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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一场误会(1 / 1)

饭后叶非接到技术科小张的电话,说纽扣和毛发找到了,原来是被组里的人拿去化验了,那人是新人,忘记登记了。

叶非气得责备了小张几句,紧接着被一种罪恶感包围。他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坐在电脑桌前的柏明语,缓步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说:“证物找到了,是技术科的人搞错了。”

柏明语哼了一声,“所以?”

“我跟你道歉。”

柏明语从显示器上拉开视线,转头看了看叶非,不悦的说:“道歉就完啦?”

叶非寻思了一下,“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治疗你心灵上的创伤?”

柏明语嘴角隐隐的上扬起来,他皱紧眉毛,状似思考。然后说:“以后让我跟你一起破案,再包我一个月饭票。”

叶非如梦初醒,“你瞧我这记性,先不提案子,说到饭票,上次答应你的饭票还没兑现呢。现在银行都下班了,明天我打给你,你一个月吃饭多少钱?两千够吗?”

柏明语一点也不扭捏,“用不着那么多,一千就差不多了。”

“不是还有院里的孩子吗?算我捐给他们的。这样好了,我给你打八千块,你是自己用还是给孩子们买点吃的穿的,都由你自己来决定,好不好?”

“非哥可真大方!”柏明语咧嘴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这是你应得的,上次那个案子你的功劳功不可没,我已经向上级申请给你记一功了,大概开学的时候表彰信就能下来,到时候让你们校长在学生大会上好好表扬表扬你。”

柏明语吓得够呛,“不是吧?您可千万别!”

“为什么?这可是好事啊。”

“对我可不是好事,我拜托您取消表彰信吧!我这人低调,不喜欢搞个人崇拜。”

叶非噗嗤一声笑了,“好,低调点好,我明儿跟上头打声招呼。”

柏明语松了一口气,“那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我记手上。”叶非拿出笔在掌心上做了备忘,给柏明语看了看,两人相视而笑。

叶非看了一眼佛龛上立着的三个黑白相框,斟酌了一下措辞,轻声问:“你平时的生活费还有上学的学费是怎么解决的?”

叶非找上门来,柏明语就已经猜到,叶非肯定是调查过自己了,就是不知道他查得有多深入。柏明语寻思了一下,说,“我爸妈留了不少钱,够用了。平时我还能从某些有需求的人那里蹭些粮票,比如你。”

叶非笑了笑,“哦,这样挺好,也算自食其力。”其实叶非很想问他家人是怎么死的,但又觉得有点唐突,还有些残忍,最终还是忍住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呢,叶非想。

接下来的气氛有些窒息。柏明语连忙起身去倒水,叶非也随意的问道:“冯大姐说你三天没睡觉,你在忙什么?”

“也不算,我白天睡了。”

“半夜不睡觉做什么?”

“你猜?”

“猜不出。”

“没劲。”

“到底在做什么?”

“男人晚上不睡觉,能做什么?”

“瞎扯,你才多大。”

柏明语把水杯递给叶非,斜眼看他,“非哥,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叶非哑然,立即转移了这个敏感的话题,“不如说说你是怎么知道孙广民已经死了的事情吧。”

柏明语抓起一个皮筋把前额的头发拢到后边扎了起来,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将耳侧略长的头发别到耳后,其余的头发散落在勃颈处,整张脸毫无遮掩的裸-露出来,更显他如雕的脸颊和削尖的下巴。这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大变样,原来总给人一种半睡不醒的脸,此刻精神熠熠,英气逼人,眼神犀利的像刀子,晶亮亮的,煞是好看。叶非心里一颤一颤的,看得俩眼都直了。

柏明语虽然精明,但毕竟年轻,而且某些方面也挺粗神经的,哪里知道叶非心里揣什么脏东西?他当叶非的眼神是求学若渴,便盘腿坐在床边,面对着叶非,笑着说,“这很简单,我提示你一下,你也能分析出来。其实你也有感觉对吗?”

柏明语一副居家的样子,让叶非的心软成了一滩水,这种融入对方生活的感觉,实在是陌生又奇妙。他不禁放柔了声音,“那你先说来听听啊。”

“孙广民是一个什么类型的罪犯?”

“强-奸犯,恋童癖,尤其喜欢男性青少年。”

“你觉得他为什么在强-奸他们之后会杀掉他们?”

