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公主府中堂上,张猎和其他几名公主府的护卫低头跪在青石砖上。张猎除了跪下前,看了身前那位按剑而坐、一身戎装的男人一眼之外,再也没有机会抬头,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名男子威严的目光中传递来的怒火。旁边的几个家丁在这盛夏的炎热和那名男子怒火的笼罩下,已经汗流浃背,只有张猎始终保持着仅有的那一丝冷静。
“你们这群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按剑而坐的男子怒气勃勃的吼道。
张猎看到这名男子口中的飞沫都随着怒吼,喷出了些许,散在了膝前的青石地板上,可见此刻这人的愤怒。
这位曹公,就是当今丞相曹操。远在官渡与袁绍对峙的他,听闻自己的宝贝女儿出事了,心急如焚,待战事稍微缓和,便马不停蹄赶回许都,连身上的戎装都未曾卸下就直奔公主府。看过女儿,曹操便气冲冲的来到中堂,下令绑了那几个家丁和护卫。
如果一个孩子不听家人劝告,偷偷溜出去,在外面遇上些什么事情,回去免不了被父母一顿臭骂。如果这个孩子是富贵人家的子弟,那些下人们就倒霉了,没有看到自家主人溜出去就是看管不力,注定要被打上几十大板。如果那个孩子是曹操的孩子,还是曹操最宠爱的孩子,险些丧命,那会怎样?那些下人们估计就得掉脑袋了。其他几个护卫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曹操的每一句话都吓的他们身体一阵颤抖。
曹操须眉倒竖,怒发冲冠,手一挥,说道“把这群饭桶拖出去砍了。”
此话一出,吓的那几个护卫急忙磕头求饶,唯有张猎面无惧色,始终保持原来的姿势跪着。
许褚见状,双手抱拳说道“曹公请息怒,他们虽然看护不力,但念在他们拼死保护公主的份上,将功补过,小小惩戒一番即可。”许褚说完,抬起头向另一旁的荀彧睁了一眼示意。
荀彧领会许褚的意思,双手作揖说道“曹公息怒,许大人说的有理。”
荀彧指着张猎继续说道“依臣之见,这名虎贲护卫面对死亡临危不惧,且他是许大人的义弟,武艺超群,是个难得的人才,望丞相念在许大人的功劳,能饶他一命。”
曹操这时才仔细注意一下张猎,见张猎确实与其他人不同,面对自己的死亡威胁毫无惧色,也不似其他人一般摇尾求饶,也对眼前这人有些惊异。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回话!”曹操轻声对着张猎说道,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王者的霸气。
“回丞相,属下是虎贲护卫张猎。”张猎的回答铿锵有力,毫无紧张之感。
曹操见张猎眉宇间英气风发,双目有神,抱拳有力,非常满意。曹操爱才,况且如今是用人之际,对于有张猎这样的人,曹操求之不得,不过曹操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又轻轻的问了一句。
“你不怕死?”
“回丞相,属下为保护公主鞠躬尽瘁。”张猎并不是不怕死,不过为了保护曹琳而死,他还是心满意足的,所以张猎的回答特意加上了公主二字,一来是说实话实说,二来变相的说明自己不怕死。
曹操突然抽出宝剑刺去,剑到张猎额前一寸戛然停住,锋利的剑尖碰到张猎额前的发丝,几根头发轻飘飘的落下来。时间凝固了一般,张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惊住了,愣在了那里。张猎并不是因为死亡和愣在那里,而是曹操出剑的速度和精准度。一旁的荀彧脸拉的很长,张大了嘴巴很吃惊,另一边的许褚看的明白,知道曹操只是试探,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状,反倒觉得放松了不少,对于曹操来说愿意去试探一个小兵,说明了曹操还不想杀张猎,许褚十分了解曹操的行事风格。
“父亲大人,你在做什么?”
曹操的剑还指在张猎额前没有收回来,一个温柔而焦急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曹琳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来。曹琳走到曹操旁边,急忙握住曹操的手,生怕曹操这一剑朝着张猎刺下去。
在外人面前威严稳重的曹操,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父亲。看着曹琳的紧张样,曹操收起了宝剑,笑呵呵的说道“为父只是试探一下,并没有真的想杀人。而且这少年是个不错的材料,为父正是用人之际,也舍不得呢。况且为父知道你有晕血症,又怎么会随便在你的府里徒增杀戮。”
有了曹操的话语保障,曹琳紧蹙的眉头舒了开来,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曹操接着说道“张猎护驾有功,赏金羽箭,迁虎贲校尉。”
张猎磕头向曹操谢恩,许褚和曹琳也跟着向曹操谢恩,原本剑张弩拔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早在曹操兴师问罪之前,许褚已经已经偷偷派人跟张猎交代了。曹操脾气虽然反复无常,但曹操一向爱惜人才,而且官渡战事吃紧,曹操更不会随便杀害有能力的人,只要张猎表现出不卑不亢,再加上许褚和荀彧串通从中说些好话,张猎自然不会有什么事,而且最后连公主都出面了,不罚反赏,皆大欢喜。
......
......
夜幕降临,丞相府中,灯火通明。曹操在书房中,来回走动,踌躇不定,案桌上的油灯闪烁不定。
曹操走到一颗大柱子前,突然停下脚步,抚摸着那漆红的梁柱叹息道“梁柱虽坚,奈何独木难支啊。”
曹操以梁柱为喻,感叹袁绍兵强马壮,自己危在旦夕,荀彧明其意,亦以梁柱为喻,作揖说道“房梁虽重,可梁柱依旧风雨无损。”
曹操苦笑道“文若啊文若,这场仗打了一年了,虽然我们拿下他两位上将首级,可袁绍仍然还是实力雄厚,兵多将广,损失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斩颜良,诛文丑,在白马和延津,杀掉袁绍两名大将,算得上是官渡之战以来,曹操军队得到的最好战绩,但是袁绍手下又岂止颜良和文丑两名大将。不仅兵将不如袁绍,连粮草也远远落后。
曹操皱起了眉头,向荀彧问道“文和,我们能调度的粮草还剩多少?”
荀彧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了。”
曹操的眉头皱了更加厉害,他望着身后那张大地图,略有所思说道“如今之计,我们该怎么走?”
荀彧沉默了一会说道“此时,我们恐怕要担忧的不是袁绍了。”
“哦?这是何解?”
荀彧指着地图右下角说道“江东孙家”
“文和此言正合我意。刘表昏庸,张鲁等人又与我相距甚远,唯有江东孙伯符素有大志,一直虎视眈眈,如今我军危急,江东必定兴兵犯我。江东一事,就看张将军如何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