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来到大山下草药人搭的草棚时,已经是太阳西斜了。现在正是采药的季节,万物生长,丰沛的雨水将整个山谷都变得绿油油的,山间清新的空气让程笑精神一振。
这里一共有好几家采药的人家,他们是竞争对手也是合作伙伴,为了相互照应,都在同一处盖了茅草房。
程笑来到第一家的门口,门前正有两个四五岁模样大小的孩子奔跑嬉戏,争抢着草叶编成的玩具。其中一个被地上的木头桩子绊倒,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程笑见状急忙将他扶了起来。
小童双眼纯净,脸上虽然沾上了泥,却也干净可爱,他发现扶他起来的是个陌生人,扭头就跑,时不时地回头用好奇的眼光看向程笑。程笑不禁莞尔,以后的她,也会有这样一个孩子。
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没有注意到发生的事情,她正在茅草房前的空地里忙着劈柴,一声闷响,柴火立马从中断成两瓣,而后又被整整齐齐地搁在了码成的三角堆上。
看到程笑的到来,妇人立刻喜笑颜开,黑黢黢的手在围腰上擦了又擦,以为是淳安县来了买药的,起身连忙走向程笑。可还没走近,她闻到程笑身上的血腥味还有脏乱的衣裳,原本微笑的脸上乌云密布。
“我是来买药的,还缺一味当归,不知道大姐你这儿是不是有的卖——”
妇人从头到脚将程笑打量了个遍,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衣服上——那里干涸的血迹实在醒目,采药人最忌讳见血,这对他们靠着一根绳子攀上攀下的人来说是很不吉利的事情,接着她又想到今天村子里发生的事,不用说,眼前的人就是那个被赶出骆府的程家姑娘了。
“赶紧给我走,我家里没有这东西,你去别处问问去。驴蛋子,还不给我回来!”被妇人叫做驴蛋子的正是刚才程笑搀扶的孩子,那孩子脸上一红,并没有听妇人的话,一把扔下了手上的草蚱蜢,朝着院子的角落跑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抓了一大把药材。
“你要的是不是这个?我听淳安县里来的人都把它叫做当归,他们一买就买走好多呢!”程笑鼻子突然就泛起酸来了,这是她重生以后在这个世界上获得的唯一的善意。她摸了摸孩子的头,正想说话。
“你干啥咧!这可是你爹辛辛苦苦从山里采来的!灶上的火快烧完了,还不给我添火去!”妇人一把夺过孩子手里的药草,揪着孩子的耳朵像是提着小猫似的将他拎回了屋子里。
“这是前几日淳安县里的人早就预定好了的,你上别处去问问去!”妇人的谎话被孩子拆穿,她并未觉得羞赧。再也不理会程笑,坐回了木凳子上一斧子一斧子地接着劈起地上的柴火来,木头碎屑洒落得满院子都是。
扎着羊角辫的孩子躲在灶台里往外瞧着,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柴火灰,露出细小的白牙,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程笑的动向,他想不明白,明明有的东西,娘为什么要说没有呢?
采药人的家相隔并不远,程笑问了好几家,要不是直接一口回绝了她的要求,要不就是将她推搡着出了门。有爱看热闹的发现程笑就是村子里“臭名昭著”的“”,放下手上的活计,要看程笑是怎么出丑的。前世的程笑一手建立了自己的农场和公司,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的大风大浪,她还真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走到最后一间茅草屋,房门虚掩。泥土的腥气和草药特有的香气萦绕在整个草棚,两个明显是采药人打扮的男人正将背上的药篓子卸了下来,一股脑儿地倒在地上,正好就是程笑要的当归。
“我看你就别白费功夫了!王这人心肠不坏,可也不是傻的!你身上一个铜子儿也没有,还想着白得药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我身上虽然没了银子,但我还有一双手。只要能够让我换到药材保住孩子,叫我干活我也愿意!”
跟着程笑的几个婆子哈哈大笑,她们平常得了闲就聚在一起三言两语地讨论村子里的新鲜事,程笑的事早就知道了,不过没想到她竟然还怀了孕。
“哟,不得了啊,你以后可是骆府的夫人,谁敢指挥你做事呢?你们说是吧?”笑声有些难听,像是乌鸦发出的嘎嘎声。程笑咬咬牙,“吱嘎”,门被她推开了。
“王,有人来买你的药材了!还不赶紧过来!”长舌的婆子拉长了声调将院子里正忙活的两人的注意力给吸引到了程笑的身上。被叫做王的人听到喊声立刻眉开眼笑,“杨婶子你又给我找生意来了?”
