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保时捷帕拉米拉,莎拉就没有再见到迈尔斯,他消失了,他退学了,就像一个幽灵。迈尔斯?杰克逊,科尔?莫贝,莎拉更喜欢前面那个名字,或许她也应该给自己取一个好听的代号,就像阿黛娜,或者博克斯,这些名字都很棒。
最近一周,莎拉经历了非比寻常的故事,现在她的身上遍布伤疤,还包括沃利送给她的淤青。“你的脸上为什么又多了几道伤痕?”面对辩手阿斯特韦尔的质疑,她的解释很简单,她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一场无聊的意外:她在楼梯口滑倒了。没错,答案就这么简单,她的回答让辩手阿斯特韦尔闭上了眼睛。
现在,莎拉旁边的座位空着,在比利和王海琼两位天才级数学老师的催眠曲中,她今天成功地看完了《十个小印第安人》,这本结局出乎意料的小说停留在她手上的时间比预想中更久。莎拉把书合上,她开始回忆昨天中午发生在新世纪摩厦的道扇小门后面的事,她轻易地原谅了杨唯宇和沃利,不是因为托马斯很暴力,而是因为他们的错误并没有真正让莎拉感到愤怒。“假设犯下了相同的错误,能原谅自己的人,不一定愿意原谅自己的亲人;愿意原谅自己亲人的人,不一定能原谅朋友们;能原谅朋友的人,不一定会原谅陌生的人。”这句话写在妈妈的日记本扉页上,莎拉并没有偷看过阿斯特韦尔的日记,只是妈妈不想对女儿隐瞒秘密。在妈妈写的那一句话中,莎拉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哪一步。
莎拉的妈妈——阿斯特韦尔是一个强悍的女人,她在“与别人争辩”这个方面拥有令人钦佩和羡慕的能力,不过作为妈妈,她没有培养出莎拉的数学天赋,这也是她在培养计划中留下的唯一的败笔。
“运动创造出世界,而世界造就了我。”
戴勒?菲利普斯是高二年级C班最神奇的运动女王,她和莎拉一样,都是来自袋鼠国度的“年轻贵族”,如果性格可以决定未来的命运,那她现在的选择肯定比莎拉更加广阔。在戴勒的眼中,他们的世界不大,而且可以被征服,她身上带着一股十五世纪航海家的狂热。
死亡会带来悲痛和恐惧,特别是当你意识到灾难的对象曾经就在你身边的时候,对于戴勒来说,布里斯班让她的回忆录变得丰富、充实。三年前她在那里见过年轻的黛米?法莫,最近看到朋友们送给黛米的留言,她感到非常难过,不过那让她想到了一种假设:如果能把个体在社会中发出的关系射线全部汇聚在一起,或许可以把七十亿人口连接成一整张可怕的血缘网络。血缘,戴勒喜欢这个词汇,它的发音让她着迷。
听到电铃的响声,戴勒对着莎拉打出一个响指,那声音很响,吸引了两个坐在最前排的学生转头观看。
“彩虹花圃!”戴勒对莎拉说。
最近,新世纪摩厦几乎变成了一个刺杀据点,1209房间和地下车库连续发生枪击案,五具尸体好像就摆在圣地亚国际高中门外。虽然学校不想面对质疑,但他们只能做出提醒,甚至无法划出一个严格的禁区,更不可能用铁链把新世纪摩厦封锁住。“香港很安全,新世纪的危机不会蔓延。”媒体总是这么说,虽然莎拉相信那不全是真的,不过她们仍然不会放弃“彩虹花圃”,那位从爱尔兰毕业的餐厅经理很会讨好顾客。
走出教室,莎拉说:“戴勒,我想好了。”
“想好了什么?”
“你记得波莱顿吗?”莎拉问,“你说他是美国人。”
“是的,很棒的网球教练。”
“我决定和你一起练习网球。”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戴勒有点惊讶,“嘿,是什么东西让你的转变这么快?”
“是迈尔斯。”
“迈尔斯?”
“他转学了。”
“彼得已经说过了。”戴勒做出一副似是而非的表情,“难道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传闻?”
“科菲说……她怀疑你喜欢迈尔斯。”
“科菲是这样对你说的吗?看来她可以去死了。”
“哈哈!这才是精彩的校园文化,莎拉。”
“求上帝饶恕我吧。”
“嘿,对我说说迈尔斯好吗?”
