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熠城推门进来的时候,夏以沫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听到他进来,女子单薄的身子,似乎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回身。只越发瑟缩,如同害冷的一只小兽。
宇文熠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唤她,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缓步走到了床边,坐下。
他靠近的同时,夏以沫却背对着他,向床角挪了挪,避开了他的触碰,一把扯起身上的锦被,竟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宇文熠城伸出去的手势,动作瞬时一僵,然后缓缓放了下来。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极静。
许久,包裹住夏以沫的轻薄锦被,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轻轻颤动。
宇文熠城忽而意识到她在哭
“夏以沫”
咬牙低吼出她的名字,宇文熠城蓦地一把扯开盖住她头脸的锦被,触目所及,尽是她满脸泪痕的狼狈模样
背对着她的女子,身体蜷缩如同婴儿一般,张嘴死死咬住手腕,不肯发出一丝哭声,苍白脸容上,却是满布泪痕,眼角湿润,氤氲如同被打湿的绸缎
锦被揭开,宇文熠城一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心头一颤,像是被人陡然狠狠捶了一拳般,又闷又疼,宇文熠城一把将蜷缩在床上的女子捞起,咬牙唤道,“夏以沫”
一时之间,心中激荡,又疼又怒,千言万语,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夏以沫却一把将他推了开来,“滚开别碰我”
她整个人都在不住的发颤,一双被泪水浸的氤氲的眼眸,却是异常澄透的盯着他她的眼中,有泪,有伤,有痛,有涩还有,厌恶
是的,对他的厌恶
宇文熠城只觉她望着他的那种眼光,如同刀锋一般割人,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她抱入怀中,却又不敢他怕她用这样的眼光看他那比打他骂他,更加让人难受
薄唇紧抿,几成一线,垂在身侧的双手,被宇文熠城攥的死紧,依稀可见毕露的青筋。他就那么死死的望住对面的女子,似是想要靠近,却又迈不出那一步。
夏以沫却只觉心底惨痛,刺骨一般的想要将她淹没。
上官翎雪对她说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一字一句,就像是在将她心上的疤痕,一片一片的剥落一般,露出里面淋漓的血肉,千疮百孔。
“宇文熠城”
她叫他的名字,沙哑破碎的嗓音,宛如风吹落雪,“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干脆留在宫中陪你的女人,陪你们即将出世的孩儿”
每多说一句,就像是被人捏着刀子,在她心头剜去一角般,夏以沫死死望住对面的男人,她不想哭,可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不断的从眼里滚落,无声的砸到手背上,那样烫,那样疼。
她果然知道了宇文熠城心头一突,一瞬间,竟不知是怎样的感受
她这样的痛苦,这样的难过因为他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是不是可以代表,她是在乎他的
这样的想法,就像是羽毛一般在男人心底轻轻撩拨了一下,似喜,似疼。
“夏以沫,你这是在妒忌吗”
微哑的嗓音,却又仿佛带着一抹逼迫般的锐利。
清冽如松的气息中,男人长臂一探,将她整个人都捞进怀中,一臂紧紧环住她,一手却是用力捏起她下颌,逼迫着她望向他,一双墨眸,瞳色深凝,目中流光如炙,但眉宇之间的萧寂却又冷似千年寒冰,显得情深又漠然。
他逼问她,可是在妒忌
妒忌他碰了上官翎雪,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吗
夏以沫凄惨一笑。
如今,她连妒忌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觉得疼,毁天灭地一般的疼痛,碾在她每一根骨头上,像是被人生生打断了,然后再生生撕裂一般。
夏以沫一把格开男人捏在她下颌的大掌,澄澈眼眸,一瞬之间,竟满溢着刻骨的恨意,“宇文熠城我只是觉得你恶心”
一想到他现在抱着她的这双手,曾经碰过别的女人,一想到,他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心中的痛意,就像是沸腾的滚水一般,亟欲将她狠狠淹没。
心底似火烧,身上却漫过阵阵的凉意,不住轻颤,即便死死咬紧牙关,却还是止不住。
宇文熠城一腔欣喜,被女子眼中如冰淬的厌恶狠狠击碎。想要解释的话,便再也开不了口。
“夏以沫,即便觉得恶心,你也要受着”
男人双臂如铁,将她死死按在怀中,略带薄茧的手指,掐住她的下颌,却是蓦地低头,噙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上,犹沾着泪水的湿意,苦涩却又甜蜜。