王发现买药材的人是程笑,脸上有些失望,却没有因为程笑的穿着而鄙夷,话上的热情没有少,“这可是新鲜的,你要多少?价格好说。”
程笑捏紧了衣角,旁边的婆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替她回答道,“她可是想白得你的药材!”这话把王说的给懵了,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我虽然一时不能将药材的钱支付与你,但是我有让你赚更多钱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王还没说话,几个婆子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去骆府呆过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是自以为带了财气呢,耍几句嘴皮子就能白得一篮子药回去,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敢情你这是把我当猴耍!给我滚出去!”王气得将地上的背篓提了起来,高举过了肩头就要扔向边上站着的程笑。他旁边站着的年轻人跟他有几分相像,唯唯诺诺,想要拉住他又有些犹豫,出口劝道,“爹——你可别冲动,这——”
“哗啦”,背篓里剩下的草药尽数散落在了地上,王朝着程笑的方向用力一掷,站在一旁的老婆子立马闪开,程笑整个身子暴露在了王面前,众人瞧着那篮子就要落到程笑的身上。
“嘭,”篮子被踢翻,来回翻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院子里的人都被这一幕给惊了,也不说话,看向踢篮子的那人。
“爹,怎么又乱发脾气了!今天我的货都给卖完了,没想到那人给我出的点子这么好使。明天给你和财富打个牙祭。”藏青色的粗布长衫,面上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程笑侧身一看,不是之前她出点子的那个小贩又是谁?
只是程笑没想到,这外号财鬼的行商,竟然是采药人的儿子,他浑身干净,和这两个刚忙活的人可不像一家出来的。
“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我屋子里来了?你那个法子真管用,我卖了好几天都没卖出去的东西,可用了你的方法,我还以为会亏本呢,反倒是都给售出去了。有的还让我有了新的花样,告诉她们一声。”王财鬼看到眼前的程笑,笑得眼睛都快没在脸上了,跟遇见了财神爷一样。
王莽子和王财富面面相觑,王莽子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与这女人竟然认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财贵,这婆娘你认识?她凭着几句话就想把我的药材给骗了,真当你爹和你弟弟是傻子!”
“就是,这女的没钱买药,却说自己有办法让你爹赚钱,有这个法子怎么不见她自己赚钱去!”
王莽子和几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的经过给王财贵描述了一遍,原本以为王财贵会后悔没让王莽子整治程笑,谁知道王财贵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似的,急忙跑去将院子的门给关上,关之前还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听见。他把王莽子和王财富带到一边,嘘嘘索索的说了一阵,两人的面色逐渐好转,不过却有些不太相信。
末了王财贵把程笑叫到角落,只留下几个探头探脑的婆子,“这药材我们商量过了,给你可以,不过一样换一样,你得把把赚钱的法子说给我。之前你说的什么买一送一,第二块布料半价,让我提高了价钱卖了出去,我去村子里转了一圈就卖光了。只要这次的法子仍然管用,这药材就送给你了!”
“啪”,王莽子似是不赞同王财贵的话,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这可是你爹和你弟弟辛辛苦苦从山上采回来的!哪里经得起你折腾!”
一直到程笑出了王财贵的门,王财贵还在跟他爹和兄弟争论,声音大得越过了篱笆桩子,“那女人给你灌了什么**汤,她说能行就能行!就她刚才给的法子,不赔本老子我就跟你姓!”
“爹,你跟我姓不也姓王——”
程笑给的法子很简单,放在现代只能叫做促销手段,超市里随处可见,买一送一,第二个半价。这些采药人都是被动等着淳安县来人收购,来收购的也都基本是药贩子,隔了终端的药铺一层。
程笑让王财贵背上药材自己去淳安县谈生意,压低收购价格,再将这几家采药人的药材统一收到一处,赚其中的差价。王莽子反对也不是不在理,这些采药人没什么经商头脑,别人说什么都信了,比前世那些农民还要淳朴,说透了,就是傻。
“站住,你就是程二家的程笑?”流里流气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从草笼子里蹦跶出了个穿着藏青布衫的人,程笑驻了足,这人她并不认识?怎么会拦了她的去路?
“敢绿了虎子哥,今天我六子和驴蛋就帮虎子哥讨个说法!驴蛋,给我上!”程笑发现自己前后的小路都被人给堵死了,堵她的人正张着一口黄牙朝着她意味不明地笑。
程笑腰上一紧,有人将她从身后抱住,一张散发着酒气的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还敢给虎子哥戴绿帽子!啪!”巴掌落到程笑左脸上,瞬间布满了五个鲜红的指印。那个人似乎还嫌不够解气,右手一抬,眼瞧着巴掌又要落下。
程笑拼命挣扎,可她哪里敌得过抱着她的男人,只能闭上眼睛,就当做是给死去的前世赎罪。只是那巴掌迟迟没有落到脸上,反倒听到扑通声,程笑腰上一松,抱着他的人像是摔倒在了地上。
“敢打我骆府的人,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