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下一片悲凉,手中的白绫攥得久了,手中的汗水都将白绫浸湿了,腻在了掌心之中。皇帝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斜阳,照在了雕栏玉砌的走廊之上,廊前的一盆盆芍药开得极好,殷红如鲜血般的花瓣让那金色的余晖照耀着,越发的如火欲燃,灼痛着人的视线。
耳中,皇帝听到太后轻柔如水的声音,“好孩子,母后知道你难过。舒姐姐去的时候,你也是这般的难过,甚至为了舒姐姐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可日子一久,你不也是渐渐淡忘了吗?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美女。像花儿一样的女人多不胜数,你想要什么人没有?四年一次的选秀大不了咱们两年一次,你想要什么人,母后都会想尽办法找给你的。什么样的美女,什么样的才女,只要你喜欢,母后都可以去找来给你做妃子。”
皇帝终于慢慢地张开了口,声音却是飘忽的,像是在山谷之中有人隔着深谷在说话,隐隐约约像是在天边一样,“世间的才女,美女固然多,可納福休只有一个,她虽然不是最美,不是最好,甚至不曾坦诚相待,甚至算计我。可是母后,儿臣心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真正懂儿臣心里想什么,要什么,即使她欺骗儿臣,儿臣也希望她继续一直欺骗着儿臣,至少在儿臣这里,儿臣还可以保护她,爱她,使她不被其他人欺负。若是让她一辈子欺骗儿臣,儿臣也心甘情愿,绝不说半个‘不’。”
听完皇帝的话后,太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乱跳着,额头上的青筋迸了起来,扬起手,欲要朝皇帝的脸一掌打过去,希望一巴掌打醒他。可是,瞧着皇帝双眼望着,眼底苦楚,凄凉,悲哀,无奈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片绝望,忽然,太后内心深处砰的跳了一下,记起好多年前,也曾经有人这样眼睁睁瞧着自己,也曾经有人对自己说:‘她的确不是最美的,不是最好的。可是我的心底里已经只有她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我情愿她骗我,因为骗我,至少让我拥有了她。我希望她永远永远都骗我,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拥有她了......。’
那样痴情的眼神,那样炙热的痴爱,心里面的最深处,永远都是记住的,谁也抹不掉的,谁也不曾知道她辜负过什么,抛弃过什么,谁也不曾记得那个人对她的种种好,让她不能忘,也不敢忘。最终,她还是负了他,负了他并非是她本愿,而是不得已,自己的命运掌握不在自己的手中。终究是辜负了,时光荏苒,这一切都随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忘在人们的视线中了。多年之后,人们不再记得那对痴情儿女。
太后的手缓缓从皇帝的肩上滑落了下去,无力地滑落下去了,太后抚摸着皇帝瘦削的脸庞,轻声道:“母后不会逼你,也不敢逼你。你从小到大便知道分寸,知道怎样处理事情才会更小的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必须答应母后,答应你父皇和你生母的英灵,在她生下孩子之后,慢慢地将她忘记,忘得一干二净,忘记得似乎你们本来就没有见过一样。“
”母后会帮你好好照顾她的,她生下孩子之后,母后就会让她出宫,住在宫外的别院里。你必须记住,你此生此世都不允许在见她。否则,母后会让她和她的家族付出狐媚惑主的代价。”
皇帝沉默了好久好久,终于慢慢道:“儿臣一定答应母后,会尽量去忘记她。”
“不是尽量,一定要永远忘记她。母后看你今天也是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说着,太后便朝里屋的方向去了。
李嬷嬷见太后进去里屋之后,走到皇帝声旁,慢慢地将皇帝搀扶起来,拍去皇帝膝盖出的灰尘之后,李嬷嬷对皇帝道:“皇上,太后娘娘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太后娘娘已经为你和贺蒙帝国做了那么多了,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是太后娘娘的职责,亦是太后娘娘必须做的。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福休好,就应该好好地忘记她。也许,只有你忘记了她,对她,对皇上,都是好的。”
皇帝似乎是跪得久了,刚刚站起来,腿脚有一点不适,两腿一直是在发软。皇帝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膝盖,强行止住了疼痛。然后道:“嬷嬷,朕知道母后是为了朕好,可朕,真的放不下她。放不下她,不单单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更因为她是朕一生最爱的女人。朕宁愿放弃锦衣玉食,也要和她永远在一起,陪她一起老去。”
看到皇帝这个样子,李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帝这个样子,怎么劝都已经是无用的。
“嬷嬷,你自小便疼朕,你没有么什么办法帮朕?”皇帝求李嬷嬷道。
“太后娘娘意已决,是我们的无法更改的。”见皇帝的双腿略微地抖了一下,李嬷嬷道:“皇上,奴婢派人送你回去吧!瞧你这样子,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李嬷嬷扶住了皇帝,一步一步地扶着皇帝到了宁寿宫的宫外,看着皇帝被人送进辇轿之后,李嬷嬷才悄然离去。望着皇帝的辇轿渐渐地消失在黑夜,李嬷嬷站在殿外喃喃道:“皇上还是这个老样子,脾气还是那样倔。”
“是呀!美菱,皇帝还是那样的倔,一点都不像是舒姐姐的个性,倒全学了先帝的个性,先帝那样倔,皇帝也这样倔。”
李嬷嬷猛然回头,看到了太后站在自己身后,倒是惊了一下,“主子还没有休息吗?”
“你都未休息,哀家怎么休息。皇帝是你一手养大的,你自然是处处向着他。”
“主子也是向着皇上的,若不是向着皇上,太后又怎会和皇上说那一席话。皇上的确像先帝,脾气上随了先帝,性格上随了舒主子。”
“她不能够像先帝,像先帝只会害了他。哀家绝对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后有可能是话说得急了,刚说完,便开始干咳起来。
李嬷嬷轻轻拍了一下太后的后背,然后将手中的袍子披在了太后的身上,慢慢地将太后扶进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