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阿婆一个人蹲在菜市场的一个角落里。
或许是因为长期以来无人问津的原因,她看见唐栗儿一个小女孩神情温和,语气亲切柔和的问她,她顿时激动的一股脑的开口,也不管唐栗儿到底听不听得懂她说的话。
唐栗儿听到她的话之后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主要是她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
她说,这葱姜蒜是她儿子留下来的,还说她儿子告诉她,这东西以后家家户户都需要。更重要的是,她的儿子不见了…
她说的这些不得不让唐栗儿有个不好的猜测。
“阿婆,你儿子他叫什么?他…他现在在…在哪里?”
唐栗儿语气干涩的开口。
如果她料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唐桥唐杰他们的师母,秦昊天的娘。
可是,秦昊天的娘怎么会一个人独自到高平县来卖葱姜蒜呢?她仿佛听说过,秦夫子的夫人身体不是很好,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秦夫子的夫人不在家,住在县城…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说儿子是妖孽,要烧死他。可我知道,我儿子他不是妖孽,不是。后来…后来儿子就不…不见了。我再也没有再…再见到他…”
那个阿婆却突然捧着脑袋痛苦的开口。
“女娃子,你不要惹她。她这个人脑袋有些不好。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拿着一篮子谁也不认识的东西跑到菜市场来找儿子。而且,她一会儿说儿子是妖孽,要被人用火烧死,一会儿又说儿子不见了,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她的儿子…”
那个刚刚被唐栗儿预定了她全部南瓜的大婶神秘兮兮的贴着唐栗儿的耳朵说道,生怕唐栗儿会真的买下阿婆那一篮子她不认识的东西。
“谢谢你,大婶。不过,她也许是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人,如果能够帮她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帮帮她。”
唐栗儿知道对方一片好心,害怕她上当受骗。
但是,如果眼前这个阿婆是秦昊天的娘的话,她还真的不能不管。
“哦,原来你们认识啊。不好意思啊,是大婶多嘴…”
听唐栗儿这么说,那名大婶赶紧道歉,然后便不再关注她们这边。
“没事,我现在还不确定,所以想多问几句。”
唐栗儿微笑着解释之后,再次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依旧捧着脑袋痛苦不堪的小声念叨着什么而显得格外佝偻瘦弱的阿婆的身上。
“阿婆,这些葱姜蒜是用来炒菜的是不是?所以你才会拿着它们到菜市场来对不对?你的儿子他姓秦是不是?”
唐栗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居然做不到转身就走。
在她刚刚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消息来看,秦昊天当时离开栗山村肯定另有内情。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阿婆嘴里的那个“他”指的肯定是秦夫子。
可是,秦夫子现在不过是人到中年,但是眼前这位阿婆看起来却满面的风霜,整个人看起来苍老而且憔悴,他们两个真的会是夫妻吗?
如果眼前这个真的是秦夫子的老婆,秦昊天的娘的话,她还真的不能不管。
撇开唐桥和唐杰和秦夫子的师生关系之外,她还无意中听赵氏提过一句,说秦夫子当年娶的是唐家的姑娘。这个人说不定是还是她的堂姑妈。
他们一家虽然和老唐家断绝了关系,但是和其他的唐氏族人无关。
实际上,其他的唐氏族人还对他们一家脱离唐老爷子和伍氏显得喜闻乐见。正因为如此,唐坤现在依然可以姓“唐”,而不是如萧里正所说的那样真的被唐氏宗祠除名出族。
“女娃子,你知道这是用来炒菜的是不是?你知道我儿子他姓秦,那你快点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了…”
那阿婆听到唐栗儿这么问,顿时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唐栗儿,眼神的哀求和脆弱让唐栗儿简直不忍直视。
“阿婆,你不要着急,秦大哥他现在很好。只…只是他…他现在不方便过来找你。他…他很担心你,希望你不要再这样到处找他。他…他说了,等…等到以后时机成熟,他…他会回栗山村找…找你的。”
