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的掩护之下,黑色的触手就像一根根水蛇在水底向着海魔游去。
即使有人注意到,恐怕也只会把这异形的怪物当做是海魔的一部分。
整个未远川流淌的水波中都蕴含着螺湮城教本那庞大的魔力,虽然稀释到每一寸水波之中略显稀薄,但这本来就与它同源的魔力让触手怪感到格外振奋。
而在水面之上,耀眼的光辉正在黄金之剑的剑尖上凝聚,甚至透过水面刺入水中。
即使包括青须在内的所有人都为这光辉所惑,但触手怪绝对不会是其中之一。
它生于黑暗,也注定将会活在黑暗当中,虽然因为时常被宗纯使唤的缘故它已经不会再对光芒感到不适,但若是周围有光源,它仍旧会感到懒洋洋的。
不过这一次,它反而加快了速度。
它很快发觉,若是不小心被这黄金之剑的光辉照到,新生不久仍旧十分稚嫩的分|身们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瞬间就会被蒸发。
面前是……庞大的怪物沉没在水面之下的部分。
***
我发誓善待弱者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这是骑士王在最初就许下的诺言。
她首先是一位骑士,其次才是作为王的存在。
Saber登上王位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如果未能保护自己的国民,那么这个王座就没有任何价值。
即使自己的信念在另外两位王眼中只有不以为然,Saber在最初的迟疑之后,也很快就重新坚定了起来。
即使面对的是吉尔伽美什和伊斯坎达尔这样历史有数的君主,Saber的信念也不会轻易动摇。
作为曾经以王者之姿君临一个国家的人而言,不论是残暴、亲善、勤政爱民或者肆意妄为,最起码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有着同样常人难敌的坚毅心智,或者说……固执。
假如被人随便质疑几句就怀疑自己的话,骑士王早就倒在还未起步之前了。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国民,无论如何取得胜利,誓约胜利之剑(Excalibur)上那灼目的光辉,正是这份堪称顽固的执念所凝聚。
这是即使Archer和Rider,也都无法否认的光辉。
***
面前的河水正在蒸发。
不但如此,海魔那庞大的身躯也在耀眼的光辉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着。
巨大的魔物发出了惊人的狂叫声,徒劳地试图将遍布整个海域的身躯缩小,最好缩小到这光辉照不到的地方。
青须仿佛丝毫感觉不到这一点。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还未堕入魔道的时候,那场在兰斯大教堂举行的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的加冕大典。
这正是他和贞德最为荣耀的时刻,他们作为救国英雄列席于国王加冕典礼之上。
那透过教堂彩色玻璃投下的洁白光辉,正如此时面前的这一束直射人心的光芒。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Caster会错认Saber和贞德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她们站出来都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只是为了饱受战火肆虐的国民挺身而出,勇敢地将一个国家的重任揽到了自己肩头。
善良、正义、责任、勇敢、凛然,富有牺牲精神,最伟大的人性之美在她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即使结局都如此令人遗憾,然而她们的荣耀无人能够否定,她们的光辉无人能够玷污。
吉尔斯德莱斯的双颊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完全被两行清泪浸染。
就像龙之介在达成心愿后的第一反应是告诉宗纯一样,青须此时的第一反应也是想找到龙之介,将他激动的心情向着橙发青年倾诉。
然而他却没能找到自己的Master……啊,他想起来了,龙之介已经……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冲击。
而龙之介已死的事实也让他从之前的感情中回过了神——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了触手怪。
说的更确切一点,是带着龙之介气息的触手怪。
几乎是在瞬间,青须明白了他被困在Rider的固有结界之中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也终于注意到,站在“贞德”身边的那个男孩。
不知道为什么,青须竟然没有觉得有多少悲伤,反而有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青须早就知道高野宗纯不简单,在对方如此轻易地驯服触手怪之后更是如此,不过当时他更多的只是以一种看戏的心态看待男孩的行动。
然而之后的事情发展多少有点出乎预料,青须找到了他的“贞德”,狂喜蒙蔽了他原本疯狂中还带着清明的心智,也让那个男孩趁机彻底脱出了他的掌控。
不过,现在即使醒悟过来,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高野宗纯还在“贞德”的身边,他根本不可能对着“贞德”出手,而自己和海魔会在几秒钟之后彻底被蒸发,然后回归圣杯。
青须这个时候真的很佩服宗纯,在这个随便一颗棋子实力都比男孩高不止一筹的棋盘上,就算看上去只是侥幸,对方也确实达到了目的,取得了最好的结果。
(……既然无法在这里报仇,那么就让我送你一程吧!也让我看看,你最后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青须反而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
誓约胜利之剑的光辉已经达到了极点,就在所有人为了不让这光辉刺伤自己的双眼而闭上眼睛之时,青须将手中的人皮书册远远抛了出去。
海魔因为这剧痛而不断挣扎着,水花四溅。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螺湮城教本落入未远川的声音根本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看到了么,征服王?这就是Saber的光辉。”
站在冬木大桥之上的Archer,看着这一幕意味着毁灭的光芒,挑起嘴角向着一边驾驶着神威车轮,避过那道光芒的Rider说道。
“在目睹了那道光芒之后,你还不打算承认她吗?”
