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柏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只穿了底裤,身上插满了银针。
韩东正、慕容秀秀和唐兴俊说着话,韩采儿立在一旁,正朝唐柏看来,两人双目一对,韩采儿双眼就如一潭看不到底的幽泉,散发着让人沉醉的迷雾,一丝阴冷的气息闯入唐柏脑海之中,像一只无形眼睛,欲看穿唐柏脑中所有的秘密。
一朵莲花开放,无数符文出现,散发出洁白的光茫;圣洁无瑕;阴冷的气息沾上洁白光,如白雪遇到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足踪。
韩采儿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然后‘哇’的一下连喷两口鲜血,后退两步,身体摇摇入坠。
事发突然,唐兴俊三人一惊,韩东忙扶着韩采儿,惊叫道:“采儿,你怎么了?”说完,又用衣袖擦干净韩采儿嘴角的血迹,将她手腕抓住,四指搭脉,欲要诊断病情。
“一时气血上涌,无甚大碍。”韩采儿波澜不惊,一脸平静,挣开了韩东的手,然后自顾的坐在屋中的椅子上闭目调息起来。
唐柏却是感觉自己脑袋突的一痛,然后发现韩采儿吐血,不由一愣,一时倒忘了身体受伤的事儿。却听到床边隐隐传来哭泣声,抬头一看,只见慕容秀秀双目红肿,泪珠儿不断的从眼角流下。他心中微痛,忙开口道:“娘,别哭,这是怎么了?”他这么一问,仿佛针扎在了慕容秀秀的心口,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唐柏前世是个孤儿,不懂亲情,他愤世疾俗,放纵自己,他自私,孤独,茫然;但这一世,他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慕容秀秀那无私母爱,这种爱让他感动,让他忘记以前一切,像阳光,照亮了他的心,让他对生活充满希望。看着她那哭红的眼睛,他莫名的心痛,他想轻轻的擦干她眼角的泪水,却发现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任自己千般努力,手脚却毫无感觉,一动也不能动。
莫名的恐惧蔓延,只听慕容秀秀哭泣的道:“小柏,你别动,你没事的,有娘在,你一定没事的。”
唐兴俊走了过来,他双目通红,看着唐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慕容秀秀却如愤怒的狮子,大吼道:“走,你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
韩东见韩采儿脸上恢复少许血色,也就放下心来,见慕容秀秀如此,开口说道:“弟妹,此事与兴俊无关,你就不要再折磨他了。“说完,想了想,又对唐柏道:“你体内神经受损,一时不能行动。”
“小柏,你是个男子汉。。。。。。”唐兴俊话说一半,却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屋中。
唐柏回想起晕倒之前的一切,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明白,自己的伤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韩东拔去了唐柏身上的银针,又将唐柏盖好被子,轻轻的说道:“小柏,没事,好好睡一觉。”
韩采儿也恢复了过来,冷冷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他经脉尽断。”
一句话,如暗天霹雳,震得唐柏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他闭着眼睛,久久不愿睁开。
时间越过越慢,人生仿佛变得十分的漫长。
唐柏仿佛生活在梦中,恍恍惚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以的希望,在现实面前显得非常渺小;他看过不少医师,吃过许多苦药,用过无数土方,日子一天一天的流走,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好转;转眼三年,这三年来,他都坐在一个铜鼎之中,用药蒸的方法保持肌肉的活力,保证经络不会萎缩。三年绝不是一个短时间,他仿佛看到命运不断的对着他嘲笑,让他活着,但让他生不如死。开始的时候,任何事情都要假手于人的时候,他想过死;他甚至想,如果没去那片竹林,现在该是什么样子?但三年时间,让他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心态也平静了下来,像一个看破尘俗遁世于寺庙中的智者。其实他并不怕死,有些事经历过,也就不再那么害怕了。这三年来的沉淀,让他更深的体会到亲情的可贵;他甚至没有了恨,他要为爱他的人活着。
这三年之中,慕容秀秀不准任何人碰触唐柏,那怕就是唐兴俊也是不能,她的儿子只属于她一个人。换药,烧火,擦身,梳头。。。。。。任何事情她都亲力亲为,她有时会读书给他听,有时会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却是坐在唐柏的身边,静静的发呆。唐柏没有看到她哭过,不过唐柏感觉她还是变了,除了唐柏,她对所有人都变得冷淡,脾气也变得非常的暴躁。
