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司马准时出现在酒店的餐厅。
晨星酒店的自助早餐，是包含在房费里面的，形制都很简单。司马拿了两根油条和一碗白粥，又要了一个荷包蛋，就坐在餐厅角落处的一张台子上吃了起来。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也端着早餐坐在了他的对面，微笑着对有些莫名的司马伸出了手，“司马局长，早上好，我是瀚海园林的孙连喜。”
司马只微微一愣，就很自然的起身和孙连喜握了一下手，微笑着答道，“幸会，孙总请坐。”
两人重新坐下，司马一边吃东西，一边随意的问道，“孙总什么时间到的？这次……”
“哦，我昨天晚上到的。我们公司和你们林业局，关于政府广场项目的一些后续工作的事情，我已经和常副局长谈了几次，大的框架基本上已经没有问题，我和常副局长约好八点半继续谈些细节，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您，就冒昧来打个招呼……”
孙连喜的风度谈吐都很不错，很难让人产生反感，但他的话却让司马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
司马知道，这段时间，孙连喜其实经常来丹芦，和常黎明进行着所谓的磋商。
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孙连喜，出于各自的考虑，两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回避着对方。但今天孙连喜却大大方方的选择直面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唐春来察觉到了自己的退缩？甚至准备进个乌龙，也要把自己“故意找茬”的罪名给坐实？
晕，假球还能这么踢？
司马虽然脑子在急速的旋转，但表面上依然很放松，甚至做出一副略带惊喜的模样，“哦？瀚海已经做出决定了？嗯，常副局长可能还没来得及跟我汇报，怠慢了孙总，请见谅！不过瀚海作为铜山的知名企业，这次带了个好头啊！”
“司马局长过奖，瀚海是个负责任的企业，我们当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就漠视我们应当承担的责任……”孙连喜打了个哈哈，一脸坦然的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瀚海态度的突变，令司马感到了些许不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但他当然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把气氛搞僵，“呵呵，那我就先预祝孙总和常副局长谈判能够顺利，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和协调的，您可以直接找我。”
---------------
常黎明有些忐忑不安的敲响了司马的办公室门。
对于今天一大早就接到司马的电话，他有点疑神疑鬼。
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司马上一次给他打电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来林业局也有些时候了，通过自己的观察，以及听其他人讲，对于司马的工作方式和方法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司马这个人做事儿，看似随意，但实际上他的计划性很强，很少会跟人打埋伏。即便是他约见下属，一般也都会至少提前一天通知，多少让你有个准备的时间，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紧急召见的情形。
反而是下属要见他，只要他在办公室，随时都可以敲门就进，不用忌讳是不是耽误领导“学习”。今天司马这个有些反常的举动，让他很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一声清朗的“请进”声音，常黎明推门走进了司马的办公室。
整个林业局里面，只有在常黎明面前，司马的官威是最足的——见人下菜碟，这也算是司马在他并不长的官场生涯中攒出来的一些经验值。对于发自内心尊重自己的下属，司马从来都是相当的随意和平易近人，而对于那些仅仅将恭谨放在表面上的家伙，司马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放下身段……反正你也不太买少爷我的账，我何必自作多情跟你亲近？大家公事公办就好。
对于面前这位，他始终没有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常副局长有些没大没小的表现，所以他时刻注意着，要让常副局长明白，林业局这地头，究竟谁才是老大。
“老常，早上我在晨星见了瀚海的孙总，和他随便聊了聊，他说和你谈的不错，补充协议很快就可以签署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过越是到最后关头，越是要注意，在技术标准方面，你和许总工多沟通一下，这是他的专业，更熟悉一些，让他把把关……至于最后的协议文本，这是个大事儿，还是上党组会过一下比较好。这样，就上下周二的党组例会吧，你也认真准备一下……”
司马话里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敲打常黎明，不要忘了协议这个东西还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不过常黎明却从司马说话的神态语气上面，感受到了些许不同——多了一点温度，少了一些淡漠，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个发现令常黎明几乎欣喜若狂。
人是社会动物，不管人品如何，总是希望能融入到所在的群体之中，常黎明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的这个“融入”过程，实在是有点漫长和艰辛。
……
今天早晨与孙连喜的“偶遇”，刚开始确实让司马紧张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坦然了。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和唐市长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在他下五塘的时候就已经对上了，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即便是自己现在想起来要缓和关系，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止戈停战。
对于司马自己来说，他其实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战略态势已经自然而然的发展到了当前的局面，双方手里有什么牌面，双方都能评估的大差不差，这方面是没什么空间可以用来投机取巧，只能选择面对。
无论是攻出去，还是缩回来防守，都只是一种战术性的选择，与大局无关。
至于如何减少这次事情附带的负面效果，以免给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就是另外一个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