“说什么?”莎拉做出一副鬼脸,“数学高手?瘦精精的拉丁美洲男孩?好像还患有社交恐惧症?”
“只有这些吗?”
“就这些。”她肯定地说,“你期待他请我吃泡泡糖吗?”
“不,但我希望迈尔斯能找到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如果他的问题能够被治愈,肯定会变成很招人喜欢的男孩。据说拉丁美洲的年轻人都很炫酷,他们激情四射。”
“你认识托马斯吗?”
“不认识。”
“他也转学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难道你也想转学吗?圣地亚高中很好,我们只是运气差了点。不过运气好的人又有多少呢?我爸爸连续买了三年彩票,一共就中了五十块钱。”
“你清楚,我最近遇到了很多麻烦。”她说,“如果是你,事情也许会变简单。”
“不,莎拉。你那些故事无论发生在哪里都是一部现实版惊悚电影,我的训练不是为了应付那些东西,你明白吗?”
莎拉点点头,这些她当然明白,但她确实缺乏锻炼,“波莱顿教练现在还愿意接收新学员吗?”
“我不确定,但他肯定不会拒绝你。”
“这是因为他喜欢女孩儿?还是因为他喜欢你?”
“我肯定没有告诉过你,波莱顿和我一样,他狂爱露营。”她比划出一个帐篷的形状,“莎拉,你以前学过网球,不是吗?”
“但我现在的技术比邻居家六岁的小孩还差三倍。”
“不,莎拉,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波莱顿会把你教好,他是很贴心的教练,据说以前在德州有几十个女孩都想扑进他的怀中。”
在彩虹花圃,美丽的外籍女钢琴师正在深情地弹奏肖邦夜曲,莎拉受到妈妈的影响,她们都喜欢欣赏键盘乐器独奏,而这家欧式餐厅的现场版奏乐完美地营造了她所期待的“夜”的氛围。女孩们没有翻看菜单,她们更喜欢遵循以前的习惯,看到经理微微一笑,她们的餐桌上多了一份免费赠送的什锦沙拉拼盘。
枪击案让商业区绝大多数的店面都受到了影响,彩虹花圃窗台旁边那一排最抢手的豪华沙发隔间现在可以随便挑选。虽然过去了一周,但媒体对1209房间的后续报道并没有结束,它们的力度甚至掩盖了地下车库里传来的枪声,昨天的夜间新闻首次公开了1209房间三位遇难者的护照头像。莎拉站在屏幕前面,她感觉那两个男人的面孔好像似曾相识,但她昨晚没能在入睡前找到答案,不过现在,她彻底回忆了起来,当时就在彩虹花圃,就在那边的餐桌旁边,她无意间偷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们穿着相同花纹的深蓝色运动装,其中一个人的手腕上好像还戴着一块漂亮的金表,他们在互相指责,好想还失去了理智。
莎拉的眼睛看着那两个男人用餐时的餐桌,但那座位现在空着,她无法把自己看到的画面完整复原,那些声音也变得非常微弱,非常零碎,只有极个别的音调能被模糊地想到。小说中的主角为了回忆起过去的经历,他们会试图重现遗忘的的场景,或者求助于心理医生的帮助,但这些莎拉都做不到,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大脑去回忆,去猜测,去尝试,她记得那一段音调,她想起了一个名字。
艾森?没错,莎拉想到了那句话,“艾森已经失去理智了。”虽然她现在想不起说这句话的人是谁,甚至无法判断她回忆中的名字是否准确,但她可以确定,在两个男人的对话中肯定提到了另一个名字,一个没有出现在新闻中的名字。
“你看冰球联赛吗?”这是戴勒的嗓音。
虽然莎拉在点头,但事实上她并没有看过冰球联赛,也没有注意到戴勒的问题。刚才她正在设想迈尔斯和车库枪击案的关系。昨天中午,枪击案发生以前,莎拉就在现场,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那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想到托马斯带着她走火警通道,那是为了避开电梯里的摄像头吗?昨晚当她看到地下停车场的新闻,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眼睛瞪得像茶杯一样大,而托马斯和科尔的脸就像幻灯片一样在她面前闪烁。如果发生在停车场里的事情和她这两位危险的朋友有关,那1209房间的三具尸体呢?她忽然想起了科尔告诉他的邮箱号,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说到的那些情况好像都没有出现。
“昨晚纽约岛人队主场对战新泽西魔鬼。”戴勒讲完第一场比赛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听,“喂,莎拉!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莎拉愣了一下,她抬起头回答:“圣安娜奶油蛋糕。”
“那是什么?”
