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明天三更)
林文彬是第一批下来支教的大学生,分配在候官乡一个名叫乌果村的村小任教,来到这里正好两个月。
刚来的时候,因为他教学认真,知识面很广,性格也开朗,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村民们也对这个教自己孩子读书的城里娃挺尊重,双方相处的还不错。
问题出在一位正在读六年级的15岁女生身上。
这个叫陈素雅的女生,家里有个轻微智障的哥哥,家里人为了给她哥哥找个媳妇,就在媒婆的撮合下,和隔壁云山村的一户人家弄了个换亲。准备把陈素雅嫁给一个已经30岁的老光棍,而老光棍的妹妹则嫁给陈素雅的哥哥。
这种事情,其实在这种偏远农村相当的常见,可是当陈素雅哭哭啼啼的跑去告诉林文彬,自己准备退学出嫁的时候,林文彬这个打小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哪受得了这个,登时就怒了。
他先是跑到陈素雅家,去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可他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和人家根本不在一条路上,而且由于气愤,口气自然不太好,成功的把陈家老爹惹毛了,把他一顿臭骂给撵了出来,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陈老爹对于林文彬的想法觉得非常奇怪和不爽……给自家的傻儿子说门亲事容易吗?女娃子不就是嫁人生孩子的吗?嫁谁不是嫁?岂容他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林文彬当然不死心,又跑到村委会主任那里给人讲“政策”,诸如十五岁的女孩儿还未成年,不能结婚,如果结婚就算强奸,要求村委会主任出面干涉这个“荒唐事”……
结果又被闻讯赶来的陈老爹和一帮亲戚骂了个狗血喷头,双方甚至还差点动了手。
更吊诡的是,第二天全村都开始风传,这个“狼心狗肺”的城里娃看上了陈素雅,要了别人身子又不想负责……
最初这不过是村子里几个人见人嫌的闲汉八婆无聊时的戏言,可是搁在一个这样的一个背景下面,戏言瞬间变成了要命的刀子。
事情发展到这时候,基本已经收拾不住了。
当准亲家跑到陈老爹家里,果断的提出退婚之后,气急败坏的陈老爹不干了,这次他也不再打算“文斗”,而是直接纠集了一帮人,把不明所以的林文彬抓起来一顿胖揍,关进猪圈,准备第二天进祠堂用族规收拾他。
昨天半夜,在陈素雅的帮助下,林文彬总算逃出了猪圈藏进了后山。
随后他立刻打电话向乡里报警,可乡派出所接到报警的那位却懒洋洋的告诉他,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的问题,村子里碰到这种事,从来都是这样的处理方法,如果不想死就赶快逃吧,压根不准备管。
他只得又向县公安局和县教育局求救,原本他还准备找学校和省里,但是手机却没电了……结果等了一天,也没见救自己的人下来,反而是今天下午,他的藏身地被怒火冲天的陈家人发现,于是就出现了司马见到的那一幕。
整件事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孩子长跑的能耐还算不错……
听完这个只能用“一地鸡毛”来形容的故事,司马相当无语,根本不知道说啥好,就随口问了一句,“他们拉你进祠堂请家法,准备怎么整?”
林文彬满脸的羞怒,半晌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俩字,“阉了!”
“噗~~~~咳……咳咳……”司马被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弄得涕泪横流,“我RI,太特么歹毒了,直接打死都比这强。”
原本以他想来,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逼着林文彬和那个叫陈素雅的女孩子结婚。如果过分一些,可选择的惩罚方案还有把这倒霉孩子浸个猪笼什么的,或者痛打几十大板之类的,结果居然是这么个更变态的方法。
这时候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林文彬这个看起来胆子不算很小的家伙,满世界打电话报警喊救命了,这个“惩戒”的法子,比要命还要命啊!
司马没辙了,这事完全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就算他当了五塘的乡长,也管不到候官的事情,只好问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林文彬继续恨恨的说,“回崇安,把这事儿发网上,这破地方简直全TM是土匪,乡里也是一群混蛋,根本不管,一群不开化的野蛮人,活该笨死穷死。”
此刻司马很理解林文彬的心情,并没有在意他那些不太理智的迁怒之言。
他想了一下,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没凭没据,无图无真相的,发网上估计没什么用。你信不信,如果你把这事儿弄到网上,恐怕倒有小一半的人真会认为,你就是把别人姑娘给那啥了……”
“而且你还得小心被别人先倒打一耙,如果他们跑到教育局或者你们学校告你行为不检点,你麻烦就大了。个人看法,这件事还是别往网络上捅了,继续报警吧。毕竟你向县公安局和县教育局都求过救,虽然他们没出警,报案记录应该总是有的……”
司马说完,又想了一下,补充道,“不过说起来,你现在最好请老天保佑,你那个学生真是个处女,如果答案是否,你可能……还真说不清了。”
“……”,听司马这么说,林文彬瞬间脸色变的刷白。
他毕竟还只是个没走出校园的学生,而且被这件没头没脑的破事儿气的都快疯了,自然不可能象司马这样的旁观者,那么冷静的判断事情的后续发展,如果真的出现司马所说的情况,他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他越想越憋屈,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已经全部转变成了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两只手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司马倒没觉得林文彬的哭泣就是懦弱或者胆怯,这种打击对于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来说,确实太沉重了。
司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实在有点太扯了,比自己和陈滢萱那件事情还扯——可以说,林文彬在整个事情里全无私心,而且也很难说他哪里做的不对。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他很难拿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无辜。而村子里的村民,几乎可以100%确定不会站在他这一边,甚至连他那个女学生,在家族和乡亲的压力之下,随时都可能改口做出对他不利的证言。
正在“努力做好人”的司马恻隐之心又开始发作了。
这件偶然遇到的事情再次证明了,自己今后两年需要呆的这个地方,确实存在着许多外界觉得难以理喻的情况。
林文彬刚才提到,在报警时,他曾经明确告诉乡里的民警,自己要被拉进祠堂请家法动私刑,可警察居然能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除了让他自己逃跑,压根是不准备插手的。
从警察的角度说,一方面可能是不想得罪这些彪悍的村民,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请家法”之类的事情在这里根本就是司空见惯。这里传统守旧势力的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那么县里呢?整整一天的时间,县公安局和县教育局,对于林文彬的求救不仅没有丝毫的回应,反而冥冥中似乎有人指引着村民找到了他,这是不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他们的态度呢?
“我看这样,明天一早你就回崇安,先在你们学校和省教育厅(下乡支教现在已经由省厅接手)把这件事情报个备,免得被动。我也有些关系,可以先帮你打个招呼,让上面出面,找省里市里的公安和教育部门出面来调查,效果可能好些。”
……
第二天天刚亮,司马把林文彬送到了同木县城的长途汽车站,把自己的旧手机(林的手机已经在逃亡时丢掉了)和2000块钱递给他,还很贴心的给他买个张神州行,最后交给他一张写着自己和武秋月电话号码的纸条,让他回崇安后先去找一下武秋月。
临上车时,司马看着林文彬苍白的脸色和黑黑的眼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到,“别想太多了,是福不是祸。郁闷愤怒都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平静下来……路上好好睡一觉,自己小心。”
林文彬感动的看着这个与自己萍水相逢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他找出一支笔,非常详细的把学校的地址甚至家庭住址都写的一清二楚,递给司马,“大恩不言谢,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呵呵,我姓马,你叫我四哥就行,也可能我比你小,叫小四也行。”司马冲他挥了挥手,扭头向车站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