唐栗儿实在不忍看到这样一个可怜而无助的母亲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到处寻找儿子。
从孙飞李三叔的只字片语当中她不难猜测出秦昊天极有可能已经去了战场。
无论是为了他心中的抱负,还是为了出人头地,再没有比参军打仗更适合他的路了。
“女娃子,你没有骗我?你真的认识我儿子,你真的认识他是不是…”
许是经过漫长的渺茫的寻找让唐棠心里早已放弃了妄想,所以当唐栗儿这么说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兴奋和高兴,反而是犹疑和不安,但是偏偏又带着一种天真的希望。
她紧紧的盯着唐栗儿,目光中居然带着一种直入直心的清澈和锐利。仿佛这样她就能看穿唐栗儿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似的…
“唐阿姨,我当然认识昊天哥哥。你放心,昊天哥哥他现在很好,他就是不放心你才让我过来找你的。不过,对不起,他现在在哪里我真的暂时不能和你说…”
被她这样一看,唐栗儿反而彻底镇定下来。
她以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如果想要别人相信你的谎话,就要做到自己都认定自己说的是真的。所以,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说的都是真的…
自己真的认识秦昊天。
被自己这样一催眠,唐栗儿发现她面对唐棠的时候就越发坦然而且心安理得起来。
“好,女娃子,我相信你。如果你再看到昊儿,你记得告诉他,就说唐姨我很好,让他一个人出门在外不要担心家里…”
唐棠终于相信了她说的话。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种放松的神情。只是,唐栗儿敏感的发现,当她说到家里的时候,她的声音里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苦涩。
很显然,直到现在,秦夫子心里对秦昊天还没有完全介怀。
唐栗儿再一次庆幸,她穿越成了唐坤和赵氏的女儿。就算他们两个心里对她偶有怀疑,但是还是很快的接受了她已经成为了他们女儿的事实。
他们虽然贫穷,为人也不精明,但是他们有一颗善良而包容的心。
“唐姨,你放心,我肯定会和昊天哥哥说的。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以后千万不要再一个人跑这么远知道吗?你这样,昊天哥哥心里会很难过的。知道吗?”
唐栗儿尽量安抚着唐棠的情绪。
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但是能让一个时刻牵挂着儿子的母亲在余生可以好过一些的话,她也认了。
“好孩子,唐姨知道了。只要他好,唐姨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唐棠释然的开口。
或许是因为终于知道了儿子的消息,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原来的悲苦和茫然不见了,反而带着一股了无牵挂的寂寥。
“唐姨,你要好好的。昊天哥哥说了,总有一天,他会衣锦还乡。所以,你一定得等到他风光归来知道吗?”
看着唐棠身上萦绕的那种寂寥,唐栗儿突然再次不放心的交代了一句。
她算是看出来了,有时候寂寥比忙碌奔波更加让人生不如死…
“女娃子,你不要担心我。你放心,没看到昊儿他成家立业风光归来,你唐姨我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的。”
仿佛能看到唐栗儿发自内心的担心一般,唐棠忽然嫣然一笑。
这一笑,让她看起来好像忽然年轻了十多岁似的…
听她这样说,唐栗儿总算松了口气。
“唐姨,你的这些葱姜蒜不如全部卖给我得了。天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好不好?”
唐栗儿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半贯钱交到唐棠的手里,然后拿起竹篮便走。
“喂,女娃子,唐姨身上有钱。这钱唐姨不能要你的。这些葱姜蒜唐姨反正从来没有卖掉过,所以全都送你好了。”
对于唐棠来说,唐栗儿给她带来的消息比金钱更让她开心,她如何还愿意要唐栗儿的钱。
再说,如果不是碰到唐栗儿,这些葱姜蒜原本根本就卖不出去。
她将那半贯钱原封不动的丢进唐栗儿手里挽着的篮子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菜市场,转眼就消失在唐栗儿的视线当中。
怎么可以这样?
