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平安夜，冷空气过境，何未出门前留意了一下天气预报，“今天夜里到明天白天，有小到中雪，部分地区有大到暴雪……”
何未拢紧大衣，快速钻进了出租车里，今晚是小白的生日会，希望现在赶过去还不算太晚。原本今天下午没课可以早点过去，但不巧的是她带家教的那家小孩子在学校里跟别的小朋友打架，打破了头，老师联系家长一直联系不上，最后不得已打到了何未的手机上。说起来这孩子也是单亲家庭，跟何未一样，所以她平时待他就格外怜惜一些。虽然小孩儿有些调皮捣蛋，但在她看来，7、8岁小男孩的年纪哪有不淘气的呢？但这回这孩子淘气却真淘大发了。
等何未赶去医院，对方六七个家长堵在门口，一个个怒气冲冲恶狠狠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好话说尽，小心赔罪。何未可算是体验了一把当家长的辛酸，总之一言难尽，心里默默发誓以后还是不要生孩子了吧。
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孩子家长，等一切处理妥当，何未再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华灯初上，虽然很冷，但大街上照样有一对对不畏严寒的情侣姿态亲昵地行走在风中，随处可见热闹的圣诞装扮，节日氛围浓厚。
出租车开上盘山公路，沿途车辆行人渐少，很快就开到了曲家别墅的门口。门前两旁已经停满了车，全是些叫不上名儿的豪车。
何未付了钱，推门下车。眼前别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门口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等在那儿，见她下了车，赶紧迎了上来。
“客人，这边请！”那中年人满面堆笑，引着何未往里走，进到花园里，前面小白楼那儿隐隐有乐声欢笑声传过来。
越走近，音乐声就越大，间或夹杂着几声哄然大笑。中年人在白楼门前停下，轻轻推开一楼大厅的门，做了个手势，恭敬地说了声：“请！”
门缓缓而开，一股嘈杂的热浪瞬间将何未团团包围，门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看起来不像是一场普通的生日聚会，倒更像是一场高大上的商业酒会。她放眼望去，华丽穹顶水晶灯下，目之所及全是一些着礼服的人，他们随着现场演奏的音乐声或起舞，或交谈，或饮酒……
何未怔了一怔，觉得略有些夸张了，还以为只是一场私下的小聚会，没想到竟不是。四下搜寻一圈，她很快发现了离她不远正和几个年轻人说笑的曲白同学。
曲白也几乎同时看到她，笑着和身旁的人说了两句，然后拄着拐杖离开他们向门口这儿走来，边走边招手。
何未笑着迎上去。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何未翻开背包找出事先备好的礼物，递给了曲白道：“怎么会？答应你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来！”四处看一看，又道，“曲小白，啧啧，可以啊，今晚够隆重！”
曲白皱着眉，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唉，都是我老爹的主意，我说了只请好朋友来家聚一聚好了。可他非说十八岁特重要，必须大办一场，这下好了，我的生日会，彻底沦为了他们生意场上的一次外交大PARTY了，套路全是套路！我啊，好好的主角沦为配角，你说我冤不冤？”
何未深表同情，拍了拍她肩膀，转了话锋道：“对了，怎么没看见舒蓉，她应该早到了吧？”
曲白点头，指着大厅角落的吧台方向道：“看，他们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好啊。”何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了好几个熟人的身影，舒蓉、李大海张章都在，但何未第一眼看到的绝对是周季安。没想到周季安也来了，她快步走过去打招呼，大家寒暄几句，落座。
“怎么来这么晚？”周季安微笑着递过来一杯橙汁。
何未接过杯子，正欲回答，斜刺里突然□□来一个声音：“呦，原来你们都在这呢！”
何未闻声回头，声音的来源是一个盛装美女，漏肩黑色礼服，象牙白的肤色，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垂在肩颈上，一张脸妆容精致愈发妩媚动人。何未仔细一看，认出来这位美女正是沈秋阳。
