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没有听科菲说话,今天上午她没有见到迈尔斯,她一直想着郑先生的电话号码。彼得刚才告诉她,迈尔斯因为重感冒请了半天病假,不过莎拉感到好奇:他真的是感冒了吗?
周六晚上莎拉本打算给迈尔斯打一个电话,但她不知道迈尔斯的号码。她听取了迈尔斯的建议,记住了来电人的电话号码,果然,星期天上午她发现通话记录上的号码又不见了,后来她去找过找过郑先生,不过结果和她的预想是完全一样的。后来莎拉在微信里问过陈超,不过陈超也联系不到迈尔斯,莎拉认为经历了彼得的生日晚会,陈超应该会对她说实话。
过了一个周末,学校里仍然在流传奥菲特和“面具杀手”的传闻,各种综合了影视作品的版本全都出现了。现在所有人都默认了“面具杀手”这个说法,学校里每一个人或许都有能力成为优秀的小说家。青少年时期的孩子都认为侦探是很酷的工作,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在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他们有时候还会说:“根据我的调查”或者是“根据我的推测”一类的话,但事实上他们很多时候都只是坐在教室里凭空想象。
中午莎拉和戴勒去的那一家餐厅可以看到那扇被锁住的小门,不过另莎拉感到失望的是今天没有任何人走进那扇门。奥菲特和杨唯宇的交易是什么呢?那扇门后面的楼道里藏着什么呢?莎拉原本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彼得,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如果此事和“面具杀手”无关呢?她不想和那些狂妄的家伙成为朋友,同样也不想和校园黑帮产生任何矛盾,在她找出线索以前,只能把一切都推脱。
回到学校以后莎拉远远望着那条空中走廊。同样是这个时间,莎拉又回忆起那天中午戴勒和护士一起把奥菲特抬上救护车的场景,中午学校显得空荡荡的,楼道里出现了一排很长的血线。莎拉的手扶在楼道的栏杆上,手指和上面的油漆轻轻摩擦。楼道和教室前门外的通道间有一个转角,莎拉听到有人在说话,当她正要向前迈步的时候,转角另一边的走廊插进她的视野,墙壁的棱角还挡在中间,她忽然停住了,她看到迈尔斯正在走廊上和一个男生说话。
“他叫托马斯。”莎拉记得迈尔斯上次就是这样对她说的,她本不应该停住,她应该马上冲过去告诉迈尔斯电话号码。但是莎拉想到了彼得的生日晚会,想到了她在生日晚会上产生的那些想法,大家真的都误解了迈尔斯的孤僻和内向吗?
托马斯穿了一件绿色的背心,满是斑点运动短裤紧贴在他的臀部,他让莎拉想到了那种非常暴力狂野的同性恋摇摆舞。莎拉感到好奇,上次看到托马斯的时候她本来还有些疑问,但迈尔斯讲的维吉尼亚密码打断了她。莎拉往后退回一小步,迈尔斯还在和托马斯说话。莎拉不知道传言是否会把她说成是和陈超一样的偷窥狂,但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上次和戴勒在“彩虹花圃”进餐时不是还偷听到了戴金表的男人和戴帽子的男人争执吗?
莎拉靠在墙壁上,她看到迈尔斯把一个文件袋拿给托马斯,问:“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些资料你想看吗?”
“这样好吗?”托马斯接过文件袋。
“现在他们相信自己身陷绝境,但他们更痛恨那些协议,这就达到被招募的条件了。”
“如果这是陷阱呢?”
“不,这不是陷阱。”
托马斯把右手搭在迈尔斯肩膀上,“现在我只关心你,明白吗?”
“我很安全。”
“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吗?”
“不,我需要你,别扔下我好吗?”
“永远不会。”
莎拉看到迈尔斯正在拍打对方的手臂,她正想要侧身移动一小步,但迈尔斯忽然抬起头朝楼道的方向看过来。莎拉屏住呼吸,迈尔斯没有看到她,很快他又把视线重新转移到托马斯身上了。
“有时候鱼和熊掌俱不可得。财富,命运,公平?这些东西我早已不再相信了。”
“你救过我,这是我的命运吗?”托马斯把头转到一边,“不,这都属于你。”
“我?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从来都没有。”
“——迈尔斯。”
“我相信你,这才是唯一的理由。”
“我永远不会离开,即使永远都害怕他。”托马斯低下头。
“见鬼,他又对你说了什么对吗?我了解他,你不用担心他。”
“来香港以前你就猜到结果了对吗?”
迈尔斯笑着摇头,“猜过。不够猜到的情况要比现在糟糕九倍。”
“我的上帝!有时候你真让我感到难以置信。”
“啊哈!我们都难以置信。”
“死而复生?”