她原本不过是想给她些路费,让她不至于走路回家。她可没想过到头来还要占她的便宜…
“哎,女娃子,她…她以后不会再来卖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吧?幸好她没收你的钱。我跟你说,大婶我卖了一辈子的菜,可没见过这样的菜。”
之前那位卖南瓜的大婶再次凑近唐栗儿身边,神秘兮兮的开口。
“大婶,你没吃过可并不代表它们并不可以用来做菜。我跟你说,这些葱姜蒜虽然不可以用来单独做菜,但是一般的鸡鸭鱼肉里面放点它们,味道更好,香味更浓。”
唐栗儿虽然不满卖南瓜大婶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但是却没有发脾气。
对于她来说,卖南瓜的大婶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并不值得她大发雷霆。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唐棠都没有生气,她又何必替她生气。
唐栗儿挽着篮子,也没有了继续逛菜市场的心思。再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她也该去太白楼和张毅随风他们两个会和了。
这样一想,唐栗儿当即挽着篮子往菜市场外面走去。
只不过,这次她走的是菜市场的后门。难得出来走一圈,她不想再走原路回去。
“华兄,峰兄,史兄,你们知道吗?天香楼今晚又出新菜式和新的点心了,还是老规矩,新品种试吃不要钱。你们大家要不要去尝尝?”
穿过菜市场的后门,进入唐栗儿视线的居然是一排排的茶楼和书肆。
其中来往的大多是身着长衫的读书人。
几个刚刚从书肆里买了文房四宝的读书人刚好走在唐栗儿的前面。
看他们穿着,唐栗儿就知道,这些读书人的家境应该都很富裕,看他们身穿锦衣,后面跟着书童小厮就看得出来。
他们几个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唐栗儿的存在,唐栗儿也乐得走在后面默默的听他们谈天说地。
只是,谈着谈着,其中一个有着清亮声音的少年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都说民以食为天。
他的这句话很显然引起了另外三名少年的兴趣,他们的谈话的内容也开始一直在吃食上面打转。
“咱们当然要去。不过,朱兄肯定不会去。朱兄作为太白楼的少东家,以后可是要继承太白楼的,肯定不会跟着咱们一起去捧天香楼的场,你们说对不对?”
其中一个声音粗嘎的少年突然用调侃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就是唐栗儿都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怀好意,那名被称为“朱兄”的少年当然也听了出来。
“李兄说的对,我朱清明身为太白楼的少东家肯定不会做那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我太白楼的生意这些年虽然每况日下,但是,作为咱高平县流产了上百年的老字号,咱太白楼肯定不会轻易向天香楼服输的。”
朱清明的声音不大,却沉稳而且坚定。
同行是冤家,没想到古今中外皆不能免俗。
朱清明的意思很简单,他身为太白楼的少东家,代表着太白楼的颜面。如果连他都去了天香楼吃饭的话,只怕他们太白楼的生意也会因此而一落千丈。
要不然,他也不会说,他去天香楼吃饭就代表着太白楼向天香楼服输。
“朱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去尝尝天香楼推出的新菜式和新点心又怎么了?这也是为了顺应潮流,为太白楼将来的发展做准备不是…”
“就是,朱兄,你这不是墨守成规,对太白楼的发展很是不利。整个高平县谁不知道,天香楼现在的东家从前在你们太白楼掌过勺。你看看,人家多能忍气吞声,明明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大少爷,硬是隐姓埋名当了你们家厨师。你看,现在人家是不是差点将你们太白楼给踩在了脚下…”
另外那两个被称之为“华兄”和“峰兄”的说话听起来就显得有诚心得多。
尤其,那个“峰兄”说着说着就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听到这里,即便是唐栗儿这个无关紧要的外人都不都不替朱清明鞠一把同情的泪水。那个天香楼的东家明显是以有心算无心,难怪太白楼的生意会渐渐的每况日下。
那位天香楼的东家隐姓埋名在太白楼多年,太白楼有什么招牌菜招牌点心人家一清二楚,甚至还可以精益求精。当然,最重要的是,人家还对他们的客源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哪些客人喜欢什么样的口味。
这样一来,太白楼的生意想要恢复成原来那样,只怕难如上青天…
更重要的是,太白楼几道招牌菜的味道唐栗儿都大致尝了一下,味道确实有些欠缺,也难怪天香楼现在越来越嚣张。
“李兄,华兄,峰兄,既然人家不领情,咱们又何必强人所难?前面就是天香楼了,咱们不如先到天香楼雅间先品尝品尝他们出的新茶?据说,他们这次的新茶是鼎鼎大名的大红袍。你们说,这天香楼的东家是不是比某些老字号更舍得本钱,也难怪人家的生意越来越好是不是?”