“第一,与孩子强行发生关系之后,怕被告发,选择杀死孩子,以逃避法律制裁。第二,恋物癖。最初掌握的四起失踪案件,按照儿童失踪案件惯性分析,孩子应该已经死亡,却一直找不到孩子的尸体,推断凶手可能有恋物倾向。后来从他家里收集的男孩□官就可以确定第二点。”

“不错,第一个发现的尸体是个女孩,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是女孩,后来几个是男孩了吧?”

“嗯,她应该是个‘机遇型’。”

“好,既然这样,尸检结果显示,即使女孩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仍然用强行占有的方式将女孩禁锢在水缸里,这正好符合你刚才说的两点,对吧?”

“对,怕被告发,以及恋物癖。”

“而且非常病态,极端严重,对吗?”

“对。”

“那他为什么会把自己最爱的东西,甚至是会暴露自己的东西扔到最显眼的地方?”

“这……应该不会……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之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心中也隐隐有一个答案。

柏明语引导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那唯一的可能,那它即使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叶非皱眉,努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那个可能是,女孩的尸体不是凶手自己扔的?”

“嗯,非哥,有进步嘛。”柏明语咧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叶非的大腿。

“……”叶非视线追着柏明语的手,垂下长长的睫毛,隐去了诸多情绪。

柏明语接着说:“答案已经这么明显了,还用我继续说吗?”

叶非收回视线,“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能成功的从凶手的房里把尸体从水缸里刨出来,再抛尸,那除了凶手不在家,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被对方杀死或者打昏。他抛尸的目的是想引起警方的注意,让警方顺藤摸瓜,找到凶手,将丑恶的真相公之于众。所以你那天跟我说,如果凶手死了,让我call你,你当时也不确定他是死是活,对吗?”

“对,推理不是无根据的猜想,无数种可能都要考虑进去,再逐一排除,直到找到通往真相最近的一条路。”

通过柏明语的分析,的确可以做出那样的判断。这样柏明语的嫌疑就可以解除了,叶非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又问:“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把案子的细节泄密给你的?”

“你觉得谁最可疑就是谁呗。”

“楚柟。”

柏明语呛咳了一声,“这么快就猜着了?”

“你出现在桥架厂的时候我就怀疑了,据我所知,楚柟的验尸报告当时只有四个人知道,我、楚柟、法医助手、老刘。老刘不可能告诉你,因为他一直对你有意见。我在打电话通知老刘后马上赶往桥架厂,那时你却已经到了,所以你肯定是提前知道了案件的细节。我当时就猜测可能是楚柟告诉了你,但我又不确定是楚柟还是法医助手,直到在出租屋里,看到你和楚柟配合那么默契,又想到你们都是一所大学毕业的,我就基本可以确定,你和楚柟是认识的,案件细节也是楚柟告诉你的。”

柏明语歪头看着叶非,呵呵笑道,“哎呦,分析的真好,非哥,我突然觉得你变得高大起来了。”

叶非皱了下眉头,“我本来也不矮。”

“比我矮!”

“有几个像你这么高的?”

柏明语自豪的扬起下巴,“那倒是。”

叶非看得出柏明语把自己说的那个“高”字,自动分解成身高和高能。有些哭笑不得。柏明语就是这样,一会成熟得像个无所不知的老学者,一会又会露出一个17岁少年特有的单纯。这样的小伙子对叶非来说有些特别,有些新鲜,让他总是不禁被他吸引,想在多跟他说说话,想再多了解他一点。跟他在一起,叶非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心上总像粘了一块儿糖,一点点的化开,荡开,滋润他干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湖。

那人死了多少年了呢?叶非掰指头算了算。

“别说这些了,非哥,刚才我提的条件你还没答应呢。”柏明语看叶非又发呆,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叶非的思路。

“什么?”叶非回了回神。

“让我跟你一起破案啊!”

叶非为难的看着柏明语,说实话,他很想再多看看柏明语以自己的方式解读案情,顺便跟他学习学习。叶非甚至有些上瘾,现在他遇到任何事情都会想起柏明语,想知道从他的角度可以做出怎样的推理。可如果总是让一个外人参与案件的侦破,又实在是不合规矩,万一闹出点什么事,他真担待不起。

转念一想,这样的苗子如果不能为警察所用也实在可惜,如果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就好了。

“小语,既然你对刑事案件这么感兴趣,那不如考虑一下我之前的话,将来当警察吧。”叶非突然道。

柏明想了想,“当警察不自由……不适合我。”

叶非觉得胃疼。可不是不自由!不能随便偷东西了!小混蛋!这小子放着不管,早晚有一天是祸害!

