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黎明憋了一肚子气、和一肚子的迷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想了好半天，也没想明白司马究竟有什么依仗。在他想来，司马现在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才对，应该心虚气短，外加惶恐沮丧。可司马今天的表现，跟自己的预期相比，实在太不正常了。
他有些烦躁的在办公室兜了半天的圈子，终于拿起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刚一接通，他已经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腰背自然而然的前倾三十度，用一种尊敬到略显卑微的语气对着话筒轻声说道，“唐少吗？对，我是小常……”
“……我今天试探着跟司马进行了沟通，不过……他好像……有些什么依仗，似乎……呃……并不准备收手。”
“……是！是！唐少您说的对，我也这么认为，他是虚张声势的可能性很大，可是万一他想在走之前过把瘾……”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呢？小常我怎么会怀疑您的判断，我其实……对，只是希望万无一失嘛！”
“……好的，好的！请您放心，我已经拖了半个月了，再拖半个月也不会有问题！他一个小年轻，局里业务的运转流程都不一定能搞得清楚，我稍微把事情弄的复杂点，他恐怕就糊涂了……”
“……哈，唐少也太小看小常我了吧？我好歹也是一个副局长，这点儿事情总归还是有办法的。”
“……好，好，瞧您说的，唐少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在常黎明跟唐少打电话的时候，司马也刚刚挂断了给营林股股长张翔的电话。
听到司马询问招投标清理工作进度，张翔就一顿无可奈何的抱怨。
常黎明对这项他目前该管的最重要的工作，其实是相当的“上心”——对着他到任之前就已经开展的工作指指点点，吹毛求疵。
今天说这个项目核查报告做的不认真，明天又说那份文件太啰嗦，今天这个数据不精确，明天那个证据说服力不够……甚至对着一个错别字，他都能把张翔和负责写报告的工作人员骂上十几二十分钟。
按照张翔的说法，就常黎明这个搞法，到明年也通不过哪怕一份最简单的项目整改报告——前期梳理出来需要整改的工程和项目有八个……
磨洋工？
司马挂断电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常副局长是笃定自己要滚蛋了啊！而且应该很快就要滚蛋了！不过，他难道就没留点什么后路什么的……比如说少爷我要是没走成呢？
------------
常黎明自信满满而又有些提心吊胆的，继续着自己的软性抵抗政策。
这种心态看似有点矛盾，但却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他的信心不仅仅来自于唐少，他还有更多的信息来源，都在传递了相同的信息——司马确实已经成为了铜山官场上，一块亟待剥离的“负资产”。
……
盘点司马来到丹芦之后的所作所为，他也许并未刻意去做过什么，但就像那个揭穿了皇帝新衣真相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把所有人从自欺欺人中的幻梦中惊醒——你们眼中安详宁静、有若世外桃源般的丹芦，根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垃圾箱！
他的存在，看起来没有直接影响其他人，可是却破坏了铜山一直以来，作为一个官场“安乐窝”所需要的“宁静”和“平衡”，他让所有人P股下面原本稳定的位子，似乎都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而且，司马的真正“危险性”还在于，他很少主动出击、只防守反击——不仅上级领导很难抓他的把柄，反而让他赚了好多同情分。
司马下丹芦以来，看似麻烦不少，但实际上他主动惹的事情并不多，都是麻烦去惹他。这就给了外界不明就里的人们一个错觉，司马在这个地方呆的很憋屈。
但真实的情况是，除了这次在铜山被栽赃住了几天小号，司马来铜山这将近半年的时间，不仅没有吃什么大亏，反而对他产生念头的家伙，下场都一个个的凄惨无比。
只有那些真正跟司马过招的过来人，才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憋屈”——司马的防守反击力度，基本可以用排山倒海来形容。也许别人只是打了他一耳光，可他反过来，直接是把别人往死里收拾……
大家都不敢想象，防反已经如此威猛的司马，如果哪天把他惹毛了来个主动出击，天会不会被这个家伙捅个窟窿？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把司马这只打不得、骂不得的“刺猬”“礼送出境”，就成了整个铜山市官场几乎有志一同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
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证明，仅仅是把他边缘化，对这只孙猴子是远远不够的——林业局局长还不够边缘化吗？可是他一样能把麻烦惹的风生水起，甚至弄个五指山压着他似乎力度都不够，好像只有把他扔到西天，对于大家来讲，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事实上，江崇明之所以在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黯然去职，有一个虽然拿不上台面、却相当关键的原因，就是他对司马这个混球实在太过温柔！绥靖和妥协已经破产，只能用更加果决的手段，把这个惹祸精撵走。
但是，这个事情的操作总要有个过程，需要时间。
常黎明原本以为，对于自己处境有一个清晰认识的司马，现在压根应该无心政事，老老实实等着调令的到来。
可是，前两天的交流，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司马这个愣头青好像准备玩儿破罐破摔，完全就不知道妥协俩字应该怎么写。
这让他感到了不安，一个死到临头却依然不知道收敛的司马，是完全有能力在自己下课之前，把自己这个在林业局毫无根基的副局长收拾的不成人形，甚至拉着他一块“殉葬”也说不定。
常黎明相信，司马肯定有这个胆子——这家伙下丹芦以来，不信这个的人基本上都“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