就在唐栗儿的沉思间,那个一直闭口不言的史兄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不过他说的话阴阳怪气,让人一听就难以产生好感。
不过,他的家境大概比另外四个都要好。所以,即使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好听,另外几个却都没有反驳。即使是朱清明,也居然都忍气吞声了下来。
于是,他们一行五人很快分成了两队,那四个人一队往天香楼而去。剩下的朱明清依然不疾不徐的往太白楼方向而去。
“少爷,他们那些人欺人太甚。华少爷和峰少爷也是,他们是少爷你的朋友,怎么可以和史少爷李少爷他们同流合污?不就是吃餐饭吗?咱们太白楼还是高平县的老字号了…”
等到那四个少年带着他们的书童小厮们消失在天香楼的大门处,一直跟在朱清明身后的那名小厮终于忍不住的抱怨出声。
“五香,你少说几句。华兄和峰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朋友,他们随大流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季叔从前在太白楼炒菜就炒的极好。他现在是天香楼的东家,天香楼的菜式可想而知…”
朱清明打断了自家小厮的抱怨。
只是他自己越说声音也变得越发苦涩起来。
“少爷,都是季和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五星,住嘴!你如果再说,以后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听到自家少爷提起“季叔”两个字,那个名叫五香的小厮越发愤恨起来。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家少爷给厉声喝住了。
“少爷,我…我…”
五香很明显不经常被自家少爷这般呵斥,顿时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小妹妹,你这样跟着我们走了一路,不累吗?看你手里的篮子好像挺重的,要不要我帮忙给你提一会儿…”
朱清明没有理会自家小厮的泫然欲泣,反而突然转身,望着唐栗儿笑眯眯的开口。
只是,唐栗儿发现,他的笑意并不到眼底。很显然,他把自己当成了那种别有用心的人了。
不过,她还真是冤枉,她本来就要到太白楼和张毅随风他们会合。既然他们两个是太白楼的人,她不跟着他们难道还和先前计划的那样,边走边问路吗?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好?虽然我真的很难提了。还有,你们两个可不可以走慢一点?我跟的好累。还有,这位小哥,你不要这么瞪我。如果不是我和哥哥两个邀定在太白楼见面,你以为我稀罕跟着你们两个?”
唐栗儿虽然有些犹疑的开口,不过动作却很快的将手里的竹篮果真飞快的放到朱清明的面前,摆明了是让朱清明帮她提篮子。
五香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娃子居然真的趁机赖上他家少爷,不由得狠狠的瞪了唐栗儿一眼。
可是,他没想到,唐栗儿年纪虽小,却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当即就瞪了回去。
当然,更让他们两个惊奇不已的是,唐栗儿她居然真的和他们同路,并不是有意要偷听他们说话。
“小妹妹,你家哥哥叫什么名字?也许我们会认识他也不一定,你说是不是?”
朱清明显然不太相信唐栗儿的话,不过他聪明的没有揭穿,反而换了一种方式试探。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如唐栗儿所愿的真的帮她提起了地上的竹篮,而后果然放慢了脚步,带着唐栗儿再次往太白楼的方向走去。
“朱大哥,我家哥哥他叫张毅。据说,陈县令是他的师兄。还有,今天米捕头请我们在你家太白楼吃饭了…”
唐栗儿漫不经心的开口。
反正她在高平县也呆不了多久,没必要说假话骗他。
“什么?你哥哥他叫张…张毅?五…五香,听说咱们永昌府前年乡试的解元叫…叫什么来着?好像也叫张…张毅是不是?听…听说,也…也是陈叔叔的小师弟是不是?”
唐栗儿肯定想不到,她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朱清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身为读书人,他怎么可能真的忘记前年乡试的头名解元是哪个?他那样问,不过是想要下意识的确认一下而已。
“是啊,怎么呢?他叫张毅有什么问题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还是陈县令的小师弟的。”
唐栗儿这时突然觉得,她或许忽略了什么。小毅那家伙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不成?
她这时忽然想起,他的字写的特别好,而且每天还能指点唐桥唐杰他们的学问…
“如果他真的叫张毅,又是尤夫子的关门弟子的话,那么他肯定就是那名咱们大楚最有名的小天才,有着神童之称的九岁解元郎。小妹妹,你家哥哥他现在果真在太白楼门口等你吗?”
