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奔丧(1 / 1)

暑假结束的前一天,苏安安回到了n市。不过仅仅三天,噩耗就从天而降,她外公突然去了!这个正直的、严肃的、对晚辈的爱从不形于色的老人猝然离开了人间,比前世早了整整十年!病魔没有夺取他的生命,害死他的是他曾经引以为豪,后来让他失望,病中还一直默默惦念的儿子。这个儿子失手把他推下楼梯,使得他后脑着地,当场死亡。

苏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惨白,整个身体摇摇欲坠。死亡实在是太突然了!更加不能接受的时候,父亲死了,害死父亲的弟弟也将坐牢,她甚至不知道该恨谁,该怨谁。双重打击使这个一直干练的女人瘫倒在地,两眼木然,不知如何反应。

苏安安悲切地看着她的妈妈,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前几天分别的时候老人还拉着她的手谆谆教诲,音容笑貌清晰地映在脑海,却已经天人永隔了。

这个时候只有苏爸爸还算镇静,他拉起失神的苏妈妈,安慰道:“你要振作起来,整个家就指望你了。你千万不能倒下啊!”

苏妈妈还没回过神来,她看着苏爸爸关切的眼睛,虚弱地念叨着:“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倒下,家里就剩我了,我要回去!对!我们赶紧回去!”她一边不停低声重复“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一边去房间拉出行李箱,快速地收拾起来。

苏爸爸无奈地拎起包裹里夹着的棉袄,柔声说:“你去歇一会,我来收拾吧。”苏妈妈却好像没听到,依旧拿起衣服看都不看就往包里放。

苏安安看着她妈妈神思无主的样子,心里越发哀伤。甚至还浮起了一点淡淡的自责,一个声音在心里说,如果你没有重生,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外公还是好好的,妈妈也不会那么伤心了。越想越愧疚,越难以释怀。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钻进了死胡同,又无法倾诉,无处排解,只会越想越难过。

她蹲□,情不自禁大哭起来,眼泪断了线一样滑过脸颊,混着鼻涕,她伸手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苏安安越哭越大声,她只觉得世界都随着声波抖动起来,脑子里胀胀的,所有的东西都摇摇晃晃的。苏妈妈听见她的哭声,猛地一惊,才从自己的神思中回到现实中来。她看着关切担忧的丈夫,哭得小脸通红的女儿,浑身都疼,脑袋里似乎有一根筋一抽一抽的。但是,这一刻她忘记了疼痛,一把搂过哭得打嗝的女儿,心里好像有点释然了,为母则强,自己是这个小女孩的依靠啊。女儿的哭泣似乎把她的情绪也宣泄出来了,她的爱与恨似乎也随着泪水渐渐平息。她的心虽然依旧悲恸,但已经有了面对的勇气。

另一边苏安安哭得天昏地暗的,她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有这么哭过。房间里的景象渐渐模糊,记忆也一片模糊,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为什么哭了。为了亲爱的外公突然的死亡,为了不可违抗的生老病死,还是为了重活一世也茫茫然未知的前途?或许什么也不是,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好像就在恍然间,她已经跪在了灵堂前。黑白照片上的脸熟悉又陌生,外公和自己讲过的每一句话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又被哭声吹散。她的喉咙完全哑掉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也肿肿涩涩的,再也留不下眼泪。

她感觉自己被人放在软垫上,不知道是谁的手摸了摸她汗湿的刘海,她只是木然地瘫坐着,眼神没有焦距。

恍惚中好像有个人坐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冰凉无力的手。她抬起沉重的脑袋,眯着眼睛看过去,陈彦的身影影影绰绰。

陈彦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眼睛,她立刻疼得别过头去。

“怎么哭成这样了”陈彦低声安慰道,“你外公看见你这样也会难过的。”

苏安安清了好几下嗓子才发出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再也看不见了!”

陈彦撕开一包湿巾擦了擦她已经有点起皮的脸颊,真挚地说:“会看到的,他看不到的话还有别人呢,你想想,你妈妈看到你哭成这样也不好受,她自己已经很难过了难道还要她再来看顾你吗?”

提到苏妈妈,苏安安四处寻找着她,她妈妈怎么样了?

“苏妈妈在外面招待吊唁的人呢!”陈彦说,“你站起来,我带你去看一看好不好?’

