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回到应天府五天了,岳飞依然没有醒来。小≯说网 ≥> w≤ww.应天徐州两地的名医几乎都被请到了李宅,却对岳飞的病情束手无策。庞神医为了救醒岳飞,连刮骨疗伤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他把嵌进岳飞臂膀的几粒铁沙统统取了出来,又用最好的消炎生肌膏给岳飞抹上,却不能制止岳飞左臂的腐烂,也无法制住岳飞的高烧。
岳飞的身体一直处于高烧之中。自从岳飞被送进李府,李孝娥就没有离开过岳飞一步。她一直不停地用蘸冷水的绸巾搭在岳飞额头,给岳飞降温。这一招还是岳飞教给李孝娥的。
哪怕是岳母和岳大姐来到房间,劝双眼红肿的李孝娥暂且回房歇息,李孝娥依然不肯离去。李孝娥害怕岳飞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骤然离世。
数日不眠不休,让光彩照人的李孝娥变得无比憔悴,不光是岳母和岳大姐,就连那些来给岳飞看病的名医也都在走出李宅时偷偷和李八少说,八老爷,不只是岳帅情况不妙。大小姐的情况也不太好。
李八少只是悠悠叹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事?一旦岳飞出事,女儿绝对会殉情。女儿的性格外柔内钢,一旦拿定主意,谁也休想劝解得开。
不要说自己的女儿,李八少这几天又何尝不是心力交悴呢?
自从岳飞受伤回城,应天府的民心一下子就慌乱起来。不少士绅借着前来探病的机会,试图打听岳飞的真实情况。李八少把这些人一概挡于门外,就说岳飞病重,需要静养。但随着一个个名医进出李宅,应天府渐渐起了一种谣言。
“黄家主,你知道吗?岳帅可能已经不幸了。我听王神医说的。他说岳帅浑身已经臭了。只是还有一口气吊着。”
“胡说!张大眼,你有没有良心?你忘了是谁把咱们从乱军手里救出来的?竟敢诅咒岳帅不幸!走,我领你去见张副帅!”
“唉呀,黄家主,我真的没有乱说呀。城里头都传遍了。”
是的,很快整个应天府的人都听说了岳飞不幸的消息。风平浪静的应天府顿时风雨飘摇。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富户商绅,脸上都没有了安祥之色。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应天府之所以能成为乱世中的桃源,就是因为有了岳飞的存在。
虽然李八少威望极高,虽然黄纵在百姓心中,有着黄青天的雅号,但是每个人都明白,岳飞才是应天府的灵魂。虽然没有了岳飞,英勇善战的护民军依然存在,可很多富户却不敢确定,这支从不扰民的护民军会不会在失去岳飞之后,变成无恶不作的乱军。
李八少对城中的谣言却是无能为力。因为他知道,那根本不是谣言,而是事实。岳飞的症状越来越不好了。庞神医用了所有的解毒药,依然无法让岳飞清醒。
自从黄纵前往杞县抵挡杜充,整个应天府的事务都压在了李八少一人肩膀上。虽然应天衙门的各级官员依然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政事,但李八少却必须每天都要去衙门一趟,检查一下案卷。他担心这些官员人浮于事,他担心这些官员处事不公,坏了得来不易的民心。
至于应天府的大小商务,更是一件也离不了李八少。李八少商人出身,当然明白商人的心理。越是在人心浮动的时刻,越要表现得镇静,表现得和往常没有什么二样。只有这样,才会让惶恐不安的商人定下心来,继续在应天府经营商铺。所以李八少现在是半天时间在衙门,半天时间在商会,还有半天时间,则是在寻找名医。李八少现在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威望虽然高,却不能给应天百姓安全感。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连岳云都比不上。
岳云似乎完全变成了大人。他除了在李宅内会哭,一旦走出李宅,就会变得脸色严肃。这些日子里,岳云每天都是浑身披挂,带着牛通高会民,在各个最繁华的街口转来转去。前日有三个恶贼,意图洗劫一家金银饰店,结果刚好被岳云撞上。岳云手持双锥,一锥一个,竟把三个恶贼毙于闹市之中。
这个事件很快又传得全城知晓。应天百姓口里的岳大公子渐渐变成了少主。身逢乱世,百姓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保护他们的人。
李八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明白岳云之所以当街杀人,正是为了镇慑那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恶棍地痞。这大半年来,从外地涌进应天府的可不只是善男信女。
