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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晓得,苏墨弦生她的气了。但是他那个人矛盾,一面生她的气,一面又舍不得生她的气,这样的矛盾之下,他就连问也不问她一句。也不知他是怕她再一次骗他呢,还是怕这个敏感的话题一旦开始就未必能够控制住,到时言语上无边无际的,谁说得准两人是会和好还是会变得更加糟糕?

于是,苏墨弦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就是,不理会,不在乎。

对倾城的态度就是,微妙的冷战。也不是全不理她吧,但……与他前几日的呵护宠爱比起来,倾城只有一个感觉,冰火两重天。

这个冰火两重天让倾城有些不高兴。

他曾经瞒了她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事,包括她的身世,她都原谅他了,如今她只是假装失了个记忆,不止没有伤害他,反而哄得他开心了大半个月,他对她的态度却落差这么大,倾城也会不开心啊。

于是不开心的倾城也就不大想理会苏墨弦。

其实倾城是误会苏墨弦了,苏墨弦不问她,不代表他就不问其他人。

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微雨。

“是你告诉倾城,花容还活着?”

所有人都以为花容死了,王府中知道她其实一直被囚禁在地牢中的人,除了阿不并着他的几个心腹暗卫,就只有林淑儿,还有微雨。林淑儿没有接近倾城的机会,他的心腹也不会去和倾城说,那么就只能是微雨。

微雨平静地坦白,“是。微雨原本也以为公主失忆了,却没想到,趁着爷不在身边,公主毫无隐晦地问了微雨的话。”

“他问了你什么?”

微雨抿了抿唇,眼里有些难堪的神色,还是如实地说:“公主问……微雨是何时开始,对爷死心塌地的?”

苏墨弦眼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心道,倾城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她如此关心其他女子对他的死心塌地,连失忆也不装了,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脸上却一直是淡然的模样,他继续问微雨:“还有呢?”

微雨听得这三个字是什么感觉呢?原来心被提得高高的,再重重跌落下去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原来,他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回答,他只在意倾城问了什么。亏了她上一刻还紧张得心都要跳了出来,心中千回百转地念着那些字字句句,还没说话,舌头都已经在打颤。她那天回答倾城的话,也是千真万确的——

“微雨以前同公主说过,我六岁丧母,八岁那年,二娘被扶正,不久,她怂恿我的亲爹欲将我活生生打死,我逃出家门……只是从前,我骗了公主,我逃出家门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慕珏,而是睿王。冰天雪地之中,我身上只有薄薄一层单衣,饥寒交迫,伤痕累累,只剩下一口气,后面是二娘的追杀……就是在那个时候,睿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一刻,他从天而降,如神如仙,不染尘埃,不食烟火,普度众生。脏兮兮的我在他脚下如蝼蚁一般,我自己都不敢去亵渎他,然而他却将我护在身后,替我打跑了追杀我的那些人,他将我救下,又赠我食物和保暖的衣服,送我银两。”

“若说从何时对爷死心塌地的,那便是那一刻了。自初次相逢,我便义无反顾。只可惜,我只是他随手相救的小丫头,他不需要我的报答,我甚至不能知晓他是谁。那以后,我才遇见的慕珏。我对慕珏原也是忠心耿耿,直到你将计就计设计林淑儿,带着夜阑假意赴那林幻儿挑战那一夜,我依计去睿王府,将一张带血的手帕交给睿王。那一晚,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和倾城说时,虽字字千真万确,但有些情意和心思,她也是尽量简化。但想来同是女子,即便她不说,倾城也懂。

微雨想,若这些话再说一遍,说给眼前的男人听,他又是否会懂呢?就是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又让她还未出声舌头就已经打结,心吊得高高的,还在一直往上升,以不可阻挡之势。

然后,苏墨弦的反应就是,“还有呢?”

一瞬间,那颗心哗啦啦地就往下坠去,从不可阻挡地往上变成不可阻挡地往下。

真是……人生如戏。

微雨笑了笑,又一瞬间释怀了。这个男人,她一直念念不忘,从来就是这样坦然的男子。有情就是如海一样的深,无情就是果真半点情意都没有,她也不就是为了这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吗?若是执念放不下,到头来岂不是和林淑儿一个样了?

想着,微雨如实地回答:“还有就是,大婚那一夜,微雨和她说了一些话,她细细想来不解的地方都问了一遍。重点就是……”

微雨说着,觑了眼苏墨弦的表情,才再次说下去,“当年流产一事。公主问微雨为何会知道她流产一事,为何会口口声声说是花容所为,微雨认为,身为孩子的母亲,她应该有知晓的权利,这才将地牢的事和她说了。”

苏墨弦闻言沉默下去,半晌,他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微雨,微雨只见得他背负于身后的拳头收紧。又过了良久,他问:“她不会亲自去地牢,所以,毒是你下的?”

