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蝉死了,自尽而死。
死的干干净净,却不明不白。
他的死,连带大韩一齐落寞。
地底之下又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震动,随后缓缓趋于平静。阴穴与地下的大韩龙脉缓缓错开,而在这大韩天府城中,一座城市的虚影缓缓而上,是那鬼城。
鬼城终于与天府城脱离,原本随着鬼城的落下而导致天府城中极为浓厚的阴气也渐渐收敛入了阴穴之中,在天府城中的所有鬼魅尽皆不知所措,一脸惊骇。
便只得趁着还未鸡鸣的天色连忙重新回到了鬼城之中。
一夜的混乱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了帷幕。
“吾皇!”吴为目呲欲裂,手持青铜长枪朝着金明道人直冲而去,“为吾皇偿命!”
金明道人叹息了一声,“世上果然多的是痴人。”
一道金光射出,吴为的胸口之上出现了一道极大的空洞,随后头盔内的眼神缓缓消散,最后化作了一抹阴气,淡入了这晚风之中。
比起死亡,对他来说,这更像是解脱。
“如今你还要打吗?”毛子衿对左承说道:“还是你心中所想也是与那吴为一样,想追随你主而去?”
左承百感交集,最后缓缓褪去了鬼身,化作了阴魂模样,仍旧是那个面如冠玉的书生,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鬼城,“如今鬼城少了城主,这些鬼魅又尝过了阳气的甜头,说不定如今鬼城之中也已经是一片混乱。我得,看管一番,此后就再不从鬼城之中出来了。”
旁人一听,只觉得是这左承怕死还找出这么一番言辞。实际上,已经死了一千多年的人哪里还会怕什么死呢?一直在这鬼城之中呆了一千年,所忍受的空虚早就已经比死要痛苦一千倍。
他只是,想给刘蝉惹下来的祸事处理干净,不叫再添多少杀孽,也叫刘蝉魂飞魄散之后仍旧有一缕冥冥之中的气运庇佑大韩。
说完之后左承转头看了一眼金明道人,金明道人晓得他心中做何想,便道:“人鬼本就同根,只是阴阳之隔便如天。你能有悔改之意,是好事。”
他默许了。
左承朝着金明道人行了一礼,又朝着在场的所有人行礼示意之后身形缓缓上升,没入了那鬼城之中。
天色仍旧是漆黑。
阴使又披上了那件大黑袍,盯着金明道人看了许久之后准备开溜,却哪里逃得过金明道人的眼睛?
看着金明道人转过来的眼神讪讪笑了一声之后道:“我可不是这鬼城之中的恶鬼,在阳世之中也从未作乱,你可不能对我出手!”
金明道人没理会这阴使,倒是缓缓朝着江漓漓走了过来。
江漓漓微微皱眉,眼神警惕。
“他怎么样了?”金明道人毫无来由地问道。
江漓漓愣了片刻之后想出了金明道人问的是谁,回道:“还好。”
“好就成。”金明道人喃喃道:“我都忘了是多久以前,只晓得张九龄那人跟我打了一个赌,我输了,他便在我手里将他赢了过去。他我晓得,重情义,可张九龄那厮心思忒坏,说不定要将他派去做什么恶事。原本心中还有些忧心,如今在你身上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便晓得他还没有魂飞魄散,便放心了。”
江漓漓愣了许久,“你是说他嘴里一直说的主人就是张九龄?”
金明
道人同样愣了愣,“你不晓得?”
江漓漓撇撇嘴,没说话。
金明道人往江漓漓身上多看了两眼,随后转过头去,一一撇过鬼母、毛子衿、苗小妹,道了一声你们做的不错,随后将目光放在了张伟身上。
“大师兄。。。。”苗小妹心中微微担忧。
张伟身形挺拔,站直了身子,目光丝毫不惧。
“离开了伏虎山这么久,你什么都没有学到。”金明道人终于开口了。
张伟便道:“尽管什么手段都没有学到,可我一路上斩妖除魔,匡扶幼弱,饮酒三千,从心所欲,岂不快哉?!”
金明道人微微沉默,伸出手指在金钱剑上弹了一响指,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剑鸣之声传出,绕梁三尺,“你只凭着自己的一身蛮力,只凭着你自己的一股意气就要做这等行天下之事,看似救助贫弱无数,却不晓得,你早就已经误入歧途。在大势面前,一人之力就如蝼蚁,只能被这滚滚的洪流碾压而过!螳臂当车,无外如是。任你百般痛心疾首,任你万般莲花舌灿,无济于事。”
“你这些年所做的这些事就有用吗?”张伟冷笑道:“我虽无用,却救一人便是一人,却除一魔便是一魔!就算正如你所说,天底下或许就只有我一人行此等之事,却终有一日,万般道士走下山头,悬壶济世,安泰万民!虽命如草芥,虽螳臂当车,我去也!”