宇文熠城任由夏以沫在他怀中拼命的挣扎,他却只将她抱得更紧,将她所有的呜咽,尽数吞入腹中。
“夏以沫”
男人在她耳畔低吼,“若是不想让我再碰别的女人就自己给我生个孩子”
高大身躯,将女子牢牢压下,不顾她的一切挣扎反抗,激烈占有。
帷幔内,女子嘶哑的哭声,一点一点变作呜咽,混着男人压抑的喘息声,经久传来。
一室旖旎。
谦王府。
“不知今日俪妃娘娘贵人踏贱地,有何指教”
宇文烨华眼中,尽是冷漠疏离,他甚至没有看向对面的女子。
上官翎雪对他的怠慢,却仿佛丝毫不以为仵,反而微微浅笑,“翎雪从京郊别苑,一路赶来齐墨大哥,你难道连杯茶,都不舍得让翎雪喝吗”
见他在自己提到“京郊别苑”四个字之时,琥珀色瞳仁中迅速闪过的一抹紧张,上官翎雪心底突然说不清是恨,还是妒,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容,却是笑意越发的妖艳,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的续道,“毕竟,如今翎雪也是怀有身孕之人齐墨大哥,你就一点儿也不不顾惜吗”
一壁轻声开口,女子染着鲜红凤花汁的纤纤玉手,一壁轻巧的抚上女子如今尚显平坦的小腹,一双落在其上的似水明眸,翘长睫羽,在下眼睑处投下小片的阴影,遮去了瞳底一闪即逝的氤氲复杂。
宇文烨华顺着她的动作,向她的肚腹望去,目中一刺,却终还是不由软了心肠。
扬声换人将桌上的冷茶换过,又命人准备了些糕点,端了上来。
上官翎雪望着碟子中的几样茶点,漾在嫣红唇畔的如花笑靥,也便愈浓了几分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在乎她的,不是吗
心底掠过一抹得意,上官翎雪下意识的又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宇文烨华一双眼睛,也不由的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的肚腹间,她有孕的消息,早已传遍宫闱,他又怎么会不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要怀有那个男人的孩儿,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心中苦涩,像层层堆叠的山丘一般,压向宇文烨华。
眸中刺痛如针,宇文烨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俪妃娘娘方才说自己刚从京郊别苑回来”
想到方才她说的话,宇文烨华心中微微一紧。
自从她有孕之后,宇文熠城便将夏以沫带到京郊别苑,并且严令不准将上官翎雪怀孕的消息,透露给她这些事,他亦是知道的
但就在刚刚,面前的女子,却说她从京郊别苑而来
宇文烨华不由眉心一拧。
上官翎雪原本正在小口抿着杯中的香茶,听他提起这件事,又见他眉宇之间的紧张,知他是在为那个女人担心,心中一妒,不由冷笑一声,重重将半空的茶盏,搁回了桌案上。
“翎雪知道齐墨大哥你想问什么”
上官翎雪毫不遮掩的漾开唇畔冷笑,一把柔媚嗓音,在茶香袅袅中,漫不经心的掠起,“没错,翎雪方才是特意去京郊别苑见沫儿妹妹的”
语声一顿,“而且,翎雪也将自己怀上了陛下的龙裔这件事,告诉了沫儿妹妹”
尽管早已猜出了她的作为,可是,当亲耳听到她竟如此不在意的承认,宇文烨华心底还是不由的激起一丝怒气。
“上官翎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润嗓音,却是毋庸置疑的质问的语气。
相识这么久以来,他对她一向是爱慕眷恋,甚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仅有的几次,也都不过是为着夏以沫那个女人罢了
一想到夏以沫三个字,上官翎雪心中便是一恨。
为什么那个女人,不仅要跟她争宇文熠城,就连面前的这个男人,她都不肯放过呢
不,她不会让她得逞的。
她现在有了宇文熠城的骨肉而面前的这个男人
眉目一闪,垂眸遮去瞳仁里一掠而过的复杂情绪,上官翎雪忽而柔媚一笑,“齐墨大哥你这样生气,是因为翎雪将自己有孕的事情,告诉了沫儿妹妹,会害得她担心呢”
抬眸,女子一双若水明眸,如柳丝一般轻轻缠绕住面前的男人,一把温婉的嗓音,也越发的柔媚入骨,“还是,齐墨大哥你更担心,若是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会迁怒到翎雪身上呢”
宇文烨华不意被她戳穿心事,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或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一刻的他,更担心那京郊别苑的女子,还是面前的她。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担心呢
若说他一直将夏以沫当成朋友,他会担心她,会为自己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而内疚那么,对眼前的女子呢
他有什么资格担心她有什么立场担心她呢
刨去叔嫂,他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而宫中的那一夜,想来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一场错误的梦。
宇文烨华甚至不愿再去回想。