朱明清最后那句话简直都带点梦幻的色彩,就好像不敢置信自己终于就要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一般。
而且,他对唐栗儿的态度也无形中又亲近了好几分。
就连那个心气不平的小厮五香也神情热切的盯着她…
张毅那小子居然这么厉害!
她原来以为她仅仅是武功厉害,没想到他的头脑却是比他的手脚更加厉害!
他真的仅仅是一名镖师家少爷吗?
难道他另有身份…
唐栗儿这会儿想了很多,不过脸上却没有露出分毫。
只见她下意识的点点头,说:“他和米捕头去了县衙。不过我们确实约定在太白楼门口见面。”
见她点头,又说张毅是和米捕头一起去的县衙,朱明清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狂喜的神情,就连五香都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少爷,咱们快走。说不过解元公子已经到了…”
他催促着自家的少爷,不经意间却看到唐栗儿小胳膊小腿的模样。
“张小姐,你看,你都走了这么远,一定很辛苦是不是?要不我背你走路吧?”
五香的头脑转的倒是很快。
他也知道唐栗儿现在的重要性。
他家少爷能不能到底能不能如愿见到解元郎的关键就在系在唐栗儿的身上。
可是唐栗儿走得确实有点慢,他一着急,就想立刻背起唐栗儿,直接飞奔到太白楼…
“那个,五香,我…我暂时还不是很累,就…就不麻烦你了。你放心,我可以自己走到太白楼门口…”
唐栗儿被五香的脑洞大开给吓了一大跳。
背她?
也只有五香这个呆萌书童想得出来。
她虽然不是古人,没有接受过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庭训,但是她的骨子里可是一个大龄剩女的成熟灵魂。让她要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背她,她实在做不出来。
虽然她的脚确实有点痛了。
被五香这么一吓,她居然连五香叫她“张小姐”的事都给忘记了,来不及及时纠正这个错误。
“五香,你凑什么热闹?小妹妹,咱们慢慢走,不着急。太白楼就在前面…”
朱明清没好气的盯了自家小厮一眼,然而面对唐栗儿的时候,语气却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暖,甚至带着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上的宠溺。
唐栗儿被他的这种语气给惊得鸡皮疙瘩都差点冒了出来。
她原来都不知道,原来这古人遇到偶像的时候,这行为也会突然的变得莫名其妙。
以后还是不要再冒出张毅那小子的妹妹了…
唐栗儿的心中刚刚转过这个念头,耳朵里就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声的喊“板栗”…
她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那个眉目如画,姿容绝世的小小少年正迈步向她这边飞奔过来。
唐栗儿也觉得无比奇怪,张毅他明明穿的也不怎么样,不过是七成新的书生长袍却硬是让他穿出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
明明不过还是个孩子,却偏偏看起来姿容绝世,让人在第一眼看到他时总是不由自主的忽视了他的年纪,只看到他有如芝兰玉树般的容颜和气质。
就像此刻,朱明清和五香两个看着他的样子就有些发傻,好像不敢肯定他们心目中的九岁解元郎居然长得比女娃子还要漂亮。
“板栗,他们是谁?你怎么这么笨,不认识的人也跟着他们走。万一他们要是起了歹心,将你卖掉了怎么办?”
就在唐栗儿的腹诽,朱明清和五香的震惊傻眼中,张斌一把将唐栗儿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一边甚至还不满的瞪着唐栗儿怒斥道。
“小毅,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傻?他叫朱明清,是太白楼的小东家啦。这名看起来傻傻的小跟班是他的小厮五香。”
唐栗儿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就那么白痴?还被人卖掉…
真是…
“小毅?少爷,奴才听得没错吧?这么漂亮的男娃子难道就是九岁解元…解元郎?”
