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之中时,撒法斯才从石门上移开了眼。
竟然,通过了呢。
真是令人意外!
魔族不带一丝意外地想着。
虽然后半句的确引人深思,但是审判之眼却也明确地表明了她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因为……能在审判之眼的注视下通过这扇门的,若非得到特殊的许可,就只剩下对方不是暗夜生命这一条可能!
不是……暗族的生灵吗?
“哈哈哈,这又怎么可能……”
仅仅是刚冒出这样的想法,撒法斯就已经浑身颤抖着笑出声来。
然后,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曾让自己吃尽苦头的神像,没有任何遮掩地露出讽色。
“有趣……太有趣了!原来你也有看不透的存在啊审判之眼!”
这样说着,魔族男人完全没有收敛地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化成了一种让人战栗的癫狂。
离门不远之处所站着的、路过门旁的圣职者们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眼中流露出对魔族的愤怒以及惊恐。但是因为上方所下达的命令,他们只得将眼一闭忍耐着选择了忽视。
而撒法斯却突然停止了疯狂的大笑,转头,再次恢复成面对学生时,恶劣的让人捉摸不透的老师形象。
“擅自脱离队伍了吗,不过,也没有人会发现你脱离了队伍吧。”
他所诉说的另一侧,谁也没注意到,就好像凭空多出来的一样——玻璃娜静静站在那里。
女孩面无表情以及那不带一丝情感在内的金眸,总是会让撒法斯有种与艾尔特搞混了的错觉。
可能,只有在和艾尔特在一起的时候,玻璃娜才是玻璃娜。
艾尔特不在的时候,玻璃娜是世涅的孩子。
因为继承了精灵的血统,即使过了漫长的时光也仅维持在第一幼龄形态的‘小女孩’此时一言不发。
是和她那双子的哥哥同样不擅长先开口。
于是撒法斯说话了:
“小娜娜也是想知道什么所以才在这里的吧。”
明明是疑问的话却用着肯定的语气说出。又或者,这只是为了让女孩开口而所说的,如同人类寒暄应酬一样的话。
玻璃娜双眼紧盯着神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
“她认识世涅。”
“哦?”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撒法斯明显感兴趣地提高了语调。
“但她是个人类……或者,一个活了很长时间的人类。”
一个活了很长时间的人类。
这是玻璃娜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后并得出的最理智的结论。
其中,说不定是带有着一些私心。
——鬼妖妖是人类,她只能是人类。
——不能再事态崩坏下去了。
否则,这将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撒法斯理解玻璃娜这样的想法,甚至,他完全认同对方得出的结论。
但是在听到玻璃娜的答案后,他还是不可自制的失望了。
“主观判断可是不好的啊,小娜娜。”
失望之余,这只魔族也不放弃地开导着,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开导些什么。
就连撒法斯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渴望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以至于为了这无限接近于不切实际的答案和无限接近于事实的答案争辩。
理由,也说不定很简单——因为,若鬼妖妖只是个人类,那么,一切都没意思了啊。
“那么撒法,你有其他答案吗?”
女孩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明明是平淡的声音,其内容却无疑咄咄逼人。
而对上那和艾尔特一模一样的视线后,撒法斯才终于知道女孩先前一番话的用意。
——是为了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撒法斯眨了眨眼睛,那漆黑的瞳中逐渐蔓上让人看不懂的兴奋。
真有趣……不,太有趣了。
他可以感觉到被对方挑衅的态度诱发出了内心那名为诉/说的欲望蠢蠢欲动,当然,深知如果自己照着内心渴望去做了说不定会使自己看起来像个疯子,所以他很是努力的选择了克制一下。
真的……是很努力了哦!
然后他还是没有收敛的说出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作者:…………)
“当然……”有些轻并且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喉咙深处、胸腔内、甚至是那颗跳动着火热的心脏中传出、魔族无法抑制得咧开嘴笑,“假如、她是个散发着人类气息,身体和灵魂都属于人类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玻璃娜皱了皱眉,眼前的魔族此刻让她感觉有些危险。
但是,越危险,往往越能更接近真相。于是,只要还没达到无法挽回的境界,她选择继续前进。
“那样,难道不就是个人类了吗?”
“是的,但也不是。”撒法斯的笑容逐渐变得狂热,“她只是变成了人类而已。”
而当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后,玻璃娜沉默了。
在她看来,与其……说是推断。
撒法斯的话,更像是一个偏执的精神混乱的人所给出的,充满了不可思议并且病态执着的答案。
——不能再问了。
——最后一个问题的话……
内心中有着两个矛盾的声音不停地做着斗争,玻璃娜看着眼前那气场越发可怖的魔人,最终还是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提问。
“最后的问题……撒法斯,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她?至少在我看来,除了身份不明以及实力可怕这两点外,她也只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学生’而已,是什么让你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嗯……”撒法斯像是思考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因为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违和感吧。”
“违和感?”
“是的,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耶尔落时在他脸上看到微笑一样。”
说着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的话,魔族终于平静了一点。可以看出面前玻璃娜对他持有的警惕,他依旧只是笑了下,然后发出感叹。
“那是种有着错误的感觉。她在隐藏着什么,在忍耐着什么,而这忍耐并不是她该做的或者并不是出于她本身会去做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这样吧。但是在那竭尽全力的隐忍之下,我感觉到了……”
撒法斯突然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玻璃娜让她在内心产生了一种带有危机的反感。
“你感觉到了什么?”玻璃娜忽视了这反感,催促道。
对方却并不理解一样反倒是提出另一个问题。
“小娜娜~你和艾尔特在第一次见到耶尔落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有对他的身份位阶感到好奇吗?”
玻璃娜没有回答,比起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更想知道撒法斯会问这个问题的理由。而且,她坚信对方也会自问自答结束这突如其来的‘疑问’。
如她所想一样,撒法斯只是停顿了一下后又再次说道:
“不,你们没有。你们所好奇的充其量也只是作为一只完全纯系的精灵为何会来到人界甚至甘愿担任教师一任罢了。你们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他是在精灵族内处于最高阶的精灵,拥有着精灵王血统的存在。而耶尔落在看到你们的瞬间也可以辨别出如果排除人类那一部分血,你们将和他处于同等地位这一点。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仍旧,是自问自答作了收尾:“——是感觉啊。”
“排除了包括人类在内的那些感官已经被消弱了的种族,魔兽、精灵、龙族、兽人……以及暗夜的血、魔两大种族、甚至还可能包括神与恶魔在内的古老族群,都有着这与生俱来的感觉,并且可以运用这感觉来对同族的存在进行判断。这是一种从血、从基因就存在的,对族内高位生命的敬畏。”
“而在血族与魔族这两大暗夜种族中,则更加明显了。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的震撼啊……她的隐忍之下,那捉摸不透的黑暗中,潜伏着什么,及其可怕的什么……我的身体我的血以及我的灵魂是这样告诉我的。”
从最初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呢。
那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待在这个世界的——违和却又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