唐兴俊很少来,就算来了,慕容秀秀也不会搭理他,原本非常恩爱的夫妻,却行同陌路。这三年,唐兴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的容貌虽还是俊雅不凡,但他的眼神却显得疲惫,痛苦,无助;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边是自己从小敬仰的爷爷,他只有不停的寻找,寻找一切可以恢复身体的灵丹妙药;只可惜,三年来,不管多珍贵的药材,多高明的丹药,对唐柏的身体都没有多大影响。因为唐柏的身体,经脉损坏,且有多股不同的古怪的真气相互的碰撞,不断的撕裂他体内过完好的筋脉。
又是春天,花红草绿,春意怏然,一场春雨,让天地之间,处处都是生机;莲城外,一头老黄牛,挂着铃铛,‘叮噹叮噹’的拉着牛车,从大山中来,晃晃悠悠的进了莲城,朝着唐家而来。
牛车上坐着个老和尚,穿着灰色的僧衣,头上顶着九个戒疤,两条长长的白眉下,微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老和尚没有睡着,睡着的是莲城的人,那‘叮噹’声就像一首催眠曲,守城的士兵听到,倒在城墙角下打起了鼾;小贩们听到,趴在摊位上做起美梦;行人听到了,直立在道上,一动不动。。。。。。牛车一路所过,睡着的人就越多,待到唐府时,铃声传入府中,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以人都静止了下来,刘老头斧头举在半空,仿佛还能看到斧头挥动的痕迹;唐十三正张着嘴对着小春子,似在吩呼事情;唐景雄正从大堂出来,一只脚踩在屋里,半只脚出了门外,狰狞的脸上却布满忧愁;慕容秀秀拿着毛巾,端着水盆,站在走廊上,一脸憔悴。。。。。。
静,没有风,连空气也不再流动,整个唐柏仿佛成了一幅画。
唐柏也听到了‘叮噹’声,但他是清醒的,他还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从屋外走了进来,静静的看着他。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看到和尚,他突然发现,这世界所有的典籍,都与佛家无关;但他看向老和尚的时候,却感觉无比的熟悉,总觉得以前见过这个老和尚,他不由问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因何而来?”
老和尚道了声‘我佛慈悲’,捏了个手印,然后道:“老纳九愿,度你而来!”
唐柏闻言微愣,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如今废人一个,大师度我何用。”
老和尚微微笑了笑,不再言语,而是慢慢的走了过来,朝着唐柏头顶拍了三下,这三下拍在唐柏的灵魂上,让唐柏的灵魂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世界处处都是宫殿楼观,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假山,园池;这些建筑古朴宏伟,散出着阵阵金光,不但美观,而且庄严。楼阁的两边,立有华幢,有无量乐器,甚为庄严;有八种清风,鼓吹乐器,音律之中,似有人在演说苦、空、无常、无我的法声,声声震耳,句句入心,让人解脱烦恼,心灵清静。
天空中瑞气千条,朵朵金花撒落,化于脚底,升成层层云雾;不远处有一方宝池,七色氤氳,池边金、银、琉璃水晶、砗磲、红真珠、玛瑙各种宝物装饰,富贵逼人;池水晶莹,有金光闪烁,池中莲花朵朵,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绿色,绿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五光交错,层层叠叠,微妙香洁,光华耀眼。
唐柏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只见白雾散开,一条用金、银、琉璃水晶交互化成的阶梯自白雾中显现,一阶一梯,缭绕着七彩的光雾;光雾中隐现一方莲台,似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莲台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左手下垂,右手捏印,闭目而坐。他的轮廓并不模糊,却在不断变化,一会儿如婴儿般纯净不沾世间因果,一会儿又如垂暮老者看透世事沧桑。一时凶神恶煞,诸多恶事,加之彼身;一时如十世善人,与人为善,不做坏事,不伤蝼蚁;他像从身边走过的陌生过客,又像是曾经最为熟悉的朋友,或许是几世情缘的恋人。。。。。
他仿佛就是芸芸众生,他的身上七情六欲尽显,人间百态尽现。
“光明无量,普照世界,见我光明,照触其身,莫不安乐;闻我之声,心灵清静,不染尘俗,无灾无痛,无悲无苦,欲生极乐。”
空中,一道道金光将天地淹没;虚空,又见龙凤祥鸣,奇禽异兽隐现,皆安祥欣喜,无凶残之状;有人显现,男女老少显有,庄严神圣,阵阵经声如黄钟大铝,振耳欲聋。
“天上地上,哪位佛祖?”唐柏执礼。
“众生苦者,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八苦,吾有大愿,普渡众生,向登极乐,可谓之吾为极乐。”
莲台上,那人睁开双眼看来,双眼如轮回,无尽时间在他眼中消逝,可见日升月落,可见生灵生老病死,可见朝代更替,仿佛一条时间的长河,在他的眼眸中静静的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