李大海和周季安毕恭毕敬地和她打招呼：“师姐好！”
沈秋阳笑眯眯点头。
张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沈秋阳佯装生气，回瞪他一眼。
张章笑：“没见过，今晚见识到了！”
“慢着，”曲白狐疑了一声，看看沈秋阳，又看看张章，“你俩认识？”
“认识，”沈秋阳点头，“老同学。”
“真的？”曲白莫名兴奋，“秋阳姐，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啊？”
沈秋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又没问过。”
曲白笑，走过去挽上沈秋阳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了两句。沈秋阳笑：“好啊……可以。不过，你先告诉我你哥在哪儿？我到处找，都没找着他。”
“你等着，”曲白笑，“你先坐。我去找，找着了带过来见你！”说完，她一溜烟就跑远了，不一会儿，果然拽着他二哥的胳膊过来了。
曲彦非皱紧眉，一脸不情愿，刚刚他正和几个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闲聊，曲白突然蹦出来不由分说拽着他就走。现在，又看见沈秋阳一脸欣喜地从沙发上起身，他觉得头更疼了。
“秋阳姐，人我给你带来了。”曲白将他哥一路拽到了沈秋阳面前。
沈秋阳向她投去赞许的一笑，然后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曲彦非道：“彦非，我们去跳舞吧！”她伸出一只手，等着对面的人来牵。
曲彦非抬眼看她笑了一下，半天不言语，末了说：“你找别人跳吧。”
沈秋阳收敛了笑意，仍旧固执地伸着一只手，挑眉道：“不，我就想和你跳！”
曲彦非耸耸肩，不置可否。
沈秋阳这个人性情急躁，没什么耐心，既然软的不行，只好霸王硬上弓了。她伸手去抓曲彦非的手臂，被他毫不留情地往后一躲，躲开了。
沈秋阳抓了个空，恼羞成怒了：“你干嘛？”
“不干嘛。”曲彦非淡淡的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警告道，“沈秋阳，注意，别失态！”
沈秋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不定，努力维持微笑道：“那你和我跳舞！我就想和你跳！”
曲彦非哂笑：“我不想。”
“不行！”沈秋阳快气死了，觉得十分难堪，笑容冻在嘴角上。
曲彦非看了一眼周围，目光转到了何未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笑了一下，一秒钟不到瞬间即逝，何未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不过下一秒他向她走过来绅士十足地弯下腰伸手邀舞：“赏光，一起跳支舞？”
“不不不……我……我不会。”何未连忙摆手，她可不想蹚这趟浑水，她又不傻。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曲彦非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起来，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忘了？需不需要……提醒你？那晚……”他的嗓音低沉悦耳，说出口的话却恶意十足。何未当然没有忘，自然也不可能给他机会在这里胡说八道，“你想怎样？”
曲彦非安抚似的拍拍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不想怎样，眼下助我一次，那件事永不再提。”
“说话算话。”
曲彦非呵呵一笑。
“何未……你们……”周季安见他们姿势古怪又暧昧，不免有些担忧，试图阻拦。
曲彦非瞟他一眼，微微一笑，伸出胳膊。没办法，何未被捉住小辫子不得不低头，只好乖乖挽上他的臂弯。
“曲彦非，你什么意思？”沈秋阳简直气坏了，脸上表情极致扭曲。
张章一直冷眼旁观，见沈秋阳这回窘得下不来台，怕她真气急败坏大闹一场，索性从吧台凳上下来，揽了她的腰，笑道：“什么意思？人家意思很明白了！算了，我陪你跳吧！”为免血溅当场，说着话他就连拉带哄地硬将她拖出了是非之地。
何未从来没学过跳舞，觉得自己肢体僵硬又不协调，此刻的姿势简直别扭极了。她低着眼睛看脚下，生怕哪一步踏错了，可不幸还是连踩了对方好几脚。
“Focus！”曲彦非一手虚揽着她的腰，提醒她注意力集中。
何未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说得轻松。”
