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章 巨变(1 / 1)

左贤王笑意复杂,似是冷笑,嘲笑,夹杂带着些许的欣慰,又不乏“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窃喜,最后归于淡淡的惋惜。

“本王便知晓子婴当会如此,未料其臣子已皆知其意,怕是难以更易了。”左贤王笑道,声音最后细弱蚊丝,“第一个南人朋友便如此没了...”

“唉,秦王竟如此不知事务...”董翳忍着笑意,只要子婴仍旧固执,与匈奴为敌,那他便是能以唯一一个九州之臣的身份深受信赖。

“算了,算了。他日若有交战,劳烦诸位转告秦王,仍旧投降不杀。”左贤王提醒道。

“多谢...”

“不必了。”左贤王打断陆贾的行礼,“速速带秦王归国吧,本王还有很多事要做。”

陆贾不为所动,深深鞠躬,目送左贤王离去后,与张敖各背着子婴,陈贺回关。

......

子婴力竭神迷,身体恍若被置于空中,仅是漂浮不见下沉。视野之中一片黑暗,耳旁隐隐很多人在怯怯私语,听不清所谈何事,但仍可知晓是在议论他。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上方数道光束而下,子婴得以看清周围之物,竟真是浮在空中,脚下便是小如指盖的江河湖海,大漠山峦。

被光束所照射,子婴身上原本的疲乏酸痛之感消散一空,耳旁的声音愈发清晰。

“他坏事了,该杀!”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这岂能怪他?还不是你做事不干净,竟让他碰到那些东西。”另一道声音笑道,“数千年了,早该让那些东西消逝才对。”

“总之,他弄下的乱子太多了,要速速平定!要像灭了那个人一样!”不男不女声音忽地一急,“这次不能再非工夫,便趁着他此时不定,让他力竭而死算了!”

“他可比那个人强太多了,不然可活不到现在。”反驳之人说道,“至于安排身死...你难道以为以他此刻的战局,能坚持多久?无需我等费心。”

“话是如此,但前几次他亦是绝处逢生,不能再给他机会了。”不男不女之声越说越气,“皆是些下贱的蠢货,我们明明派了些人去引导,竟被他们鄙视摒弃,简直无药可救!此番杀了他,我便不再插手下方之事,交于别人去干涉。”

“是啊...如此说来,的确很下贱,那便随你的便好了。”反驳之声略带失望,显得有些疲累。

“那我就动手了!”

光束微变,子婴一时间竟看到了身体之内器官的渐渐衰败...

“住手!谁允许你乱来的!”似是官更大洪亮声音喝道。

“这...一个秩序外的人罢了。”不男不女声音略带不服。

“哼!照理而言,我们也算的上是秩序外的人!”洪亮声音斥责道。

刚刚的反驳之人有些不解,“可那个人亦是如此而亡,何必留下他?”

“那个人被你们干预后,也达不到我们想看的结果,这点你们应该清楚。”洪亮的声音长声道,“这次便不必再插手了。”

“您的意思是...”不男不女声音问道,感觉到了洪亮之人别有用意。

“本来他也会活不了多久的,他若是想自救,那便需要碰到你们曾留下的东西。虽然极其不易,但若是如此,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我相信他不会像前朝之人一样,浅尝则止...”

“将子毋死,尚能复来?”不男不女之声故作聪明吟道。

“住口!”洪亮之声大喝,“最多事的人就是你,还敢因他国之人不合你的意思,便派人攻伐替代,废了五百年的基业!这笔账还没和你算呢。”

“再...再也不会了。”不男不女声音求饶道。

光束渐渐柔和,子婴的内脏又恢复原貌,顿时松了口气。其中仍是残存着些微小的颗粒,似是在巴蜀之时服下的朱砂。

身体开始缓缓下沉,已然听不清那些人的话。

......

“王上...王上醒了?!”

子婴刚刚睁眼,便看到荀晋的含泪大脸出现在面前,日头已渐西沉。

“荀爱卿作甚?”子婴一惊,想要转身避开,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荀晋急忙上前,将子婴重新按回床面,“王上莫要妄动,保重君体!”

“小事...无妨...”子婴还未感觉到异样,“今日之战看似声势浩大...寡人仅是杀了百人...他们自乱阵脚罢了...咳咳...”

“王上珍重!王上已昏迷十日了!”跪倒在地的杨喜提醒道。

“十...日?!”子婴有些恍惚,分明仅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竟然过去了这么久?被杨喜提醒,子婴才感觉天气越发寒冷。

荀晋结果关楼外之人的递来的粟粥,小心喂着子婴。

一碗粥见底,子婴额头上浮了层细汗,长舒一口气重新倒回床上。

“武城...武城的百姓如何了?”子婴担忧问道。

“倒是无妨,可靠家家户户的存粮为生,还可吃上耕牛之肉,只是明岁的耕种要费些力气。”荀晋吞吞吐吐。

“爱卿是想说渭水之北,怀德,临晋之事吧?”子婴叹息道。

“这...”荀晋不敢告知。

杨喜狠咬嘴唇拱手,“回王上!张说,王襄,魏假已死,韩信身处河南不出,匈奴占了河水东岸,魏王豹没了倚仗便固守栎阳...咸阳等地,将临着河水的重城之粮尽数运走,坚守与大秦将士对峙...”

