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外面灯光如昼人声如沸,闻讯的士兵纷至沓来,屋内的两人也是瞬间面如土色。
但到底是从久经闯荡,不过片刻,陈月霆己先行冷静下来。他拍了拍兀自发怔的安悠然,附耳轻轻说道,“姑娘,你别慌,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们。适才侍卫叫喊捉拿刺客时,我还与你待在这柴房之中。照此推算,他们要缉拿的应该是另有其人,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待会我拉着你逃跑时,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别松开我的手。”
被小月的提醒回复了神智,安悠然刚要点头应允却在一转念后毅然否决道,“不行!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眼睛看不见,只会拖累你,到时反而我们一个也跑不了!小月,你趁乱,自己赶紧逃离这里吧。”
“这怎么行?!”又急又气的一把抓住安悠然的肩膀,小月低声吼道,“姑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能够如此轻易的把你一个人丢下?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估且撇开刘昆不论,那萧肃辰也是居心叵测善恶难料的主,你让我怎能安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是非之地?!就是拼上性命,我今天也要带你一起走!”
眉头一皱,安悠然反手抓住小月的衣襟往前一拉,口吻强硬的说道,“陈月霆,你必须给我一个人走!主子把你调到我身边时就言辞凿凿的说过,绝不允许你对我有任何的忤逆!所以我现在命令你立刻给我离开,你就别再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只要乖乖听命便是!”
哪里会因为她的三言两句轻言放弃?小月顺势把安悠然的双手制住按在怀中,倔强的坚持道,“姑娘,主子是说过要我听你话;可是他也说过,要我不惜任何代价的保护你!所以请原谅在下恕难从命……”
岂料他话才说一半,就被手臂上传来的钻心疼痛给止于途中,低头一看,居然是安悠然抽走他腰间的弯刀割伤了自己,其速度之快竟容不得他有丝毫反应,不由让他晃神一呆,不自觉的放松了力度,被安悠然趁机钻了出来。
拿刀抵着自己的咽喉,少女清秀的脸庞在窗外如炽的火光映衬下显得陌生而决绝,安悠然用一种小月从未见过的狠厉说道,“陈月霆,你闹够了没有!你要是不走,我现在就一刀了结自己!是你逃,还是我死,你自个看着办!”
怔怔的盯着安悠然良久无语,小月终是半膝跪地的重重行了一礼,当他提步离开时,却听到少女用昔日里清脆动听的声音柔声说道,“小月,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番痛饮,我等着你回来兑现诺言。”
挺拔的身影略微一僵,小月并没有转身。少年俏皮的唇角上扬,似乎在说着什么,然而未等安悠然听得分明,他就身形一蹿跃窗而出。
凭心而论,于拳脚,小月的身手大概在战乱中死个十七八次都不为过,可说起遁逃之术,这小子若自谦第二,恐世间也找不出能称第一的人来。是以,安悠然对于他的离去倒是极为放心。
待他前脚刚走,安悠然便慢慢的蹲在地上,用手指蹭了些许的灰土抹于脸上,再将梳理整齐的头发抓得凌乱,待一切准备就序后,她也不急于离开,反是和衣倒在地上闭目假寐起来。
原来是安悠然想到她目不视物,如冒然出去,非但不能平安回到住处,可能还会因此招来侯府侍卫的盘查。届时,非但自己会陷入险境,更会牵连着凌北那一大帮子人跟着受累。如此一来,倒不如索性玩回守株待兔来得万全。
因为以她对于萧肃辰的了解,若是发生险情,他必会遣人确认她的安危,况且就算是萧肃辰来不及派人,按照时辰来看,沐浴更衣的洛寒也应该早就回到房中,一旦发现自己不在,也定会出来寻人。所以与其提着脑袋睹运气好坏,安悠然自是愿意顺着小月设计的‘盲女绑架事件’当一会受灾受难的女主角。这样即便回去之后,也省得被问到缘何外出时,难以自圆其说。
或许是她像食草动物般接连吃了几天的烂菜叶子,感动了菩萨。事情的发展,果然按着安悠然所祈祷的剧本而进行。因此当奉命找寻她的韩尔齐冲进柴房的那一刻,安悠然当真是在心里把漫天神佛都歌功颂德了一番。
但有句话叫‘乐极生悲’,可能是她一激动脑子短路,漏掉了某位尊神的名号,由此惹来了记恨;也有可能是哪位佛陀不堪她碎碎念的叨扰,心存报复;于是就在安悠然为自己的神机妙算钦佩到五体投地之际,上天给了她漂亮的一记晴天霹雳!
因为那位热血沸腾的韩大少爷一见她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直以为她是被歹徒杀人灭口的弃尸对象,不仅一个熊抱让安悠然差点口吐白沫毫无形象的去见了阎王老爷,更是让她在他惊天地泣鬼神的怪力作用下,浑身上下骨头散架,神经麻木到完全有资格充当生化危机的僵尸背景。不过也亏了韩尔齐的这一折腾,让人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伤势,而没有过多询问其被掳的细节,安悠然自是乐于其成的来了个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的敷衍以对。
事后尽管萧肃辰想要将安悠然带至身边照料,但经过小月一事,安悠然虽不尽信,但总归是落了个心结,所以就以‘诸多不便’为由,婉拒了他的好意,依然和洛寒居住在下人所住的偏房。
而洛寒显然也没有辱没了他‘玉面鬼医’的名头,在他又薰又敷的一系列攻势下,不久安悠然的双眼果然有了起色,起初只是对于光有了微弱的感知,但随着药性的加大,终是在某日的清晨她又重新见到了那五彩斑斓的世界。
按说重见天日,理应是欢欣若狂的天大好事,莫说安悠然本就是个极喜闹腾的人,就是一般人,也会大肆的庆祝一番。可这回奇就奇在,她竟是生生的将满腔的兴奋强压下来,不但对于已经复明的事做到了不动声色,就连平时言行举止也是做得滴水不露,完全还是一副目不视物的盲女之态。
可怜洛寒穷尽毕生所学,却还以为安悠然依然毫无起色,成天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想方设法,忙得是心力交瘁,连白头发都堪堪的长出两根。