曲彦非“哼”笑一声，淡淡回应：“那是你笨，华尔兹，基本的三步舞，简单易学，聪明人一学就会。哪像你？”
“好吧，我笨我承认。算了，我不跳了。”何未准备甩手走人，跳了半天也算仁至义尽了，他既然嫌她笨，那她正好就坡下驴不干了。
“慢着，一曲未完，你想跑？”曲彦非略收紧手掌，将何未稍稍拉近了点。
她抬头看他，笑眯眯道：“对啊，我太笨了，学不会。相信我，没错的。不然……”她脚下一时不慎，“哎呀，不好意思，又踩了你一脚！”
“没关系，多跳几次就会了。放心，今晚本人心情甚好，免费教学，包教包会。”
何未一脸惊恐，心中不禁冒出三个大大的字母：WTF！
旋转，旋转，再旋转，眼前景象急速变幻，何未头晕目眩。灯影阑珊，乐声靡靡，她仿佛置身于一片光怪陆离的奇幻之境，身边全是些面目模糊的存在，混混沌沌分辨不明。
曲彦非强有力的手臂和腕部，揽着何未。
一曲优雅略带一丝凄美之感的《绿袖子》结束。
何未猛地一挣，试图挣脱束缚。
曲彦非飞非常自然地松开手，装模作样道：“好了，任务完成，谢谢！”
“不客气。”尽管他表现得一副有礼貌的样子，何未压根不信，骨子里的东西骗不了人。小心眼、腹黑、傲慢又狡猾，这些都是她从他身上看出来的。
何未回到吧台那儿，侍者递给她一杯红酒，环顾一下四周，原本坐在这儿的她的小伙伴们竟一个也不见了。
独自一个人呆坐着，喝了几杯后，她觉得有些闷得慌，打算到外面透透气。
与大厅的热闹喧哗不同，花园里瞬间安静了不少，偶有几丝风声掠过，月亮半躲在云层里不甚明亮。冷风吹着，酒劲窜上来，何未觉得恶心难受，但又不能在人家门口吐出来，她往旁边看了看，紧走两步，找了偏僻处的一片小竹林，半蹲下，还没张嘴，忽然一阵急促激烈的喘息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好奇害死猫！她是不该听，也不该看的。
月亮悄悄探出头。轻轻拨开挡住视线的一点枝叶，何未不经意抬眼一看，如遭雷劈，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生生被钉住，动也动不了。
心跳如雷，一下接着一下捶得她胸腔子疼。真的，太疼了！
对面的两个人紧紧纠缠在一起，热烈的喘息、亲吻，像两条濒临渴死的鱼重新获得了生机。周季安脸色吓人，双颊酡红，像喝醉了酒一样，深陷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紧箍着张章的脖子，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吻，闷声□□。
何未失了魂魄，想哭，又想笑。这太可笑了！他们……他们……难道不都是男人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不可能。
她后退一步，喃喃自语：“不……不……不……”
何未木着脸，不断向后退，她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她怎么能相信呢？她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得厉害，哆哆嗦嗦，整个人失魂落魄。
她仓促转身急于离开这里。
夜好黑，风好大，低着头径自往前走。她心神俱乱，走得毫无章法，走了一阵没看见大门，才发现自己弄错了路线，折回头沿着鹅卵石小道往下走，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只想快点离开这儿，只求越快越好。
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人。
“你一个人去哪儿？”曲彦非刚在门口送完一个朋友，正准备转身往回去，就碰上了游魂一样的何未。
何未置若罔闻，继续低着头往门外走，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像是突然被抽了魂一样。
“跟你说话呢？哎，什么态度。”曲彦非跟上来，一把扯住了何未的胳膊，阻住了她的去路。
何未伤心欲绝，实在没力气和他吵架，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末了，她动了动嘴唇，白着脸低声道：“麻烦……送我回家，行吗？”
“送你？凭什么？”曲彦非嘲弄地看她笑了一声。
“那算了。”何未眼珠子一动不动，移开了目光，迈开腿就往山下走。
“你这人……真是没法弄。”曲彦非没想到她真这么轴，“算了，算了，大半夜的我就当一回好人，上车，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