“如果没死,就不算是复生。”
托马斯把文件袋还给迈尔斯,“我不想再看它了,这些东西还是交给你吧。”
莎拉提前离开了,她感觉自己就好像站在悬崖的边缘,一只脚悬空,而另一只脚又想要把身体拽回来。她不了解迈尔斯,更不认识托马斯,这种感觉正在膨胀,即使是冒险家肯定也不想被卷进没必要的麻烦。迈尔斯肯定有很多事情瞒着她,不过这一次迈尔斯或许真的可以帮到她。设想一个单纯内敛的数学家忽然站出来说他可以帮你摆平麻烦,莎拉认为可行度不大,但如果是现在的迈尔斯,情况或许会有变化。“我的眼线无处不在。”酒吧老板都会说这样的话。莎拉以前也不相信他,因为青少年时期的孩子都喜欢在别人面前卖弄自己的能耐,不过有多少是真正有效的呢?有很多事情发展到最后还是留给大人来替他们解围。
协议,招募,命运,公平。莎拉不知道这些词语拼在一起可以构成一幅整样的画面,不过她忽然想到了奥菲特,想到了最近发生的很多事,奥菲特也和迈尔斯一样吗?他也会在中午悄悄和谁见面,然后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莎拉想到了学校的空中走廊,这个时候走廊里比楼道更加安静,更少有人经过,那里曾经会不会也有过一场严肃得让人战栗的对话呢?
莎拉绕回教室的时候迈尔斯已经提前回去了。彭希正靠在椅背上嚼着薯片,她对莎拉打了一个响指,莎拉也用同样的动作回应她。
“迈尔斯?”
他没有反应。
莎拉敲打迈尔斯的胳膊,“迈尔斯,你在听我说话吗?”
“抱歉,我没听。”
“电话骚扰还在继续,周六晚上那该死的电话又打来了。”
“从彼得的晚会上回去以后?”
莎拉点点头。
“你记住了号码?”
“记住了。”
“告诉我好吗,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如果午夜的骚扰电话从此消失,莎拉愿意给迈尔斯送上一个诚恳的拥抱,就好像有一个人忽然给她松了绑,以后不需要再被捆在椅子上定期收看全世界最难看的电视节目了。莎拉赶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开始小心地回忆那些数字。
“彼得的生日晚会真的很棒。”
“我猜大家都在借此机会议论奥菲特对吗?”
“面具杀手。”莎拉摇摇头,“他们应该说凶手是开膛手杰克的亡魂。”
“你认为奥菲特在撒谎吗?”
“奥菲特?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做一个简单的假设,奥菲特并没有看到带面具的人,相反,他一直在撒谎。”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迈尔斯笑了,“理想猜测,你明白吗?我没有说,这一定是真的。”
“你知道奥菲特和杨唯宇的交易吗?”
他耸耸肩,“我看起来像对他们那些事情很感兴趣吗?交易一支笔也算是交易,交易一车炸弹也算是交易,你说的是哪一种呢?”
“新世纪摩厦有一扇被铁链锁上的小门。”
“你想进去参观吗?”
“当然不想!”她说。
“你在调查奥菲特?”
“不,我没有。”
迈尔斯看着莎拉写在便签上的两个号码,“我认为电话的事情要比奥菲特的经历要麻烦九倍,你相信吗?”
“九倍?”
“啊哈,我的幸运数字。”
莎拉想到刚才他和托马斯说话的时候也提到了九这个数字,她问迈尔斯:“你相信数字命理学?”
“也许信,也许不信。”他说。
莎拉本来不想提托马斯,但她解密的欲望好像被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唤醒了。有些书本一旦被翻开就无法停下来不看,下一页,然后是再下一页,即使整个通宵都被疯狂灌酒都不会停下来。
莎拉抬起头,“我看到托马斯了。”
“他是稀有生物吗?”
“我感觉——”她的声音忽然停下来。
“感觉什么?”
“我感觉他很酷。”
“托马斯的确很酷。”
莎拉笑了,“他为什么来香港?”
“这是什么问题?你不是也在香港吗?”
“来这儿以前,你认识托马斯吗?”
“是的,在哥伦比亚。”
“你们是一起转学的?”
没有回答。
“托马斯真的很酷。”莎拉说,“他的数学也很好吗?”
“哈哈!他的数学比科菲更糟。”
“你在开玩笑吗?为什么你愿意和一个与你没有共同爱好的人交朋友呢?”
迈尔斯转动身体正对着莎拉,“你的问题不只是关于托马斯,对吗?”
“我只是想了解他。”
“嘿,你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迈尔斯?”
“你会让托马斯感受到危险和不安,明白吗?”
莎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我并不认识他。”
“那不重要。”
“我不明白。”
“托马斯不会和你说话。注入的友谊都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一个人的命运不一定是他一个人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害怕你影响到他。”
莎拉没有听懂,所以没有说话。
“我们别讨论托马斯好吗?”迈尔斯看着莎拉的眼睛,问:“莎拉,回答我,你相信我吗?”
“当然,为什么不呢?”
迈尔斯拽紧手中的便签,“听着,如果今晚我和你联系,就代表我已经想到了解决骚扰电话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