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司马将普拉多停在酒店停车场的一个角落,慢悠悠的回到了酒店房间换了一身休闲装,径直下楼来到餐厅的一个包间里。
几天不见,于同舟就像老了十岁,花白的头发稍微有些凌乱,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清晰可见的眼袋,原本还算挺拔的身材,现在也明显的有些佝偻,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没睡醒一样。
司马向于同舟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就坐在了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上,静静的看着一个星期前还意气风发的常务副县长,一言不发。
下班前,他突然接到于同舟的电话,说想和他坐一坐。原本司马下意识的想直接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其实见一面也没什么。
他也很想了解一下于同舟现在的心态,他那个已经彻底变成负资产的“儿子”,难道还要一直毫无原则的维护下去吗?
“陪我喝两杯好吗?”桌子上已经上了几碟凉菜,还有两瓶五粮液,于同舟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着司马说道。
“好!”司马的脸色非常平静,答应的很干脆。
司马嘴里答应着,随手抄起一瓶酒打开,将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两个人默默的干了三杯,酒精让于同舟的精神似乎振作了一点,布满皱纹的脸似乎也有些一些光彩。他吃了一口菜,说道,“你很不错。如果于帆能有你一半,甚至更少一点,我恐怕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司马虽然表面还维持着平静,心里却对这个评价嗤之以鼻,“一半?你那儿子就是头脑子坏掉的驴,难道少爷我就等于两头驴?”
不过他嘴里却肯定不会这么说,不论谦虚、还是给老年人留面子,都算是美德,正在努力做好人的司马少爷是不会搞错的。
“您过奖了,其实很多时候我会羡慕于帆,在父母膝下承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福气,可惜他似乎没有意识到。”
这句话里面的骨头很硬,让于同舟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随即就变成了一声叹息。
司马父母双亡,这在他档案里是写着的,关注过他的人都知道,司马自己也不讳言。他这句话看似说于帆不孝,但实际上还是说把儿子教育成这样,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你于同舟夫妻俩。
于同舟缓缓的喝了一杯酒,换了个话题,“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有什么感想?”
司马也陪了一杯,随手将杯子满上,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无法理解。”
“是啊,恐怕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但是,很多人也同样认为,我是在代你受过……”
司马眉毛一挑,笑了起来,“受过?这句话从何说起?过从何来?我从不认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或者您做的有那里不对……您的境遇我很同情,但我不会道歉。因为我们所做的,只是将一些原本压根就不应该发生的事情,给拉回到了原点……”
于同舟苦笑起来,这小家伙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哪怕是口头上的。自己一句无心之言,惹出他这一大堆的吐槽。
但是司马确实没说错,打击林业局的窝案,司马并没有哪点做的不对。甚至是给他留了面子,也给了他机会帮于帆擦P股——如果直接捅到纪委,处理方法可不会是这个。
“听说你很有钱?你为什么来做官?”于同舟发现司马总是把自己的话给堵的死死的,让自己不知道怎么才能顺着他的话语往下接茬,只得再次改变了话题。
“呵呵,钱,算是有一点吧。至于为啥当官,闲极无聊,找点事情干干!”司马这次没有再兜售他那套“给人民群众当服务员”的理论,对面是个老官僚,跟他说这个,无异于鸡同鸭讲。
于同舟微微颔首,“那你当了这么长时间官,有什么感想没有?”
“呃……算是有点吧,做事挺不容易。”
“怎么个不容易法?”
“有些人自己天天正事不干,还老挡着别人,也干不成正事……挺闹心。”
司马的话让于同舟哑然失笑。
司马不会说官话,这在丹芦是出了名的典故。可是复杂无比的政治斗争、权力斗争,到了他嘴里,居然就被简化成这么一句,还有最后“挺闹心”三字批语,很有些点睛之笔的意思。
仕途上的芸芸众生,在面对权力、诱惑、前途……的时候,可以说步步惊心,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到了司马这儿,也就是个“闹心”的评价。
但是回想起他在丹芦的这段时间,无论余嘉伟父子也好、余少军黄英磊两任乡党委书记也好、林业局那一群正在坐冷板凳的家伙们也好,甚至包括丹芦这一大堆的大佬们,似乎确实没有哪个人,能真正的让这个小东西吃过瘪。
你可以说他能力很强,也可以说他靠山很大,甚至带着点嫉妒的说他运气超好……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人,其实顶多也就是让这位大少爷闹了闹心,甚至很多人连让他闹心的资格都没有……
于同舟不再提司马的官场心得,给司马敬了杯酒,有些感慨的说道,“从县委办一个小小的秘书开始,我当官差不多有二十年了。错事可能做过不少,脾气也比较暴躁,但我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做事也还算努力,至少我自己觉得,我比大多数当官的更加称职。”
“很多人说,我喜欢弄权,太强势,斗争的时候心狠手辣……可能会有一点,但就像你刚才所说,想做点事不容易,没有权力能做成什么事?所以我开始钻营,开始追逐权力,甚至连家庭,和孩子的管教都扔到了一边……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我于同舟最终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于同舟的酒量似乎并不很好,或者是他的心事太重,两人刚刚喝完一瓶酒,他的眼睛里就有了非常明显的醉意,情绪也激昂了许多,滔滔不绝的向司马诉说着,他也许已经憋在心里许久的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