今日的田地?他们母子入罪后,管氏将所有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换得儿子平安脱罪。她自己死了,管家也大受打击,家中子弟官职几乎被一捋而空,如今已是寻了借口,告病归乡了。但管家在宫中是否还留有人手,就连皇上,只怕也说不清楚。”
曾经的六宫之主若想在皇宫里安插人手,根本不必局限于一宫一殿。除非皇帝将宫人全数换了,否则也是拿这些人没办法的。不过管家即使在宫中留有人,也是几十年前的老人了,干不了什么事,顶多也就是传传消息罢了。三十年来,宫中有那么多的机密事,这些人都没能有所作为,可见不成气候。皇帝早就将他们抛诸脑后了。
黄家作为秦皇后的外家,由于秦皇后娘家兄长不给力,他们几乎就是作为秦皇后的娘家助力而存在的。这些宫中的隐秘,黄晋成也有所耳闻,只是从前没有放在心上罢了。如今太子南下之事泄露,他想来想去,无意中怀疑到赵碤身上,就把先帝元后在宫中留下的这批人手跟后者联系了起来。
也许,是太子回宫后,宫里的人知道了内情,把消息泄露给赵碤了呢?他在整件事里几乎就是个隐形人,可曾经的竞争对手蜀王幼子与辽王世子都在这件事里吃了瘪,太子也受了点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似乎还是有动机的。
除了宫里的人手以外,赵碤曾经在京城多年,也有自己的人脉,他还曾经处心积虑地跟东宫的人结交。至于是想跟太子打好关系,还是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没人知道了。反正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圈禁了。若说他是从东宫那边听说了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倒是他岳家王家那边,由于王大老爷在他出事后另择宗室女婿,换了一个支持对象,对他不闻不问,赵碤似乎有些怨恨。重获自由后,他就一直跟王家过不去,不可能从王家得到什么消息。再说,王家目前的支持对象辽王世子,就一点都不象是个知情人的模样,王家想必也不可能听过什么风声。据说王二老爷又病了,已有些日子没有进宫当值,王家又没了一个消息来源。
由于曾经大力支持皇家择嗣,还先后寻了两个宗室女婿的关系,太子回朝后,肯定会看王家不顺眼。如今王家正老实着呢,倘若真的知道了太子南下的真相,也没有理由曝出来,顶多就是私下知会辽王世子一声罢了。
秦柏听黄晋成分析了半日,却只是推测而已,半点能当实据的干货都没有,不由得说:“黄大人,这只是你的怀疑,却没有证据,如何能做得准?还是不要再提起了。”
黄晋成道:“侯爷不知,这个赵碤,素来是个眦睚必报的主儿。象这回这样的招数,他从前没少使,都用来打击报复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了。我是没有任何证据,又远在千里之外,但我觉得,这事儿多半就是他做的!”
秦柏摆摆手:“此人如今已不成气候,不过是在京中苟延残喘罢了。黄大人若真有怀疑,写信回京,让家里人多提防就是了。眼下还是先关注那蜀王府的动静。传言既出,蜀王府除了上折自辩,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了?即使蜀王幼子年少,蜀王与世子却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这话倒是真的,没过多久,蜀王在蜀地闻讯,也终于上折自辩了,一再声明自己父子都是清白的,对王妃在京中所为毫不知情,又道次子年幼,在京中经历了丧母之痛,实在可怜,请求皇帝允许他接幼子回藩地守孝。
他这是不得不选择退一步了。蜀王妃出事,他如今只能先保住自己,再试着保一保儿子。继续让幼子滞留京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太子已病愈,皇帝不会过继嗣子,储位皇位都已无望,藩王的富贵却不能再丢了去。
然而,面对蜀王的一片慈父之心,皇帝也感同深受,也觉得蜀王应当对蜀王妃的所作所为不知情。蜀王幼子赵砚独自在京,年少丧母,又要独立处理母亲后事,实在不容易。皇帝特许蜀王带世子上京奔丧,与幼子团聚,也让世子有机会能送生母一程。否则蜀王妃死在京城,她的长子却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显得皇家太过无情了?
太后、皇帝先后下了恩旨,现在就看蜀王有没有胆子上京奔丧了。若是他真的连世子一块儿带去,万一叫皇帝一网打尽,可是连逃都没法逃的。可圣旨已下,他又能用什么理由推拒呢?若是留下世子,自个儿上京去,他又得担心世子会落得个不孝的罪名。
蜀王会如何抉择,外人尚不得而知。金陵城里的秦含真与赵陌闲聊时说起,还私下笑道:“蜀王一家这么大胆,放他们在藩地里独霸一方,真是便宜他们了。皇上要是真的借机将他们召进京中,就让他们留在京城王府,说是恩典,他们还敢跑了吗?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至于蜀地那边,皇帝趁机派人去接手,也好断了蜀王府的根基,叫他们没钱没粮,也就不敢再妄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了。”
赵陌笑了笑:“我看皇上兴许真是这么打算的。蜀王大约也是心中有数,否则不会至今没个动静。京中传旨去蜀地,都是用的快马,他早就该收到旨意了。”
秦含真聊两句蜀王的闲话,也就不再多说了,她刚听说了好消息,要与赵陌分享:“殿试的结果下来了,我表舅今科高中,进了二甲,好象是二十来名的样子,成绩还不错。庶吉士大概是没希望了,但吏部派官,应该可以得个不错的缺。我听祖父说,父亲在京城正在帮忙活动呢,长房也有出力。”
长房姚氏曾经因为秦简忽然回京一事,对三房生出怨言来。但如今,这些怨言已经被她抛在了脑后。太子南下的真相泄露,外人如何且不说,长房就已经猜到了秦简忽然回京的真相,他定是陪着太子同行回来的!
这可是难得的功劳。秦柏不声不响就让侄孙沾了这个光,虽然秦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但有了这个功劳,今后的前程大好,简直叫长房上下惊喜不已。姚氏对三房,如今只剩下感激了。就连许氏与秦仲海,也都分别写信南下,向秦柏表达了谢意。
牛氏还是看了信,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得知秦柏、秦含真与赵陌都知情,就她一个被蒙在鼓里,还有些生气呢。不过被秦柏哄了几句,秦含真再撒个娇,赵陌送些她喜欢的礼物讨好一番,她也就消了气。太子什么的,其实离她有点远,不过得知赵公子就是太子,她还是夸了太子一通好话,心中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长房与三房关系更加和睦,这是好事。吴少英中了进士,更是好消息了。京里秦平的来信里,大部分都是好消息,只有一件事,叫人不得不在意。
吴少英在京城偶然遇见了何氏,虽然只是远远看见,却是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据他说,何氏衣着光鲜,还有许多男女仆妇跟随侍候,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出手阔绰,言行举止看着不象是一般人家出来的。
何氏久久没有消息,她这是傍上了什么大有来头的靠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