(虽说一开始质疑的话是他说没错,但率先嘲笑Saber的不是你吗!?……这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虽然在心里这么吐槽着,但Rider知道如果说出来的话,金光闪闪的王者一定会恼羞成怒的,所以他只是哼了一声,说道:“正因为她背负了整个时代人民的希望,才能发挥出这般威力——正因为它是如此耀眼,所以才令人心痛。又有谁能想到,背负了如此沉重东西的人,只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小姑娘呢?”
“这种小姑娘,正是放弃咏蝶恋花、放弃爱情,陷入名为‘理想’的无尽诅咒中的最后结果。真是令人心痛,不忍再看。”Rider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这才是她的可爱之处,不是么?”Archer愉快地反问,“她胸中那过于远大的理想最终会把她自己焚烧殆尽。在她临终前那恸哭的泪水……如果能尝到的话,想必会很甘甜吧。”
***
在被两人俯视着的防波堤之上,金发的少女因为这一击魔力消耗过剧而大口喘息着。
因为她之前在Berserker追击下的狂奔,她与Lancer和韦伯早就不在一起了,从这里看过去的话,枪兵和年轻魔术师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大概是各自回去了吧。
终于喘过这一口气的Saber收起黄金之剑,侧过身看向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的男孩。
第一眼看去的时候,男孩双目之中还残留着激动的余烬,这并不奇怪,生性胆大的男孩子在面对这种非常理的情况的话,可能还是好奇多过害怕的吧?——正在头痛应该如何向男孩解释这一切的Saber很快发觉自己做了无用功,因为最初的激动过后,男孩很快恢复了古井不波的样子。
Saber正觉得奇怪,但看到战斗结束后向着自己这边而来的爱丽斯菲尔,又很快将这疑惑丢掉。
“Saber!你没事吗?”
“幸不辱命,就是……魔力有点消耗过头了。”
爱丽斯菲尔了解地点点头,并没有问下去,因为看到男孩,她也觉得有点头痛。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反应的男孩更像是被吓坏了,男孩的年龄和伊莉雅差不多,这让她有点母爱泛滥了,只是因为还在圣杯战争进行之中,顾虑到其他参战者袭击宅邸的可能性,她也不可能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将男孩带回切嗣刚刚新置办的府邸。
……那么,也只好想办法把男孩送回家了。
至于男孩看到的那些东西,反正海魔的动静让许多冬木市民都目睹到了,就交给圣堂教会和魔术协会去头痛吧!
虽然因为伊莉雅的缘故,爱丽斯菲尔哄孩子的水平不算低,但在与世隔绝的艾因兹贝伦家生活了数十年的她,毕竟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孩子,你跟家人走散了吗?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就在爱丽斯菲尔心怀忐忑地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男孩齐平,温声细语地说出这一连串话的时候,一声十分煞风景的拉开枪栓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就是那个她和Saber都很熟悉的男人声音。
“——爱丽,离开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