“咸阳?咸阳也丢了?!陈大夫...”

“王上莫要责备陈大夫,是魏辙对大秦山川城池了解甚深,来到潼关前早已为魏王豹布下计策方至如此。”杨喜解释道。

“魏辙!!”子婴强忍怒气,

“那个魏辙属实可恨。”荀晋接道,“臣怀疑魏王豹血洗临晋,怀德,重泉...皆是他的授意!”

“血洗...”子婴猛地一怔,胸口气血翻涌。

杨喜怒瞪荀晋一眼,荀晋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

杨喜怕子婴逼问,干脆直言,“大秦子民心向王上,不想交出粮食,便至如此...”

关楼内雅雀无声,子婴出奇的淡然,本是被虚弱遮盖的王霸之气喷薄而出。

“哈哈...意料之中。”子婴强撑起身,“劳烦荀统领出关告知天下,魏辙便是黄石公!不日便会被吊在函谷关外,做成‘人彘’!魏王豹一死,其尸身亦会被千刀万剐,交于天下诸侯分食,胆敢不食者便是与大秦为敌!”

“黄石公?”荀晋二人骇然,思索片刻亦理解了子婴的杀气。

“王上所说之‘人彘’又是何物?”杨喜不解道。

“便是刺瞎双目,弄聋双耳,拔掉舌头,砍掉四肢,浸泡在酒缸之中,保证他不死,却让他生不如死!!”子婴厉声道,“顺道告知匈奴人,他们随意屠杀西魏百姓,寡人他日定有重谢。”

荀晋听的浑身一颤,半晌后采与杨喜堪堪恢复平静。

“臣...臣便着手为之!”荀晋拱手起身,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杨喜仍旧伏地,已感觉子婴此刻今非昔比,没了往日的仁慈,却更像是一国之君。

“杨爱卿何故仍跪地不起?莫非还有别事?”子婴问道。

“非也。”杨喜开口道,“只是十日前,王上之身一人被大军围攻,臣惧怕开关解救会让敌军有机可趁,便未开关相救,请王上责罚。”

“杨爱卿所行无过,此为上法。”子婴瞬间又收起了杀气,好似从未动怒过,“此番魏王豹虽声势极大,却已为瓮中之鳖,杨爱卿南下武关灵焚先生之奇物尽数带回,以夺回城池。”

“诺!”

杨喜走后,子婴闭眼算了算时间,“姬韩,杨辰也该带着大军归来了,不久后便是魏王豹的死期!若敢在咸阳胡作非为,寡人会让你死的更难看!”

......

西楚,彭城。

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满脸笑意端坐王位之上,殿下一颓然老者低头矗立,貌美女子本想离去,却被男子拉住手留在身旁。

“羽已诛杀田荣,平定齐地之乱。亚父驻守西楚,未受九江扰乱,大功一件。有何想要的赏赐,尽管说于羽言,定会让亚父满意。”项羽笑道。

殿下众人心知肚明,项羽与其说是大胜而归而喜,更喜可与虞姬旧日为伴,无范增的打扰。范增亦是在讨伐子婴中失利,引得项羽更感觉,只有他才能大败子婴,亲手杀之。

“霸王便不问临江何事?济北何事?赵王歇的代地,魏地何事?”范增略有不满叹道,“子婴与匈奴勾结,当为天下所诛,济北王已有疑心,该早日扶持另一傀儡取而代之,否则必生后患!”

“田都?他能如何?灭他岂不是轻而易举?”项羽不屑一笑,“他若敢不臣服,即可回兵齐地!”

范增无奈摇头,他说了如此多的变故,项羽竟不理会,挑了件最小的事。

正欲重新提醒,殿外一青年男子满脸杀气,怒气冲冲而来,一路推翻数个拦截的侍卫。

“来的倒是正好,本王正与亚父商谈济北王呢。”项羽笑道,“虽是伐秦不利,亦无需如此吧?”

项羽语气平和,但众人皆知其隐藏着杀气。

“霸王!”田都双膝猛然跪地,高声道,“霸王此番与田荣僵持甚久,既已大获全胜,为何趁胜灭了田氏一族,反倒让田横仍在齐地存活?!”

“济北王若来的早些,便可听闻亚父详言天下大势,伐齐之时九州生变,不得不归。”项羽搪塞道,“若不及时归来,恐怕大势不妙。本王如今手握天下,当思虑深远些,不可像伐秦之时,轻易动兵三年。”

范增听闻此言,稍稍宽慰了些。怒气减缓下,才感受到项羽今日似是与以往不同。

“霸王所言之事,可是英布?”田都出奇的轻声问道。

“他确是其因之一...”