“皇兄特意将沫儿带去京郊别苑,为的就是隐瞒俪妃娘娘你有孕这件事”
眉目冷淡,宇文烨华没有多看对面的女子一眼,只平静道,“现在,俪妃娘娘却亲自去将这件事,告诉了沫儿即便皇兄如今因着俪妃娘娘你有孕在身,不能多加指责,但俪妃娘娘你就不怕,会因此将你与皇兄之间这么多年的情意,也一点一点的磨尽吗”
他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她一向表现的那样温婉善良的女子,但正因为她习惯伪装,所以,在大面上,她从来不会傻到明目张胆的去做些什么但如今,她却越来越撕去自己的伪装,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
他警告她,她与宇文熠城这么多年的情意,会被一点一点的磨尽,并不是故意讽刺或者吓她,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面前的女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初她爱着的那个女子,竟一点一点的距他越来越远呢
直至变作今日的模糊与陌生。
宇文烨华心中不禁一窒。
可是,望着面前的女子因为他的话,面上瞬时一白,他却还是微微的心疼。
但很快,上官翎雪便压下了心底那股猝然升腾而起的恐慌,取而代之以满溢的愤怒与妒恨。
是的,刻骨铭心一般的妒忌与怨恨。
其实,不用面前的宇文烨华刻意提醒,她也知道,那个男人对她原有的情意,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的冷淡,就像是千虫万蚁一般咬在她的心头,令她恨,令她怨,令她想要发疯
原以为,怀上他的骨肉,会让他回心转意,可是,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从他的脸上,却未曾看到过半分的欣喜若狂,惟有紧蹙的眉头,似乎昭示了他一瞬间的错愕和意外
而得知她有孕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令她宫中之人,不准将她怀孕的消息泄露出半分这还不算,接下来,他犹不放心的竟直接将那个女人带离宫中,去到京郊别苑,为的不过就是万无一失罢了
他这样处处的为那个女子考虑,又叫她如何能不恨
她是那样的不甘心。
虽然明知自己此次前去京郊别苑,将有孕的消息,告诉那夏以沫,会惹来那个男人的愤怒,甚至令他更加厌恶她可是,上官翎雪忍不住,一来,她想亲眼看到,那个女人听到她怀了宇文熠城的孩子之后,那种痛苦的模样,二来,她也想借此证明,即便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宇文熠城也不会处置她
的确,那个男人没有对她怎样可是,那一刻,他望着她的冷漠疏离,却比任何的惩罚,更叫人难受
但即便这样,上官翎雪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而她更没有输。
让那个女人知道,她怀了宇文熠城的骨肉,对她来说,一定会是极大的打击那个女人,她一向不是最介意宇文熠城三妻四妾吗现在,另一个女人,怀了宇文熠城的孩子,她想必一定会心伤的要死吧
想到当她亲口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那个女人之时,那个女人眼中一瞬溢满的苦痛悲哀,上官翎雪便觉得心中腾起阵阵报复的快感。
她曾经想过,要设计令那个女人害得她小产,但现在,她不那样想了因为只要留着她腹中这个孩子,就可以成为她和宇文熠城之间永远的刺
夏以沫,就算你再受宠,又怎么样
如今怀有宇文熠城龙裔的人,也是我上官翎雪
女子嫣红似血的唇畔,不由划过一抹近乎疯狂的笑意。
那覆在小腹之处的纤纤玉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或者,她应该感谢这个孩子,不是吗
他来的多么是时候
美目中划过一抹异色,上官翎雪抑住想要抬眸望向对面男子的冲动,只微微冷笑道,“翎雪现在怀有陛下的龙裔即便熠城再生气,也不会不顾我和他的孩儿的否则,本宫现在也不会好端端的坐在这儿,跟齐墨大哥你侃侃而谈”
女子毫不遮掩的自得的浅笑着。一如既往的妩媚动人。
却仿佛再也不能在宇文烨华的心底激起半分涟漪。
曾经这样叫他动心的如花美貌,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平静。
“不知俪妃娘娘今日来找本王,有什么事情”
没有再接面前女子的话头,宇文烨华淡淡开口相问。眉目一片疏朗。却是不愿与她多纠缠的意味。
上官翎雪自是察觉到了,心中就是一怒。压了下去。
“翎雪今日来”
女子柔媚嗓音,淡若春水,“是想让齐墨大哥你,帮翎雪做一件事情”
她说的是那样的平静自然,不是乞求,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一般。就像她笃定他一定会答应一般。
“不知俪妃娘娘打算要本王做什么事情”
宇文烨华没有急于拒绝,而是开口问道。
上官翎雪似正在等着他发问,闻言,一张秋水桃花般的唇,便缓缓绽开一抹娇媚笑意,那笑靥,就像是枝头牡丹初放一般,容光胜雪,令人不敢逼视。
宇文烨华听到她宛如莺啭的柔媚嗓音,在午后静谧的甚至有一丝闷热的空气里,缓缓响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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