五香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种深受打击的破灭感。
唐栗儿有些同情的看着他,这种偶像破灭的感觉她懂。
“五香,不得胡说。张解元,学生朱明清有礼了。”
在大楚,功名就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
所以,即使朱明清的年纪比张斌的年纪大,但是,他在前年的乡试中却仅仅考中了秀才。所以,在张斌的面前,他依然只能自称“学生”。
张斌一看唐栗儿的嘚瑟模样,就知道自己的消息是被眼前这小丫头无意中泄露出去的。
不过,他的这个解元也算得上名副其实,和他另外一个身份又不相搭。所以,即使泄露了也无妨。
“原来是朱兄。我家板栗刚刚麻烦你照顾了…”
听说朱清明原来是太白楼的少东家,不是其他什么故意搭讪的登徒子,他的脸色终于变得好看了几分。
唐栗儿幸亏不知道张斌心里这一瞬的心思。
要不然她肯定得羞愧的要死。
她这么一个营养不良的还没开始发育的小萝莉,谁家少年眼睛瞎了这才过来搭讪她…
朱明清和五香却被张斌的那句“我家板栗”给晃了一下神。
奇怪,平常人不是应该说“舍妹”或者直接说“小妹”的吗?为什么到这位年纪轻轻的解元的嘴里就变成了“我家板栗”…
“哪里,张解元客气了。令妹很乖,也特别懂事…”
朱明清顾不得深究张斌的口误,抱拳客气的开口。
不过他的那句“令妹”却让张斌和唐栗儿的嘴角同时可疑的抽了抽。
“总之,还是谢谢朱兄了。朱兄,我和板栗今晚要在县城过夜,现在该去找落脚的地方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这里离太白楼已经没有多远了。
但是因为今天中午在太白楼吃得不太如意的缘故,所以张斌晚上并不打算去太白楼用餐。
再说现在时辰还早,他们难得来县城一次,他自然想着要为留在家里替他担心的唐坤赵氏还有唐杏儿唐桥唐杰唐梅儿姐弟买点什么回去。
有师兄罩着可真好!
张斌捂着口袋里满满的银票,喜滋滋的想着。
“张解元既然来了咱们太白楼,还找什么其他落脚的地方?太白楼虽然不是客栈,但是一般都备有清净的客房以备尊贵的客人临时落脚。还请张解元给学生一个招待的机会…”
听到说张斌要另外找地方落脚,朱清明哪里舍得浪费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立刻苦苦的劝了起来。
“这样不太好吧?咱们身上又不是没有钱,何苦让你破费…”
张斌皱紧了眉头,不悦的开口。
这时候才慢吞吞的走到张斌身边的随风闻言不由得立刻哀怨的看着自家世子爷。
他家世子肯定忘了他现在可还背着在茗香楼当伙计的名头吧?他这样浪费钱是不是准备让他在茗香楼当一辈子的伙计算了…
“张解元自然是不差这些注塑的银钱,是学生诚心诚意想向张解元请教学问…”
朱清明顿时开始诚惶诚恐起来。
他明年也该参加乡试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得到张斌的指点,对他来说肯定又要有把握一些…
“朱大哥,我想请问你们太白楼的客房有没有自带厨房的?如果我说我想在厨房里自己煮晚饭吃的话朱大哥会不会不太开心?”
唐栗儿的心中突然一动,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帮朱明清一把。但是,这个机会需要朱明清自己把握。
“带厨房的客房,有是有。可是,你们既然到了我们太白楼,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们自己动手…”
朱清明纠结的开口。
“朱大哥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带上你们酒楼的金银花茶和果酒到客院里来。这次我请你们吃一种你们从没吃过的花样…”
眼见朱清明并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唐栗儿心里就更加满意了。朱明清发现,提起吃食,眼前这小小的女娃子眼睛里居然全是自信。
他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种期待的情绪。
或许,眼前这女孩子能让他们太白楼改变现状也不一定…
他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那个念头却莫名的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咦?板栗,原来你一开始就准备自己做菜了是不是?还有这么一篮子的葱姜蒜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此时张斌倒是一眼就看到朱清明手里挽着的那个篮子。
那满满的一篮子葱姜蒜让张斌毫不怀疑的相信那个竹篮里的东西都是唐栗儿买的。
因为他中午在太白楼吃饭的时候,太白楼里面的菜里面并没有葱姜蒜的影子。
“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回家再说吧。朱大哥,麻烦你将我买的这些东西送到客房,我和小毅还得买些东西回来。晚上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有朱明清和五香随风几个在,唐栗儿并不想提起她遇到秦昊天的母亲的事。