“一款由鲜奶油和巧克力泡芙制成蓬松甜点,它被称作面点师的守护神。”
“嘿!我正在向你转播昨晚激烈的冰球比赛。”
“什么冰球比赛?”
戴勒盯着她,“该死,你的样子就像一只树獭。”
“树獭很可爱。”
“你比它们还要懒,澳洲考拉。”
她们都笑了起来,嘴巴里还嚼着牛排配餐。戴勒的幽默感就在她的脸上,一张永远也严肃不起来的脸,她没有化妆,应该是从不化妆,因为化妆品的药剂随着汗滴滚落到眼球里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在莎拉在家修养的那一周,戴勒换了发型,刘海稍微向内卷曲,金色的直发剪得比以前更短。
“莎拉,听说杨唯宇又惹了麻烦,你知道昨天晚上打架斗殴的事情吗?”
“据我所知,那些家伙随时随刻都在打架,也许他们应该去开一家搏击俱乐部。”
“是吗?用来供客人参观杨唯宇和沃利的感情发生了分裂?”
“他们才没有感情不和。”莎拉想着托马斯闯进小房间后杨唯宇和沃利脸上惊讶的表情,她看着戴勒说:“他们喜欢说谎,而且比女孩子还懂得装扮自己的脸。”
“啊哈!学校的确能改变人的个性,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些故事非常反感,但你现在的表情告诉我,你和我并没有太大区别。”
“我最近确实对学校里的传闻感兴趣,但我并不认为那些人的言行举止会在我的脑袋里生根发芽。”
“拜托沙拉,请不要把这些问题想得过于严肃好吗?如果校园里没有他们的故事,中学生的生活不知道会变得多么枯燥乏味。”
莎拉喝下一大口玉米奶汤,她睡:“我认为培养阅读的兴趣也许更有用。”
“阅读?我明白了,就像你一样在数学课上看推理小说吗?”
“哈哈,这主意绝对不差!”
“可怜的比利会崩溃的。”
“不用担心,比利的心理素质很好,他肯定能理解。”
彩虹花圃右侧的自动扶梯连接着广场西面,旁边的两部专用电梯分别通往新世纪酒店和动感影城。莎拉扭头向杨唯宇的密室小门看去,门链锁着,那里一切正常。路过购物指南的标记,染蓝发的变装癖又在发送传单,抛射体帝国招揽顾客的决心果然从不衰减。莎拉不知道印着飞碟的狂欢节邀请函能起到多少作用,至少她和戴勒肯定不可能去他们的舞厅参观,印刷这些纸张完全是浪费植物资源,而现在有很多环保爱好者只想着去更遥远的地方做宣传,却看不到自己身边。
自从看到插在奥菲特腹部的短刀,教学楼中间的空中走廊就一直让莎拉感到不安。想到铺在走廊地板上的灰色地毯,还有形似游艇舷窗的圆形的窗口,她就会感到难受,这种感觉和幽闭恐惧症不一样,她不会感觉内心慌乱或者呼吸困难,但她会特意回避那条悬空的管道。现在奥菲特退学了,莎拉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会遇到戴面具的凶手,但自从参观了杨唯宇和沃利的秘密小房间,她对奥菲特和校园黑帮的交易就完全失去了兴趣,房间里的故事证明了传闻的真实性,无论奥菲特和他们交易的东西是几只钢笔,或者是几袋毒品,莎拉不想再次尝试杨唯宇的热情招待,那感觉让她想要呕吐,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因此患上慢性肠胃病。
一个手抱篮球的男生从C班门前跑过,他的胸脯差点撞到莎拉,但耳机里的音乐让他没有听到戴勒的指责。“混蛋,你的眼睛有问题吗?”莎拉笑着推开教室的前门,还没有迈出前步,科菲忽然站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她抓住莎拉的手,把她拉到门外。
“你要做什么?”戴勒拦住她。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砰地一声,教室前门自动被关上了。
“你们刚才见到了彼得的表情吗?”
“彼得?我没看到他。”
“我的上帝,你们两位女士就不能提前二十分钟结束午宴吗?”
莎拉皱起眉头看着科菲,“这是什么意思?”
“是陈超。”
“陈超?”戴勒歪着脑袋,“那混蛋又惹麻烦了?”
“他死了。”
“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陈超已经死了,听说是一场意外,他从楼梯上失足滑倒,脑袋撞到了裂开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