苏安安点点头,陈彦伸出手把她拉起来,她两腿又麻又软,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当她准备迈步向前时,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摔跤。

陈彦一把扶住她:“我背你,好不好?”说着,蹲在她的面前。

苏安安看着他并不宽阔的脊背,闭了闭眼睛,终是趴了上去。她太需要一个依靠了!她的心里有许多永远不能说出口的话,也有许多永远解不开的结。她知道前路坎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生活就拉开了的弓,箭不离弦就永不停止。这一刻,她的心里一片恐惧,带着记忆重来一遍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前世快乐的事她会担心这世不会发生,前世悲伤的事她也担心这世无法躲过。

陈彦稳稳地站起来,向前走去。殡仪馆还是很大的。苏安安靠在他的肩头,心有千千结。亲人、爱人、朋友、事业,她都想得到,可是她却在一一失去。外公走了,赵佳佳了无音讯,邓梓被迫疏远……她却无力改变。

苏妈妈看到陈彦背着苏安安出来了,苏安安还闭着眼睛,立刻快步走过来,紧张地问道:“安安这是怎么了?”

“妈妈,我没事,我只是很累很累。”苏安安睁开眼睛回答,她的眼睛现在只有一条缝了。

“让彦彦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看着苏妈妈关切的眼睛,苏安安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拿起一个窝窝头机械地啃起来,味同嚼蜡。

这时候一个爽朗的女声传来:“安安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啊?陈彦给她拿个别的啊,傻瞪着干什么啊?”

苏安安抬起头,原来方程影也来了。她一身黑色长裙,扎着利落的马尾辫。不过她现在已经认识陈彦了吗?苏安安向陈彦看去。

“在乐队房认识的,她在那打工。”陈彦解释道,“你要吃点别的吗?”

苏安安低声拒绝了,现在她吃什么都不会香的。前世陈彦和钱老师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亲密,他也没有邀请过陈彦去乐队房,陈彦是在成年后听人介绍去过几次,因为没钱,去的次数也不多,所以没碰到过方程影。

两个人无知无觉,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方程影看来,两个人就在那小声交头接耳的,她还隐隐听到在说她,这是把她当做了隐形板了吗?她有点不高兴,冷哼一声,马尾巴一甩,转身走了。

苏安安和陈彦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吃过之后,两人就回到了灵堂。

她外公为人正派又不失热心,大家都很尊敬他,现在他去了,有不少人来拜祭他,白色的花圈摆满了整个灵堂,很多人都拿着纸巾抹去泪水。

她外婆穿着黑色套装,头上戴着一朵黑花,头上没有一根碎发,全部服帖地被簪子和纱网盘在了头上。看起来还是那么优雅,只有发红的眼睛泄露了她真正的心情。

看到苏安安走过来,她外婆温和地摸摸她的脸颊,说道:“好孩子,看看小脸都哭花了。来,把眼泪水擦干净,漂漂亮亮地给你外公送行,让他看着你最美的样子离开这个世界。”

苏安安点点头,配合地理理衣服,走到棺木前最后看了眼疼爱她的外公。殓妆师已经给他画了妆,甚至特地给他苍白的脸颊涂上了红晕,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她忍不住拉住他外公的手,粗糙一如往日,但是却冰冷而僵硬。

苏安安眼睛酸酸的,吸吸鼻子,在心里默默地说,外公,再见!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舔犊之情,永世不忘!

外公的遗体按照习俗火化了,最终变成一捧骨灰。因为苏敏强还在看守所,只能由苏妈妈捧着他的骨灰盒回家乡葬在祖坟里。这是她外婆要求的,她说,叶落要归根,几十年不曾回去的家乡是他难舍的牵念。

苏安安看着她妈妈用红布裹着小小的骨灰盒上了车。人死了,留下的不过这么小小的一盒,带走的却是数不尽的泪水和哀痛。

陈彦握住她冰凉的手,抚过她自己的指甲刺出的红痕,虔诚地弯下腰吻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生死,自然的力量越大,人的力量就显得越渺小。他有一点明白了,即使他再优秀再强大,还是有许多不能改变的事,譬如死亡。他的心里有淡淡的失落,在这样的时刻,他甚至安慰不了她。

苏安安看着陈彦凝重的面色和不知所措的眼睛,感到一丝丝懊恼。他是个真正的孩子呢,看到遗体应该有点害怕吧,自己的样子也吓到他了吧!人总是这样,追悔往昔却忘了现在,她后悔没有和外公多相处一段时日,没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难道将来要再来后悔没能更爱身边的人吗?后悔让他们担心自己吗?

想到这里,再想想这几天她爸爸妈妈外婆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一定要压住悲痛继续前行。她还要安慰她外婆呢,最爱的两个人同时离她而去不知道带给她多大的打击!她难道还要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来安慰她吗?

苏安安在心里说,不应该这样的,人可以一时软弱,但不能一世软弱啊1两辈子加起来她已经软弱了四十多年,她的人生还有几个四十年?

苏安安握紧了拳头,给自己鼓劲,振作起来吧,苏安安!让自己成为别人的依靠吧,不要做那攀援的凌霄花,以树的姿态站在他的身旁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非常伤感,其实大过年的有点不想写这个。不过没办法,情节进展到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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