而且她也不觉得眼前这些人能和秦昊天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她只是草草的一语带过,然后兴高采烈的拖着张斌的手再次往菜市场方向走去。
“哎,张解元,板栗,你们不要去买菜啊。你们想吃什么菜吩咐一句,我让厨房直接给咱们送过来就是,保证干净又卫生…”
看到他们去了菜市场方向,朱清明忍不住追着后面大声的喊道。
“朱大哥,你放心。我们不买菜,我们就买点香料,马上回来。”
唐栗儿突然临时决定,想在太白楼整一个火锅来试试效果。
现在已经是初冬,最适合吃羊肉火锅。
羊肉性温和,对于体弱贫血消瘦者有很好的滋补的作用。
不过,在吃火锅之前,她要准备一些做火锅底料的香料和配料回来。
“板栗,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得老实回答我。”
没想到,他们这刚一走出朱明清主仆俩的视线,张斌就再也不肯走了。他拉着唐栗儿的手,也不让她走,而且还一脸严肃的看着唐栗儿说道。
“什么事?你问吧。”
唐栗儿也被张斌的这种严肃模样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她不禁有些紧张的开口。
难道火烧镖局的那件事出了意外?在这种铁证如山的情况下都败诉了吧…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叫那个姓朱的一口一个‘朱大哥’,喊我就一口一句‘小毅’。我明明也比你大…”
没想到,张斌问的却是这个和案子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小毅,你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啊?我喊他朱大哥是因为我觉得他比较老,不喊你大哥是因为你看起来年纪太小,而且人长得太漂亮。我喊你哥哥我脸红…”
唐栗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想到,他这么郑重其事的喊住她问的居然是这样一件小的不能太小的小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想买什么?我跟你说,我今天有钱了。不管你想买什么我都替你出钱…”
张斌听了唐栗儿的解释只觉得心里熨帖的不得了。
尤其听唐栗儿说觉得朱清明比较老,他心里就更加高兴了。
“你真的有钱了啊?张大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将牢底坐穿的可能?还有那个助纣为虐的沈七有没有事…”
唐栗儿现在倒不急着走了,反而满脸好奇的问道。
至于跟在他们身边的随风,不约而同的被他们两个同时给忽视了。
“张大蛮和他收下的那群人一起赔偿我五百两银子,坐牢三年。张记粮油铺东家送来五百两银子给我压惊。沈七虽然助纣为虐,但是究其原因却是受原团山镇的镇长田文清的吩咐,也算是职责所在,所以不予追究。”
张斌兴致勃勃的开口将结果说给唐栗儿听。
唐栗儿却耳尖的一下子就听到他说的是“原团山镇的镇长田文清”,所以,他的意思是田文清这个镇长已经被陈县令给罢免了吗?
唐栗儿知道,前世张府之所以能在团山镇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其实和镇长田文清脱不了关系。
如果不是有田文清的包庇和狼狈为奸,他一个小小的有着举人身份却一辈子没有考上进士的张骏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自从得罪钟妈妈,张大蛮的寻仇一直是压在唐栗儿心里的一座大山。
现在,这座大山总算被搬走了。
张大蛮坐牢,剩下一个钟妈妈她还不放在眼里。而且,团山镇现在不是以田文清马首是瞻,张府的行事肯定也要收敛几分…
唐栗儿顿时觉得这初冬的太阳都好像温暖了不少。
“对了,小毅,陈县令有没有安排好现任的团山镇镇长?咱们也好提前拉好关系。免得一不小心又被张府给笼络去了…”
唐栗儿总算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唐栗儿知道,在大楚县令虽然是七品芝麻官,但是镇长却不在官府的编制当中。所以,镇长和里正的任免一般都是县令说了算。
所以,当田文清突然发现陈县令出现在团山镇时,他才会表现的那么绝望。
“放心吧。未来的团山镇镇长你今天上午已经笼络过了。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现在你知道咱们团山镇的镇长是谁了吧?”
说到这里,张斌却突然卖起了关子。
虽然他也知道,陈县令这么做的原因有一大半是为了老头子以及他的安全。但是,他和老头子两个都身怀武艺,普通人几个十个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当时虽然想要拒绝师兄的好意,但是只要一想到有他在,唐栗儿一家平时可以不受别人的欺负,他就忍了忍,终于没有坚决拒绝掉。
所以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说就不说,小气。好了,咱们快走吧,要不然等会天该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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