“本王便知如此!!”田都忽地大喝,仰头直视项羽,“子婴说的没错,你是故意留田氏一条血脉,为的便是不给本王一同三齐的机会!你根本便是没想过将齐王位赏赐本王!是也不是?!”

“田都!尔敢如此对霸王无礼!”一旁的司马龙苴喝道,在秦地憋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都发泄给田都。

“本王是一国之君,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在与霸王商谈,哪有你插嘴之处?!”

田都起身握拳,好似下一秒便要直奔司马龙苴而去。

“同是当年一同攻伐暴秦的兄弟,何故轻易出手?!”项羽叫道。

群臣各个激愤,亦要直面而上,被项羽叫住,只得悻悻作罢。

“济北王深受子婴蛊惑,才有今日之举。”虞姬忍不住解围道,“济北王不若将所需何物相告,霸王答应便是。”

“本王只需齐王之位!”田都稍稍缓和道,“霸王若是真担忧别国之时,派手下一统领带兵伐之便可。田都大战后疲弱,本王趁机再伐,霸王只需派兵增援,本王担保攻下齐地,誓死效忠霸王!”

项羽静静端详田都,忽地一笑,“莫非不予齐王之位,济北王便反了不成?”

田都怒气未消,眼珠左右转动,生怕项羽会再有搪塞。

“未尝不可!!”田都吼道。

“田都,你找死!”

司马龙苴彻底忍不住,飞身踢倒田都。

“本王今日敢来此地,便已做了提防!”田都倒地喝道,“司马统领若是想杀本王,济北国子民便会迎燕王臧荼入济北!以他的实力,定会比本王更让霸王为难!”

“臧荼...你与臧荼勾结...你疯了?!”范增大惊失色,对付田都可谓信手拈来,臧荼若得了势,那便不得了了。

“本王要么身死此地,要么便做齐王,全凭霸王决断!”田都面容抽出道,当是被龙苴踢的不轻。

“呵呵呵...本王早该猜到了,你与臧荼本就是一路人,臧荼背叛韩广,你当初背叛田荣,有趣,有趣...”项羽笑道。

“少说废话!你不亦是背叛楚怀王吗?”田都下意识开口。

嗡——

此言刚说出口,田都脑中一震,冷汗直出,无奈已然收不回!

杀气腾腾的群臣此刻乖得像涉世未深的孩童,悄悄退回原位,面色铁青。

田都颤抖身体,拼劲全力窥视项羽的表情,只一瞬间便立马收回。

一时恍惚,不记得刚刚是没看到,还是看到而瞬间被吓忘了。

“好!说的好!”项羽声如洪钟,又似雨天惊雷,感受不到喜怒,只是让人从心底生畏。

“给...还是...不给...”田都问道。

“给!”又是一声巨响。

一瞬间,田都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反应竟是为真,却来不及欣喜,一张绢布轻飘飘落在他的身前。

“便让你看看吧,此乃何物?!”

田都忍痛爬向绢布,慌忙间大开,顿时心如死灰。

信是臧荼给项羽的,为的正是齐地之事。

信中臧荼将他与田都所议尽数告知,还答应项羽帮助灭济北,事成之后不要济北国一丝之地,只要求相助同伐陈馀...

“臧荼!你这无信小人!”田都怒吼撕烂绢布,“济北国之地皆要奉送于你,何故如此啊!”

范增费力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终于明白项羽刚刚为何丝毫不慌,竟是私底下与那极北之人有约在先。

南方虽有衡山国,无战意的吴芮却不足为惧。而着手北上乱局必要解决最近的陈馀,方可一一平之。

这才是项羽只顾田都的原因。

“呵呵...与楚为敌必死,与楚结盟方可长存。那个偏远之人真是个聪明人懂得如何把握大局,真让老夫不得不佩服。”范增笑道。

范增率先打破僵局,众人情绪微微缓和。

“说吧,田都你想怎么死?!”项羽喝道。

“无信小人...无信小人...本王要杀了他...”

田都扔下绢布,倒地呢喃,面色难看,本是被怒气填满的双眼渐渐混着。

“龙苴,你想如何处置他便如何行事吧!”项羽吩咐道。

“诺!”

司马龙苴早已经等不及杀了,迈步上前揪住田都的头发直往殿外拖去。

“今樱花国统领便让你后悔来到过世上!走!”

范增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司马龙苴擅长战场作战杀敌,却不会折磨人那一套,他所谓的豪言,也只是普通的刑法罢了。一时间,范增竟有些想念英布还在帐下的时候。

“啊——额——!”

田都行至殿门,忽地一声怪异的叫声。司马龙苴正要发怒,却见田都口中红的,青的,绿的...古怪颜色之物不断呕出,有的似水,有的似粥,还夹着着内脏碎片...

下一刻,田都的身体猛的一抖,年轻的身体瞬间瘫软,失去了全部的生气。

“死了...吓死了...”众人面面相觑,这种死法当真是头一次见到。

“速速处理,真是碍眼!”范增有些反胃。

“尸体派人送给子婴!”项羽厉声道,“他想当东方的齐王,本王偏要让他葬在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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