叶非紧接着说:“你不是想跟我一起调查案件吗?以你现在的身份肯定不合适。你去考国家公务员,我可以帮你推荐,如果你通过审核,毕业前就可以在我队里实习,我也就能名正言顺的带着你办案了。”

“这么麻烦啊!”柏明语五官皱在一起,“就没别的办法吗?”

叶非坚定的摇摇头,“没有。”

柏明语神态严肃,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好一会没说话。叶非额角冒汗,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几分钟后,柏明语看看叶非,不太情愿的说:“那好吧,我考虑考虑。”

叶非暗自松口气,也行,总比直接拒绝他好。叶非道:“好,你慢慢考虑。”他抬腕看看时间,“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说不定案子有什么新发现,我得去队上看看。你不是好几天没睡觉了吗?早点休息吧。”

“那我送送你吧。”说着柏明语利落的从床垫上跃起。

叶非跟冯桂枝和孩子们告了别,离开了小白家的大院。两人并肩走在星光下、胡同里。一路上尽是跟小白打招呼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美女、帅哥、小孩,甚至三教九流。

显然柏明语不但在学校出名,在胡同里也是扛把子。叶非在心里给他起了个雅称:胡同王子。

路上,两人不约而同的聊起了虐童案凶手孙广民之死。

叶非一下午没回队上,不知道孙广民案的调查进行得如何了,根据已知的证物及案件细节,叶非想听听柏明语怎么说。

“孙广民死亡案件,你还有什么想法吗?”叶非问。

“多数都是我的猜想,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柏明语说,“但有一点可能对你有用。”

“说来听听。”叶非说。

“就是你今天来找我要的两样证物。”

“纽扣和毛发?”

“嗯。”

“怎么讲?”

“非哥这么有品位的男人,认不出扣子是什么牌子的吗?”

叶非顺着柏明语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我哪里有什么品位,一般看穿着不错就买,很少去注意衣服的牌子。”

“哎,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柏明语叹道。

他接着说:“我回家查了一下,那颗纽扣跟hugoboss秋冬款双排扣外套上的一样,价格在8千块左右。孙广民,包括他猥亵杀害的儿童家境都比较穷困,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出现在破旧的出租屋?所以扣子很有可能是凶手跟孙广民搏斗中不慎掉落的。能穿得起这样的衣服,不是公司老板就是高管,再不就是崇尚奢侈品的白领。”

“嗯,有道理,那毛发是怎么回事?”

“巧了,那件boss外套是带毛领的,毛领是貂毛,这你可以回去跟技术科的人核实一下。”

“貂毛?奇怪,谁会大夏天的穿这种衣服出门?”

柏明语那双黑亮的大眼闪烁着兴奋的光彩,“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我也很好奇。其实除了这两样证物,那只有一只的红皮鞋也让我觉得很奇怪。”

叶非眯眼说:“的确,除了郑丽娟其他都是男孩,而郑丽娟的衣物和鞋子已经在出租屋里找到了,而那双红皮鞋不但年代久远,尺寸也与郑丽娟的鞋码不相符,说明红鞋不是郑丽娟的。那这鞋又是谁的?另一只在哪里?难道说另有被害的女孩没有被找到吗?”

柏明语转了下眼睛,然后摇摇头。

“很好,这样一分析,可以缩小排查范围了。不过目前掌握的情报太少了,看队上调查的结果吧。”叶非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胡同,叶非打开车门说:“我先走了,改天找你一起吃饭。”

“好,再见,非哥。”

“再见。”

叶非钻进车里,微笑着跟柏明语摆了摆手,然后发动了车子。车子开到转角,叶非在后视镜里看到柏明语仍然站在胡同口望着他,心顿时像被谁抓了一下,又疼又痒。

看着急匆匆掠过的夜景,叶非的神色逐渐迷离。

一转眼都9年啦……老李,你在下边过的好吗?怎么会好呢?那地方又黑,又冷,也没个人说体己话儿,说不定还要经历上刀山,下油锅的折磨呢。

该!疼死你!让你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叶非的眼眶微红,眼睫上挂着倔强的泪珠,怎么也不肯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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