不得不说,有时候,杀戮是最好的立威办法。岳云锥毙了三个恶贼,顿时让众多蠢蠢欲动的恶棍为之一靖。黄纵再可怕,抓住他们也只是扔进监牢。但这个岳大公子,可是天神下凡,九岁就敢在金兵里杀个七进七出的主,撞上他,可是有死没活。
李八少把这些事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叹息一声。他这几日也是心力交悴,如果岳飞再不醒来,说不定李八少要先倒下了。
张宪自从到了应天府,并没有接手应天府的防御。应天府依然是徐庆负责,张宪只负责一个地方,那就是李宅。张宪带着二百背嵬军,在李宅内外布防。百战精兵带出的杀气,让进出李府的医生常常心胆皆碎。
张宪提着长枪,就守在岳飞房门之外,双眼瞪得大大的,对任何一个试图进入房间的人都会上下打量。他的耳朵也一直倾听着屋里的动静。他可以听见李孝娥的啜泣,也可以听见岳飞的呼吸。只要屋内有了任何异常,张宪就会闪电般进屋。
不怪张宪如此小心。回来路上的两次刺杀让他戒心大增。他现在还不知道是谁要害他。但他却明白,既然敌人连他都不放过,当然更不会放过岳飞。
所以张宪才会不管不顾,只是守在岳飞近旁。哪怕是最有名的医生来给岳飞看病,张宪也要随侍在侧。这几天,张宪至少已经抓住了三个想借看病之机谋害岳飞的所谓名医。一个名医手指着捏着一根毒针,试图刺进岳飞的心口。一个名医则给岳飞开了一副毒方。还有一个名医,竟在药箱里藏了一小副手弩。
拿针和手弩的都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鹰隼般的张宪拿下,送给军情司审问去了。最危险的是那个开毒方的名医。面对庞神医为何下如此多土信(砒霜)的询问,那名医振振有词地说,以毒攻毒。张宪把土信全部灌进了那个名医口中。
其实过了这几天,有名的医生已经请了个遍,再也找不出比庞神医更高明的医生了。但是庞神医每天的中药只是聊尽人事。用庞神医的话说,若不是李孝娥每天给岳飞喂点肉粥,岳飞早就被饿死了。
张宪和庞神医走出房间,庞神医再次无奈地冲张宪摇了摇头。“张副帅,我尽力了。岳帅高烧不退,伤口腐烂见骨,就是华佗复生,也没有太好办法了。”
张宪双眼赤红,从牙缝里迸出了一句话。“鬼樊楼!”
被擒的杀手自以为钢筋铁骨,但在军情司的剥皮酷刑前,还是招供了。吉倩把岳飞送到应天府,就和王纲带着五百背嵬军日夜兼程赶往汴梁了。他们不只是为了摧毁鬼樊楼,也想在鬼樊楼里找到解毒的灵药。
但是几天过去了,吉倩王纲依然没有讯息。看来此行并不顺利。张宪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寒天,在心中暗暗誓,若岳大哥有何不测,我一定会把鬼樊楼杀得鸡犬不留。
这时,张宪却现李清照和苏迈走进了李宅,并很快走到了自己身边。
张宪知道李清照不会加害岳飞,但他却不知道苏迈会不会。他知道苏迈是苏东坡的长子,是他的同乡,也是应天公学的校长。但他依然不敢大意,特别是看到苏迈手里端着一个用白纱罩着的盆子。
盆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呢?
李清照知道张宪和岳飞义同生死,这几日又抓了三个谋害岳飞的医生,肯定谨慎无比。所以刚刚走到张宪面前,李清照就笑着说,“师叔,打开白纱,让张宪看一看盆里的东西。”
盆里没有凶器,只有一盆长满了长长绿毛的糨糊。
张宪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李苏二人,不知道他们端来这么多糨糊做什么。“这是?”
“给岳帅解毒。”
张宪虽然不知道糨糊怎么解毒,但他知道二人没有恶意,当即把他们让进了屋。庞神医看到这盆糨糊,也是皱起了眉头。李孝娥坐在岳飞身边,低不语。
李清照走到李孝娥身边,轻声唤道,“妹妹。”
李孝娥抬眼看到是李清照,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抱住李清照就大哭起来。“姐姐,你救救鹏举吧。姐姐博学多才,一定有救鹏举的本领。”
庞神医听得苦笑了一下。看来李孝娥是病急乱投医了。他也听说过这个易安居士的才名。但他不认为李清照可以救醒岳飞。
李清照连忙说道,“妹妹别哭。我和苏师叔前来,就是为给鹏举解毒。”
苏迈看到众人的眼神全都盯着他,当即笑道,“我曾从先父那里,听说唐时有裁缝用糨糊上的绿毛疗治刀伤毒疮,见效神。我本不信。先父却说他做过试验,确有神效。如今岳帅病势昏沉,何不用绿毛试上一试?”
李孝娥本来极有信心,但听苏迈这样一说,才知道这方子只是苏迈听来的,有效与否还在两可,不禁脸色又暗了下来。庞神医看李孝娥犹豫,当即说道,“常听苏仙喜收集民间良方,看来果然不假。大小姐,如今岳老夫人和岳大姐都病倒了,岳帅的病不可再拖延了。我们必须试一试苏仙的这个方子。”
李孝娥心乱如麻,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