微雨静静应了一声,“是。微雨下的毒,再由忆昔掐准时机将林淑儿引去地牢。”

一问一答,微雨真真是个忠心而诚实的丫头。苏墨弦却淡淡地问:“你为什么要隐瞒?若本王今日不问,你是不是就不会说?”

“因为,公主说,爷心里是希望她失忆的。”

微雨坦白得这么细致,对于能问的,苏墨弦完全没有再多此一举问倾城的必要;而不能问的……终究不敢问。

就是在这种矛盾又微妙的心态下,苏墨弦心中举棋不定,他自己或许不曾察觉,然而对倾城态度却已彻底冷淡了下去。

苏墨弦这个人一旦真的冷淡下去,那就有些吓人了。一连几日下来,连不甘心不开心的倾城都被他吓住了,心中不安起来。如此每日不安地反省着,原本还有些理直气壮的倾城渐渐软化下去,易地而处再易地而处,竟然神奇地全理解了苏墨弦的不高兴。

假装失忆这个事,似乎是她不对,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大约就和假装怀孕是一个程度的。再类比类比假装怀孕的女子……倾城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日,苏墨弦从朝中回来,便见倾城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白色的锦缎,脸上是苦巴巴的表情。

苏墨弦忽然想起她假装失忆时对他说的话,“我想想也不记得自己的特长是什么,忆昔提议我为你做一件衣裳……”,他的眼中顿时有些失落。明明没有失忆,怎么可以这么浑然天成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特长里面,从来就没有针线这一样。

他是她的师父,她所会的一切都是他教的,至于他不会的,她便也只能不会。

苏墨弦兀自失神,倾城就眼巴巴地望着他。待他缓缓回过神来,对上她那双全写着“快和我说话,快问我!”的眼睛,心中认命地轻叹一声,“你在做什么?”

倾城立刻得意地说:“说好的为你做衣裳,我一向是守诺的人。今日就开始做,只是我自学成才,这个过程里还需要再斟酌和自我提升,所以大约会等得有些久。”

她说“自学成才”四个字时,真的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下巴微微抬高的模样,俨然是对他恩赐一般。

苏墨弦其实懂她那个心思,她恩赐的自然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个台阶。

——苏墨弦,我都主动和你示好了,你还不快顺着台阶走下来?

倾城的心态的确就是这样。

只是,苏墨弦懂倾城那些小心思,倾城却没有懂他。苏墨弦要的不是台阶,他这个人,要降低姿态的时候从来就不需要台阶,脸皮厚就足够了。所以倾城的台阶递了也是白递。

苏墨弦凝着她,轻道:“你做不来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吧。”

混蛋啊!

倾城被苏墨弦这个态度气得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堵得她脸都微微红了。瞧着他轻言细语的样子,眼睛里却全是拒人千里之外。

她气得收紧了手,却忘了手上正捏着针……

“哎……疼!”

针尖儿刺进细皮嫩肉里,倾城低呼了一声,连忙将针线扔到一旁,一双眸子立刻往苏墨弦看去。只见苏墨弦脸上一变,立刻就奔了过来。

倾城抿着唇儿笑,讨好卖乖地就将手伸出去了。

然后,就见苏墨弦略过她的手指,直接从她旁边拿走了布料和针线。

……

倾城僵硬着身子,只觉迎面一阵凉风过来,她整个人就在风中凌乱着。

苏墨弦收走了布料和针线就淡定地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这个我收起来,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倾城,“……”

……

苏墨弦再次回房时,是晚上就寝的时间。倾城躺在床上,抓着被子,听到他的动静,只觉心里煎熬得厉害。

这个样子,还真像多一刻都不想和她共处。可是他们成亲……好吧,再次成亲也不过半个多月而已,所以,寻常夫妻从相爱到避之不及十数年才能完成的事,他们半个月就做到了?

苏墨弦脱衣上床,知道她还没睡,也不假装她已经睡着,柔声问:“怎么还不睡?”

真坦然得让人恨得牙痒痒。

恨得牙痒痒的倾城用力翻了个身,背对着苏墨弦,滚到墙角去,“我爱睡就睡,不要你管!”

想想待遇怎么差这么大?不久之前,苏墨弦还迫不及待将她抱上.床,各种大尺度发展……现在就变成了同床异梦的怨偶了?

倾城有些委屈,眼睛立刻就红了,她躲到被子里去。

苏墨弦静静躺在她身边,目光粘在她的后脑勺上。无言良久,他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要熄了烛火。

倾城却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眼睛红红地望着他,“先别,我看一看你的腿。”

苏墨弦就是即使冷战也绝不会拒绝她的那种男人,尤其是她红着眼睛的时候。他只能垂死挣扎一下,“没什么好看的,并没有多么严重。”

然而这个垂死挣扎在倾城看来确实,他竟然连这些小事都要和她做对了,当下,眼圈儿上的红又扩大了一圈。

苏墨弦叹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了,默默躺下。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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