“就算万人之力,就算万万人之力也无济于事。”金明道人沉声道:“你所行的无非就是治标之药,只有治本方位正途。”
“那么正途由你来走,我来走偏锋!”
金明道人眼神忽而狠厉,随后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大师兄!”毛子衿心中不忍这原本亲如父子的二人会有这样的结局,连忙给张伟使了一个眼色。
张伟便只道:“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是哩是哩,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伟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豪饮一口。
金明道人同样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酒葫芦,轻微一抿。
最后金明道人留下了这把金钱剑,率先离开了此地。
毛子衿与苗小妹迟迟不走,张伟笑道:“无碍,你们暂且回山吧,多学一些本事,不要像你大师兄一般,被那浑人暴打,多丢脸。”
苗小妹眼中含着泪水,随后快步跑到了张伟面前,伸出了手,“大师兄,我铜钱断了,你再给我一串!”
张伟愣了愣,“好好好。”
他在怀里掏了很久,最后只掏出了几个破铜板,面色略微难堪。
苗小妹噗嗤一声笑,一把将这些铜板抢了过去,撒娇一般大声喊,“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诶诶诶诶诶!”
张伟摸了摸苗小妹的头,“老大不小,小孩子脾气。”
“那我也乐意!”
“那我也喜欢。”
两人笑了很久,最后张伟开口了,“成了,别叫师父等太久。”
那停在黑暗之中的老头有些气急,甩袖而走。
苗小妹听到了一丝动静,又笑了。
“以后多照看些小师妹!”张伟冲着毛子衿喊了一声。
毛子衿抹了抹眼角,笑道:“晓得了,大师兄。”
张伟又低下头,满是宠溺地看着苗小妹,一如十几年
前那般,“以后去看你。”
“你说的!”
“我说的。”
。。。。。。
“你没事吧,”张伟一屁股坐在江漓漓的身边,大口喘气。
“死不了!”江漓漓没好气。
身旁的鬼母同样朝着张伟翻了一个白眼。
张伟哈哈大笑。
此时阴使骂骂咧咧,“老子还真是倒了血霉,竟然遇上了这档子事!倒霉倒霉,以后这阳世我再也不来一步了!”
张伟瞥了阴使一眼,随后又看着江漓漓,“你认识?”
江漓漓摇摇头,“谁晓得他是谁?小角色罢了!”
阴使正欲骂话,随后看见了张伟戏谑的眼神,胸口之中的火气顿时被浇灭,“我先前就说了,我可不是那鬼城之中的鬼修,我从来就没有在阳世之中害过人!”
“你不是鬼城之中的鬼修那你便是孤魂野鬼了?”
江漓漓随口一说,却不晓得孤魂野鬼这四个字对鬼修来说是多么大的讥讽,顿时就火了,“你才是没家没户的孤魂野鬼,老子乃是冥地鬼王城城主手下的阴使大人!”
说着阴使的底气似乎高了许多,转头瞥了一眼张伟,哼哼道:“以本使徒在鬼王城之内的地位,就你这种初入升玄境的都要乖乖喊本使徒一声大人!”
张伟可听不了这话,撸起袖子正欲给阴使一些颜色看看之时,江漓漓一把拉住了张伟的手,脸色凝重地盯着阴使,“你说你来自冥地?!”
阴使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自己如今也不是在冥地,若是这两人翻脸怎么办?当即讪讪道:“额,恩,差不了多少。”
“你既然来自冥地,那必定晓得冥地的消息了?!是不是!”
阴使愣愣点头。
江漓漓想了很久,忽而指着张伟对阴使说话道:“你要是不将消息告诉我,我身边这人就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阴使被吓得有些懵。
张伟默许江漓漓扯着自己的大旗做虎皮,也没问江漓漓为何要问这阴使关于冥地的消息,只是吃了一口酒之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成如是那厮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大喊,“江漓漓,我帮你搞定了!我从那薛阿狸大人嘴里问出了冥地的消息了!”
“没用的玩意儿!”江漓漓心情似乎极好,笑骂了一声。
“薛阿狸大人?那是谁?”
江漓漓有些得意忘形,“无非就是一个小猫咪罢了,就算是再有本事,也就是一只小猫!”
就只见原本平静的废墟之中忽而炸开,一块石头飞射而来,一把砸在了江漓漓的后脑勺上。
江漓漓翻了一个白眼,顿时倒地。
“江漓漓!江漓漓!我不就是给你打听出消息了吗?你至于对我磕头吗?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了,这叫我多难为情?端的是,端的是,端的是。。。有礼貌得很!”
“闭嘴,是一块石头砸在他头上了,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气!”
“不是都打完。。。。。。怎么还会有石头砸在他。。。。。”
“不晓得。。。。。法术残存在石头底下。。。。。”
江漓漓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